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考察结束了,考察组即将返程。东远集团领导班子集体给考察组成员送行,场面比上次的接风宴席还要热闹。一是大家更熟悉了,无拘无束;二是工作结束了,无事一身轻;三是在座的绝大部分人都很满意这次考察结果,虽然考察组只是个别和李浩通报了一下考察结果,但在座的人对结果都是心如明镜。
梅冰也感到比上次轻松,大家都已知道她不喝酒,这次也就没为难她,由着她喝果汁,不去和她搅乱了。
整个晚宴期间,梅冰都是脸挂微笑,可直觉告诉胡适效,她心里并不是很愉快。他几次有意识找她搭话,她都是用简短的一句或两句话很有礼貌地打发了,一点说话的兴趣都没有。
席散人去后,梅冰回到房间,仰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愣。要回家了,离家一个月了,女儿、父亲、母亲……还有于杰,这一段时间他也辛苦了。她认为此时自己应该归心似箭,可她现在没有这种感觉,一想到真要走了,她竟然生出一种别样的情绪,她也说不清是什么。
她坐起来,目光在屋里扫荡,最后落到电话上。是不是该向胡适效证实一些情况呢?神秘人电话一事憋在她心里两天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她不能判断这个神秘人的话有多少价值,说的都是信上说过的事,而且又没什么证据。唯一有点价值的就是神秘人告诉她胡适效没有把真相全部告诉他们。
梅冰拿起话筒,拨了几个号,又放下了话筒。有必要吗?就算神秘人说的是真的,也不能说胡适效什么,他有权利对自己不愿说的事沉默。算了,算了,考察报告的初稿都已形成,自己还在这琢磨什么!就让这个神秘电话永远成为神秘。收拾东西回家吧。这么想着,梅冰就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有人敲门。是胡适效?梅冰脑子里念头一闪。
果然是他。
“你怎么来了?”梅冰也不清楚自己脱口而出的怎么是这么一句话。
“不欢迎?”
梅冰笑笑,转身走向屋里。胡适效跟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我来一是给你送行,二是来接受你的批评的。”胡适效没让自己坐定就急着说明来意。
“接受我的批评?开什么玩笑。”梅冰边说边倒了一杯白开水给胡适效。
“能给我换杯茶水吗?我今晚酒喝的不少,为了保证不胡言乱语,还是请您给我杯茶水解酒吧。”胡适效边说边作了个揖。
梅冰被逗得差点笑出声来。
“一个晚上,总算见到你的笑容了。”
“说什么了,席间我不都在笑吗?”
“心不笑啊!”
“哟,您还真神了,还能看到我心里去?”
“我还知道你心里有个疑团。我就是来给你解这个疑团的。”“噢,那倒要听听。”梅冰把茶水递给胡适效,把刚才那杯白开水放到了自己面前。
“首先,我要检讨。钓鱼那天,我有些话没有对你们说。在锦城考察期间,我就不同意上这个项目,原因有两个,一是因为那是个烂摊子,管理乱,特别是债务问题,他们根本就没数,去年我们还曾被告上法庭,好在当时我们有协议,交接日后显现或产生的以原锦城矿山为责任人的债务不再由新组建的东锦铜矿承担。这是后话。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环保问题,说实话我们国家以前对环境保护一直不是很重视,近两年才重视起来。我当时也没考虑很远,主要是考虑到这个项目最吸引我们的矿产资源,也就是那座山,地跨两个市,以后开采可能要扯皮,所以反对上这个项目。但是,锦城市政府信誓旦旦,说不会有任何问题,他们和宁城市有协议,我们董事会就相信了,我也没再坚持。坚持也没用,少数总要服从多数,何况就我一人持不同意见。”胡适效呷了一口茶。
“这我都知道。可后来国家环保局都责令你们关闭了,你为什么还‘跑部’做工作,把这个厂保下来呢?”梅冰犀利的风格再次显现。
“你知道的还不少啊。”胡适效又喝了口茶,“不过你这回可有点冤枉我。”
“怎么说?”
“你真把我看成三头六臂了?我是跟着省里的分管领导去的。事情发生后,省里很重视,开了个协调会,考虑到损失太大,省里的领导们决定要保这个项目。我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你说我能不去吗?”
“是这样。”梅冰睁大眼睛看着胡适效,她有点不明白了。
“长远利益和眼前利益常常发生矛盾,怎么办?只能权衡利弊,有所取舍。我知道省里的领导做出这个决定也是很痛心的,他们也是被逼上梁山,如果让东锦铜矿关闭,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就是五六个亿,这对于我们来说是难以承受的。”
“你知道你们现在给森林保护区造成的恶果吗?”
“我知道。我看到了省政府信访局转来的那份材料,森林保护区的鸟类减少了两成。这一段时间,我也常被这件事折磨得睡不着啊。”胡适效的头低下来,“这种损失眼前好像计算不出来,但我知道它对后代的影响是多么大。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亡。近来,我这种犯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把头埋进双手。这句话好熟悉啊。梅冰想到了电话里的神秘人,他并不真正了解胡适效。望着痛苦不堪的胡适效,本想再责怪他几句的梅冰,情不自禁地说出了些安慰的话。
“这也不能怪你,不是你的错,只能说我们的体制和观念都已经落后于时代的需要了。现在应该是依法治国的法制时代,一切都应以法律为准绳,但是大家的法治观念还那么淡,不是哪一个人的事。你不是说过转轨时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吗?母亲分娩时,伴随着新生命诞生的还有强烈的阵痛啊。”
“表面上是这样。一切都是经过集体研究决定的,谁都没责任,但是我的良心不安啊。”胡适效依然低垂着头。
“那你为什么不早对我们说清楚这件事呢?”梅冰问的声音很小,几乎是自言自语。
“没有必要。”胡适效的回答很果断。
“什么意思?”梅冰问。
“省里的有关领导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非常清楚,如果要追究责任还等到现在?还会把我们列入考察对象?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知道吗?已经过去了。提它只会让我再受一次煎熬。”
胡适效抬起头,情绪激动,深黑的双眼湿润且略带血丝。梅冰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失态,仓促间不知所以,像被魔法镇住了似的坐在那儿发愣。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回过神来。
“我吓着你了。”胡适效首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没有。”梅冰用手指理了一下头发,转过脸来看胡适效,两人相视之下,哈哈笑起来。真是的,至于吗?
“我们不要谈工作了好不好?好像两个工作狂,一见面就是工作。”
“今天可没人逼你说,你一进门就说是来接受批评的。我明天都要回家了,今天还在这被你满脑子灌。”
“好好,是我不对,是我让领导受累了。小生这厢有礼了。”胡适效站起身来,做了个很滑稽的动作,引得梅冰笑着把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喷了出来,喷在了自己身上,也喷到了胡适效身上。一见这情景,她越发地大笑,笑得抱胸弯腰,也不接胡适效递来的餐巾纸。好一会儿,她才收住笑,抬起头,胡适效正含笑盯着她,又不由得脸一红,心头小鹿直撞,胡适效也尴尬地把视线移向别处。
“你们家里的气氛一定很好,你这么会逗人。”梅冰一边用餐巾纸擦拭眼角渗出的泪水,一边搭讪着。
“你们家呢?”胡适效不答反问。
“我们家?”梅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重复了一句,继而别过脸,慢腾腾地说,“我们家都是书呆子,不懂得幽默。”
“你先生在哪高就?”胡适效继续问道。
“普通的教书匠,在大学教历史。”
“噢,是个大知识分子。我说嘛,梅处长这么有才气的人,先生还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胡适效的话说得冠冕堂皇、心平气和,但心里总有那么点说不出的不得劲。
“胡总,可别挖苦我们。我和他都是普通得掉到人海里再不会有人看第二眼的人。”
“你们一定很恩爱。”胡适效少有的执著。
恩爱?于杰的身影在梅冰脑海中一闪而过。我们恩爱吗?基本上不吵不闹。可除了这以外还有什么能证明呢?沟通,正在减少;激情,从认识的那天起就不曾有过多旺的烈火;牵挂,出来一个月了,牵挂父母、女儿,但独独对他很放心,因为他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梅冰轻描淡写地避开胡适效的问题,说道:“我们都多大年纪了,还说这些。”
“你和他是同学?”胡适效还在问。
“他是我爸爸的学生,我爸爸很喜欢他,认为他勤奋、本分,农家孩子靠得住,就这么简单而且老掉牙。还要问什么?”梅冰盯着胡适效,主动出击。
这一来胡适效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自嘲道:“我是不是有点像长舌妇啊。”
梅冰没接话茬,只是笑着摇摇头。
“唉,好像是我先问的你吧,什么时候角色换过来了?”梅冰突然醒悟过来,“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我们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她是市政府办公室的一个普通职员,基本上就是一家庭主妇。”
“那你们很幸福啊。男主外,女主内,这是最好也最符合我国传统的家庭组合方式。”
“没想到你的思想还这么老化,现在是男主外、女主内的年代吗?不过,我对家尽的责任是很少。她说家就是我的饭店和旅店,这也是实话。”
“开开玩笑。家在我们这代人心里还是非常重要的,特别是对女子而言。虽然不再坚守在家随你,出家从夫,夫亡从子的封建礼教,但是大多数女性心里还是选择从一而终,还是把相夫教子作为自己的根本。你们男性对女性的评价标准也是倾向于此的。而且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在现在也有一定的市场。我中学的一个同学,本科毕业后,接着读研,她辛苦换来的高学历把许多人都吓跑了,包括中学时期曾相处得很好的一个男同学。一气之下,也是无可奈何之下,她又读博,到现在还是单身贵族。其实我这个同学是很传统的,她内心对家的渴望我知道,可她也不能随随便便找一个人过日子,对精神的追求,对情感交流的看重,是知识女性共有的。高不成低不就,应了一句俗语了。”梅冰平静地说着,但眼里却流露出无奈。
“从一而终?前一段时间,我看了一份调查报告,称我国自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每年离婚对数比之上年都有一个明显的上扬趋势,而且对离婚的认可程度也是呈现出学历越高认可程度越高的状况。”胡适效对梅冰的说法似乎不太认可。
“认可并不代表自己要去实践。特别是对传统的知识女性来说,她们是比普通人更能理解别人,但是她们更敏感、细腻,想的更多,承受的也会更多。除非到了万不得已,否则是不肯轻易地迈出这一步的。我们班另外两个女同学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们不同于刚才说的那位,倒是早早结了婚。就是因为太早了,人不成熟,选择的不理想。才三十多岁,你在她们身上已看不到多少生活的激情了。她们又能怎么样?用她们的话说,离婚,首先是自毁名誉,在这个问题上,社会舆论一向是‘重女轻男’的。而且,再组家庭也是一件很难的事,谁也不能保证新的家庭就能比原来的好。也许主观上,她们是渴望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但客观制约着她们,只能容忍容忍再容忍,凑合着过一辈子。”
“你不觉得这样很压抑人性吗?”
“是。所以她们活得很不耐烦,躁、恼,在家里也表现得很急躁,家庭关系也更加恶化。恶性循环。唉,我那儿成了她们吐苦水的宝地了。”
“有婚姻并不一定有爱情,婚姻和爱情不是一回事。你相信爱情吗?”
“我?不知道。”梅冰摇摇头,继而若有所思地说,“应该说年轻的时候是相信的。读高中时,就读了曹禺的话剧《王昭君》,那个‘淡淡装,天然样,我就是这样一个汉家姑娘’的王昭君在我心里扎下了根,她与呼韩邪单于的爱情,更激起了我对爱的憧憬。虽然当时并不理解什么是真正的爱,可也幻想着自己也能遇上一个深爱的人,像王昭君那样为他迢迢千里,为他抛家舍亲,为他牵肠挂肚,为他容颜憔悴。那时候真是单纯得可爱呀。”梅冰眼光游离,向外扩散,漫无目的,嘴角噙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胡适效心里充满了对梅冰的探索兴趣,他很想知道眼前这么一个面容姣美生活却十分严谨的梅冰对待婚姻的态度到底是怎样的。
“但生活毕竟是生活,它不是幻想,也不是话剧、小说。艺术来源于生活,但都是经过加工的。”梅冰的眼神又很不情愿地慢慢聚拢、收回,“真实的生活教会了我很多,也把我从幻想里拉出。我自己也无法确定我是否还相信她的存在。”梅冰喃喃地说,眼里的无奈之色更浓。
胡适效觉得梅冰的眼神里突然现出一种迷茫,而这种迷茫正是他所期待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期盼,他内心里一下子涌出了激情。
“我相信人间还是有美好的爱情的,不仅仅存在于文学艺术中,生活中也有。”出乎梅冰意料的是,胡适效却说得很肯定。
“哦,”梅冰一个上升调,笑吟吟地看着胡适效,说出的话却不无一点调侃。“胡总一定是充分享受到了爱情的欢乐,是在那位女同学身上了,还是在你的太太身上?”梅冰的这一句话也吓了她自己一跳。她隐隐感觉到心中泛起了一股说不出的妒意,这在她以前从来没有过,她不清楚这种妒意从何而来,她有点恍惚了。
“又开我玩笑。”胡适效不满地看了一眼梅冰,“我们是在讨论问题,干吗对号入座?”
“讨论问题?怎么讨论起这个问题来了。”梅冰很是诧异,也有点不屑。
“我们是朋友吗?”胡适效没有理会梅冰。
“是。”
“朋友间的聊天还非得划个圈子吗?”依旧是一副严肃相。
“没有啊。我的意思是说这个话题已经不适合我们这个年龄了,而且……”
“而且,我们还不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是吧?”
“胡总,别误会。”
“你别叫我胡总行不行?”胡适效打断了她的话,还有点气呼呼的样子,“我以为你真的拿我当朋友了,看样子我高攀了。”
“不,不,我当然当你是朋友了,否则我会把我同学的故事都告诉你?你不觉得我和你说话,说得都很坦率、尽意吗?”梅冰看看胡适效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劝道,“我真的不是见外。好,从现在开始我就喊你,喊你什么呢?啊,你说呀。喊你老胡,好吗?”
胡适效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老胡就老胡吧,反正我是比你老好多,总比胡总听上去亲切些。那我以后就叫你小妹?”
“不行。”梅冰听出他在占便宜,“请您直呼本人大名,梅冰。”“好。”胡适效笑着称好,“梅冰,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这两三年来,我没有和别人这么轻松愉快地聊过天。我真是特别高兴交了你这个朋友。”胡适效热切地望着梅冰。
这人,这人怎么这样看我。梅冰浑身不自在起来,脸上火辣辣的,身上也一阵燥热。
“你相信一见如故吗?那天在会议室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好像很早就认识你了,而且我直觉到我们会成会朋友的。”胡适效依旧盯着梅冰的脸,脸色越来越温柔。
我也有这种感觉啊。和他在一起说话总是忘了时间,忘了地点,他身上有一种吸引力,让我愿意说,也愿意听他说。但是,我也能说出这种感觉吗?梅冰迟疑着没有任何回音,脑海在急切地翻腾着。
胡适效看着梅冰不知所措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愠意,知道他的话并没有引起她的反感。
“我一直想把这种感觉告诉你,今天再不说,可能就没有机会了。”胡适效只顾说个痛快,说完之后发现梅冰还是没有吭声,他有点不安地等着梅冰的反应。
梅冰面带微笑:“不至于吧?我以后就不到这里来了?你就不去省里了?”她终于找到好的话头,“其实我也非常感谢你,在这里一个月,你总是很关照我。我也觉得我们很谈得来,和你聊天非常愉快,真的。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梅冰迎着胡适效的目光,给了他一个温暖的笑容。
“真的?”胡适效嘴上虽然问着,但是眼里却盛满了满足,“那我下次去拜访你,你可千万别说不认识我。”
“嗨,我是那样的人吗?胡总?”
哈哈哈。两人又笑了起来。
“别笑。我真的相信这世上有真正的爱情。”胡适效是个认真人,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岔头忘掉自己的话题。“虽然我没有体验过,不,也不能说没有体验过,很短暂的体验吧,但当时真的是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真正的爱情是不计较任何得失,是没有因为所以的,甚至是盲目的,更没有一般意义上价值这个概念的。她不漂亮,不出众,但当时我就是喜欢她,到现在我都想不出原因。”
“现在你还挂念着她?”梅冰兴趣盎然,表现出少有的好奇。“没有。我都不知道她身在何方了。那只是一个回忆,一个童话般的回忆,而且还是破碎的。”胡适效说得很平静。
“你是指她把你的诗拿到校刊上发表的事?”梅冰狡黠地看着他,“你的男子汉自尊受到了打击?”
“不是,在爱情面前没有自尊可言。我是怪她玷污了我心中纯洁的爱。”
“也许人家是出于好意,看你的诗写得好,想让更多的人分享她的喜悦呢?”
“你的爱情愿意让别人分享吗?你把你先生写给你的情书公布于众吗?爱情是自私的、排他的。她心里对我根本没有爱。没有爱不是她的错,但她不应该不尊重我的爱。”胡适效的眼光扑朔迷离,又像罩上一层雾的深潭。看得出,还没来得及发芽的初恋给他心里留下了不小的伤痕。可被爱伤害过的他竟然还相信人间有爱!梅冰被眼前的男人感动了。自己也许真的如妈妈所说的,人未老,心已老。
“你和你太太一定很恩爱吧?”梅冰喃喃地问道。
“嗯,”胡适效扬起了眉头,似乎很难回答,“她对我照顾得不错,但是我们很少这样谈心。”这样的回答是最恰如其分的回答,梅冰心里竟然又轻松了些。女人是最复杂的一类。她为自己这种说不出的心态感到了一点羞愧。
两人都突然感觉到了一点不自在,胡适效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沉默。
“喝点水吧。”半晌,梅冰才回过神来,起身拿起水瓶,给胡适效加水。水洒到了杯外,她的手在轻颤。
胡适效默默地看看她,伸手接过水瓶,给梅冰也加了点水,随后,又拿来抹布擦去茶几上的水。
梅冰也不吭声,随他去做这一切。
“我该走了。”胡适效盯着梅冰。
“嗯。”梅冰点点头。
“我会给你电话的。”
“嗯。”梅冰还是点点头。
“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