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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开始暗了下来,窗上的纱帘,更加重了暮色。虽然已是初春,傍晚的空气依然阴暗、清冷。

安赛蜜呼吸着这清冷的空气,在盼望着杨哲回家,她恨自己在他这样冷淡的对待下依然眷恋着他。本来他们的关系曾有一度的好转,却因为过年的缘故,婆婆从中肆无忌惮地挑拨,他们的关系又回到了过去那不死也不活的境地。

电话响了,她一阵激动,该不是杨哲打来的吧。但当她接起,发现是孟肃其的时候,感到失望极了。她不喜欢他,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怎么骗自己,她不喜欢他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安赛蜜,你好吗?今天还是一个人在家么?你的丈夫仍然没有回来?”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幸灾乐祸,毫无同情心,让她更加厌恶他。

“呃,大概是吧。”她忍住厌恶说,一副兴趣索然的语气。

“别难过,我约你出来吃饭。”

安赛蜜想拒绝他,但到口却是一句:“好吧,你来接我。”

挂上电话,安赛蜜像蔫了似的坐在床沿上,双肘支在膝盖上,用手挡住一点可怜的亮光,让自己完全处在黑暗当中。

自己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婆婆,鼓励儿子住在她那里而不去和妻子团聚。是的,在婆婆的内心深处总有儿子被夺去了的强烈感觉,对儿子和儿媳通过性爱结合在一起这一事实也抱有嫉妒情绪。所以她要离间他们,不让他们见面,更不让他们肌肤相亲。但别人家的婆婆不过是心里这样想想罢了,她的婆婆怎能这样去做呢?

她就这么沉浸在痛苦中,不知时光的流逝,直到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她才把脸上的手撤下,这时她发现天已经全黑了。

“安赛蜜吗?我已经到你家楼下了,可以上来吗?”依然是孟肃其那不讨人喜欢的声音。

上来?上来做爱吗?安赛蜜又是一阵厌烦:“不是说去吃饭吗?现在都这么晚了,还上来干什么?”

“你总得请我上去坐一会吧?或者吃完饭也行,他不会回来吧?”孟肃其狡诈而又闪烁其词地说。

“你如果实在想上来,那就现在吧。”

得到安赛蜜的邀请,孟肃其喜悦万分,只要一想到安赛蜜的肉体,他就亢奋。但是当他进门后,高涨的热情马上就降温了。只见安赛蜜还是郁郁寡欢,缺乏热情,老大不愿意,似乎是想用缄默和淡然的神情来自卫。

“你的心情不好?”

“好才怪呢。”安赛蜜垂下眼睑,像耳语似的说。

“又是为了你那个负心汉?”孟肃其拉起她的一只手,抚摩着说,“太不值得了。干脆你离了跟我好了。”

安赛蜜抽回手:“跟你?怎么个跟法?”

孟肃其讪笑两声说:“我为你买一套房子,写你的名字,然后每个月再给你一笔零花钱怎么样?”

“原来你是让我做你的二奶,原来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安赛蜜的声调越来越阴郁和低沉了,这个声音就是她心境的反映,对现实社会、对目前处境的一种绝望和懒散。

“不是的,你先跟了我,我再慢慢离婚。你要知道我的妻子和你的丈夫不同,她是无过错的。”

“既然无过错,你怎能忍心抛弃她?说到底,你们男人都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不知为什么,这句“没有一个是好东西”突然把孟肃其熄灭的欲火又重新点燃了,他一把搂住她,嘴凑在她的脸上说:“谁让我这么爱你呢。”

安赛蜜厌恶地闭上眼睛,听任他解开自己的衣裤,去做那最原始的事情。她没有任何乐趣,只是在忍受。她感到最痛苦的还不是这种忍受,而是因何而忍受的迷茫和困惑。自己是在报复吗?

虽然安赛蜜没有任何激情,但孟肃其还是很满足,因为这是一个他一直都认为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现在他却可以如此接近她,他甚至可以让她认为他很爱她,虽然其实他根本就不爱她。她的痛苦反而能激起他的快乐,那是一种幸灾乐祸的快乐。

“离了吧,别再犹豫了。离婚并不是人生的失败,而是向美好人生迈进了一步。”孟肃其真心实意地希望安赛蜜离婚,并不是如他所说是希望她能脱离苦海。他是在为自己考虑,将来幽会的时候就可以不用提心吊胆的了,他可以更加随心所欲。最好还跟她订一个合约,让她完全在他的股掌之中,到那时他甚至还可以虐待一下她。

“去吃饭吧,我早饿了。”离婚是每天都在安赛蜜脑子里翻腾的事情,但是她就是不愿意与孟肃其探讨商量。真离婚了,她也不过是暂时依靠一下他,最终,她还是要重新嫁一个她爱的人的。

“是了,马上就去吃,想吃什么?”

“随便。”说着,安赛蜜已经把衣服都穿好了。孟肃其看见,衣服是极普通的式样,料子也是极一般的料子,更不是什么品牌服饰。但是穿在安赛蜜身上,就是特别得体。她那无懈可击的仪态是任何一个少女或是少妇都望尘莫及的。他想不明白,男人能娶到这样一个妻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怎么还能让她独守空房?真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怪鸟都有。

“喜欢吃日本料理吗?我们去‘伊藤家’吃好吗?”孟肃其说着,目光落到她搁在沙发扶手上的手上。她手指修长,没有涂指甲油,但却修得整整齐齐。光看这双手,就能叫人怦然心动。

“吃完饭我们再去逛逛商店,给你买些衣服。”孟肃其继续说。对他来说,与安赛蜜发生性关系,让他从中得到快感,确实是十分宝贵的,值得为此破费。安赛蜜不爱他,他除了钱,还能靠什么拉拢她呢?

他们下了楼,已经很晚了。晚风吹拂着安赛蜜散乱的头发,她感到发丝儿轻盈得像鸟儿的翅膀,在风中飘舞。想到可能会有邻居看见他们两个,安赛蜜变得兴致勃勃起来,让天下人都知道她给杨哲戴上绿帽子,已经成了当下最能提起她精神的事情了。安赛蜜全身沐浴着皎洁的月光,并不急着钻入孟肃其的自备车。小区夜晚的光线永远是半明半暗的,又清爽又幽暗,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舒适感。

“小姐,你想饿死我吗?怎么还不上车?”孟肃其做了个抗议的手势,雪白的衬衣衬得袖子上的纽扣在暗夜中像猫的眼珠似的闪了一下。

面对孟肃其的催促,安赛蜜却一点也不想上他的车,她觉得即使是独自呆在月明星疏的夜空底下,也比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呆在一起受用。

“快上车吧,你是不是在准备昭告全小区的人我俩的关系?”孟肃其笨拙地咧着嘴笑着说。

“不,我是在希望杨哲出现。”安赛蜜可以想象得到如果杨哲看见她和其他男子有染后的反应。她仿佛看见他的脑门上、脸上,布满了狂怒的气息,根根血管暴起,眼睛发红,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如果他能有这样的表现,说明他还不是完全不在乎她。啊,多爽啊!

想着想着,安赛蜜的眼里燃烧起仇恨的火焰,脸上流露出嘲讽的神情。

孟肃其那好像猿猴还没有进化好的隆起的前额上疑云密布:这女人是怎么了,好像神经病一样。他再度试探地叫了她一声:“你还上不上车了?”

如果能成功地刺激到杨哲,那孟肃其功不可没。想到这里,她突然对他有了好感。她一边钻进车里,一边嗲里嗲气地冲他一笑。这一笑令孟肃其非常心慌意乱,一个平时冷若冰霜的女人突然甜蜜起来,倒叫人不习惯了。

车子一路开出去。安赛蜜从车窗外看见夜色是如此静谧、美妙,如果能和心爱的人一起手牵手散步该有多温馨啊。慢慢地,她坠入了深沉的凝思。

孟肃其边开车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安赛蜜,只见她纹丝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像个玩具娃娃那样美丽可爱。

如果我现在把车停下来深深地吻她会怎么样?

孟肃其这么想着,但他的行动比想法畏怯得多,不经过允许的事情他不敢擅自行动。他敢于在欲望的驱使下占有她的身体,却不敢在爱情的鼓动下深吻她。他不止一次耗尽了想象力来揣摩这样一副两情相悦的图景,但每当面对她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不过是幻想罢了。这个女人只是在利用他,把他当傻瓜来对待。他不应当不由自主地爱上她,而应该时时提醒自己要报复她。他用后视镜照了照自己,镜子里映出一张难看的脸,他便更没有勇气和信心了。

“对了,我给你买了个礼物,你喜欢吗?”像是要引起她的注意,孟肃其把本来在吃饭时送给她的礼物,现在就拿出来了。

安赛蜜的视线果然投到了他的身上,从他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并且把它打开了。盒子里装的是一条白金项链。

礼物很贵重,可是安赛蜜收下的时候毫无谢意,这让孟肃其既失望又愤恨,觉得这个女人既像一条冷酷的美女蛇,又像一头残酷的白眼狼。

既然是这样,那我从今往后不会再给你一点爱,我对你只有欲望,而不是爱情。我对你不会再有半点温存。

这么想着,已经到了“伊藤家”的店门口,木制的门上高挂着大红灯笼,在静谧的夜色中显出一份温馨的活跃来,看起来十分养眼。

停好车,他们一同进入饭店。全体穿和服的女服务员马上就齐声用日语来问好,一张张脸笑得灿若金花。

孟肃其左顾右盼,满堂的美女似乎让他目不暇接。安赛蜜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真是世界上没有天性守礼的男子,也没有天性不守礼的女子。女人的红杏出墙都是被逼的,而男人则是天生爱好。

“想吃些什么?”孟肃其递过大菜单问。

“你点吧,我最好来点素的。”出门前,安赛蜜吃过一片避孕药,现在感到有点恶心想呕吐。女人就是这样,丈夫再不好,只要不是对他恨之入骨,就不会给他生一个别人的孩子,除非这个情人是她刻骨铭心爱着的人。

“你怎么这般扫兴?早知道你想吃素,我们还不如去‘功德林’好呢。”孟肃其老大不高兴地说。这个女人只会扫别人的兴,怪不得她的老公会不喜欢她。

见孟肃其拉长了脸责怪她,安赛蜜的心情更加不好了。她叫了酒,然后空腹连喝了几杯闷酒。

看见安赛蜜一副失落的样子,孟肃其本来还有一丝怜悯之情。但看到她很快就醉了,却依然不失那冷漠和不友好的神态,他便又有些恨她了。

看见女友已经醉醺醺了,孟肃其索性自己边大快朵颐边和服务员打情骂俏。

一餐饭结束,把安赛蜜送到她家楼下,连一句体贴的话也没有,孟肃其就开车回家了。

安赛蜜刚跨进门槛,醉酒和憋气的感觉顿时消失,就像重担从她的肩头卸了下来似的。离开讨厌的人,回到自己的家,那种感觉真好。

屋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杨哲依然没有回家,安赛蜜的心再度沉落。她开亮灯,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一双并不很大但楚楚动人的眼睛目光忧郁,黑黑的眼珠不同于常人。

她品味着失而复得的寂静、夜晚的温馨和空荡荡的屋子,嘻嘻地笑起来,随即,两行眼泪也迅速滑落,想让它减速也不行。

这是一种非人的痛苦折磨。她关了灯,一头倒在床上,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黑暗和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