脐带缠颈的妹妹

妹妹还没“降落”,我们家客厅里已经东一堆、西一堆,放了好多好多盒子。奶奶走过,都会哼一声,对我说:“小丫头片子,好福气,比你那时候东西多多了。”

然后,当我作功课的时候,她会偷偷溜进来,摸着我的头说“还是我孙子好,奶奶疼孙子,孙子孝顺奶奶。”

这个叫作“小大爷”游戏,妹妹小时候只要对她说“来作小大爷”,她就会这样坐上来,十分大牌的样子。

老爸对于失掉了一个儿子十分伤心,好几次一提到,就当着人流下眼泪。他没怪妈妈在迪士尼;明明觉得身体不对劲,还继续玩。这是妈妈后来泄露的,说她在迪士尼已经觉得腰�,只是又想再不好好玩,等娃娃生下来,就好几年不能出远门了,所以撑着继续玩。

有人吃我妈豆腐?老爸还总怨一个人,就是那警察,他怪警察伸手摸妈妈的肚子,吃了我妈的豆腐。我说警察是为了确定妈妈真怀孕了,因为有人叫救护车时,警察都得先赶到,确定是不是有刑案,假报成意外事故。不过我老爸都不听,他就是觉得警察吃了我妈豆腐。

一切都过去了,总有两年吧!老爸老妈没再提生小孩的事,但是突然之间,我妈又觉得有了。我老爸也确信有了,因为他作了个梦,梦见妈妈又怀了孕。

老妈又有了

我老妈这次怀孕,已经三十八岁。她在学校的工作本来就忙,忙得我和老爸都没时间跟她说话,有事常得写小纸条,贴在她的皮包上。而且我老妈有心脏瓣膜闭锁不全的问题。这么老。又怀孕,连医生都说有点辛苦,所幸学校体谅她,在怀孕以后几个月,准她把公事带回家做,一天只上半天班。

我老爸那段时间不但都留在美国,而且特体贴,每天给我老妈削水果,还切成小块,把核拿掉。奶奶也特勤快,由早到晚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照顾她的那些蔬菜,尤其是两棵“大男孩(BigBoy)”番茄。不知为什么,那年的番茄长得特大特高,结的果子像饭碗一样大。我老妈每天下班,进门就先吃一大碗去了皮,加了糖的番茄。大概番茄吃多了,脸特别红润,所以没作“羊水穿刺”之前。奶奶已经预告,准是个丫头。理由是:“怀女儿,美娘;怀儿子,丑娘”。

果然“羊水穿刺”报告出来,我将有一个小妹妹。

奶奶的怪话

奶奶虽然预知了,但看得出她还是有点失望。我知道她重男轻女,最起码她会说幸亏我爸爸是男的,要不然她老了不知怎么办,总不能跟着女儿吧!奶奶这话传到我外婆的耳里就不太好听了。从我娘怀孕,外婆就来了美国,她才比我娘大二十三岁,就像我老爸跟我似的,年轻所以精力旺盛。她跟我奶奶处得很好,她洗菜,我奶奶下锅炒,再由她收桌子,我奶奶洗碗。她们两个也常一起出去散步、串门,但不知为什么,我奶奶常常冷不防地就冒出那么一句“怪话”。

顽皮的妹妹

我老妈的肚子一天天大了,但大又不是很大,好多人都说不够大,又讲孩子一定很小。

我只知道那里面的妹妹是个很顽皮的娃娃,因为她特别爱动、爱转,我妈常吃饭吃一半,摸着肚子说又在转了,我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那肚皮果然在动,好像里面的妹妹在翻身、打拳。

老妈的预产期是二月二号,她的同事在两个多月前就举行了Babyshower,这是美国人的礼俗,就是在娃娃没生之前,亲朋好友先商议好送什么东西。于是作妈妈的就不用多为办备婴儿用品烦恼,加上因为大家都商量好,所以买的东西不会重复。每样礼物又都附上依据,不合用可以早早拿去换。

妹妹还没“降落”,我们家客厅里已经东一堆、西一堆,放了好多好多盒子。每次我看电视,奶奶走过,都会哼一声,对我说:“小丫头片子,好福气,比你那时候东西多多了。“奶奶还挑明了对我老爸老妈说“有婆婆在,这小丫头我不管。我老了,管不动了。”然后,当我作功课的时候,她会偷偷溜进来,摸着我的头说“还是我孙子好,奶奶疼孙子,孙子孝顺奶奶。”

噜嗦的老爸

一月二十八号,一大早,我老妈就挺着肚子开车,送我去布朗克斯区的一所学校,参加全纽约市的高中生英语演讲比赛;我老爸也在车上,一路叽叽咕咕地说话,教我要这样、那样,要一边讲,一边自己告诉自己,慢一点、慢一点,免得愈讲愈快。

不久之前,我才参加另一场比赛,连复赛都没进,从那以后老爸就作了教练,每天盯着我练。

远征生娃娃

我那天跳下车就进了比赛场,家长不能陪,所以她们没进来。据说大概因为回程碰到路上一个坑洞,车子重重颠了一下,才回家,站在厨房,就破水了。赶快打电话给医生,去医院。他们很妙,住在纽约市的边边上,却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加上堵车,有时得两个多小时),去曼哈赖中央公园旁边的西奈山医院(TheMountSinaiHospiˉtal)生孩子。老爸解释,因为妈妈是高龄产妇,又说西奈山的设备好。

好险啊!脐带缠颈第二天一早,老爸就来了电话,说妹妹已经出生了,医生没算准,妹妹挺大又挺高,居然有八磅重,然后又说好险啊。脐带缠颈。我听过这名词,吓一跳!因为我看过脑性麻痹的人,就因为生产时脐带缠在颈子上,缺氧造成,所以急着问:没问题吧!感谢上帝!我老爸居然先搬出了上帝,又说“谢谢你婆婆,她遗传,生得快,所以“唰”

一下子,妹妹就出来了!”

飞出来的妹妹

老爸这个“唰”!不晓得说了“N”次,每次我都想,“唰”有多快?老爸则说天刚要亮,医生等太久,想一时不会生,要去睡觉,老爸警告医生说我老妈当年生我,说生就生,一下子就生下来了,所以要随时standby。果然接着我妈就叫,护士又叫,医生往回跑,还在戴手套呢,妹妹已经“唰”一下子“飞了出来”。

说到妹妹“飞出来”,我老爸得意得要命,说妹妹身子还没离开产道,已要哇一声哭了,又说医生把妹妹接住,马上就交给了旁边站着的老爸,老爸就托着红红热热的妹妹到一个台子上,护士还递给他一管眼药,要老爸为娃娃上眼药。

“护士在干什么?”我问。

护士给你妈打针,因为打慢了,还捱了医生骂。老爸说:“还有,护士急着看表,写出生的时间,还有盖脚印。”

得意的老爸

据说妹妹没先洗个澡,只是擦一擦,就用布包着,交给了我老妈。这些场面我都看到了,因为老爸带了“拍立得”照相机去,连血淋淋的镜头都没错过。

“可惜没人拍我给你妹妹上眼药的镜头。”老爸后来常说。但是他又会跟着很得意地讲,妹妹虽是妈妈生的,又是医生接生的,但是医生戴着橡皮手套,妈妈又躺着生产,这世界上真正最先用赤裸裸的双手接触到我妹妹的是我老爸。

对这妹妹,我也有非常特别的欣喜,还没见到她,已经喜欢她,因为她给我带来好福气———我居然在全纽约中学生演讲比赛里得了第一名,听说这是第一次由中国人拿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