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开封风云

紫禁城各个宫殿上的琉璃瓦,依旧被阳光照着闪烁着万丈光芒,前后左右无数的朱门、回廊,蜿蜒曲折,依旧无声、肃穆的等待皇上的驾临,白色的石阶都是用大理石雕成,庄严无比,气势万千。

臣下见到皇帝总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尊贵的皇宫大内,像是恒久就盖好,还将延伸到永远永远,但世上真有永世不变的东西?再光辉的帝国都有倾倒的一天。

还有多久,帝国将倾,万年?千年?百年?百天?一个星期?或者三天,抑或是是明天?

炎炎午后,本该无声肃静的宣德门,却有一人朝着皇城跪拜,接着伫立望天。过了半晌,那人毅然走上阶梯,上了一个阁楼,拿起楼中之鼓棒,猛擂丑闻鼓,“咚!咚!咚”惊天动地的鼓声响起,宛若空中响雷。

随着鼓声咚咚,那人朝外喊道:“各位父老乡亲,让我们站出来吧!救救大宋!救救我们的领土……”这时一个黑衣人首先从城外进来。

黑衣人看着敲鼓的白衣书生,说道:“小东,你向有大学第一才子之称,声名满京师,将来前途无量,这鼓一敲,你的前程功名都给你敲碎了!”

白衣书生陈东愤愤然道:“莫道书生空议论,头颅掷处血斑斑,欧阳澈,我心意已定,那昏君若要杀我,我死亦无憾!”这白衣书生陈东正是叶江流以往的书僮小东,半个月前才与叶江流于江州分手。

欧阳澈抚掌笑道:“对!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无论如何,我和你联名上书,大不了就是一死,我们大学一向有‘无官御史台’之称,我们言其所言,岂能堕我‘大学生’清誉,咦!常卿没来?”

防东道:“以往我们‘大学三大天王’自负才名,彼此相轻,但遇上国家大事,谁也马虎不得,上给皇帝那封血书便是常卿连夜赶工而成,常卿忧心国事,三天没睡,完成血书,可能是流血过多,又因金人围城,皇上弱懦,他操心虑危,文方成草,吐了口鲜血,就昏死过去!”

欧阳澈道:“文章是常卿写的没错,你却趁他睡着之际,以自己的名义上书皇上。”

防冻凄凉一笑,道:“我‘妖言惑众’,‘鼓动’大学生伏阙上书前后已有四次,我首次上书主旨是请诛六大奸臣。接着童贯夹徽宗逃往镇江,尊为太上道君皇帝,金人逼近京师,朝中有五十二人去职,我二次上书,请追童贯还京,立正刑典。第三次上书是复请立诛六贼,这次是为了力争李纲复职,反对李邦彦、张邦昌用事……”

“我恶贯满盈,罄竹难书,已是‘黑名单’上奸臣欲除之而后快的第一号人物,这次我再加罪一等,也不怎样……”

两人谈论之际,城中民众、大学生闻得鼓声,争相走告,都聚到宣德门下的广场,一时之间,扶老携幼,已聚集了两万多人,黑压压的一片。

宣德门广场,陈东击鼓,欧阳澈发表演讲道:“大宋立国以来,重文轻武,立下种种法规,抑制武人,故兵弱将乏。金兵去年十月发兵,兵分两路一东一西围攻太原,东路军势如破竹,十二月已经要渡过黄河!”

“皇上派遣大将何灌率二万大军,前往保护黄河渡桥。士兵们连马都不会骑,好不容易攀上马背,却两手抱着马鞍,死也不敢松手。欢送他们出征的各位父老乡亲,哪个不看傻了眼?”

“今年正月,金军东路部队,开抵黄河,那些双手抱鞍的士兵,一看见金军大旗,就一哄而散。退位的太上皇听到消息,率领他的一帮乱臣贼子,出走江南。新皇帝赵桓紧急召开朝政,大臣都主张迁都,只有兵部侍郎李纲,主张坚守待援。朝政还没有议论完毕,金军已渡过黄河,抵达开封城下。幸好李侍郎死守,遏止住金人的功势!”

“金人见久攻不下,提出下列议和条件黄金五百万两,银币五千万两,牛马一万头,绸缎一百万匹,尊金国皇帝为伯父,除把大行山以东七州郡交还给金国外,再割中山(河北定县)、太原(山西太原)河间府(河北河间)三镇。”

“皇上见有和可议,哪敢讨价还价,马上派人搜刮民间和妓院的金银财宝,分批缴纳。诸位啊!其实皇上何必这么紧张?金人的西路大军被我们大宋的太原知府张孝纯抵挡住了!”

“各位!我们大宋不是没有人才,张孝纯一柱擎天,金兵东西两路不能会师,他们孤骑深入中原,怕被我们各自击破,其实比我们还紧张的呀!”

“尤其我们勤王的军队渐渐集结,种老相公也率‘西兵’来了!”

一听到西兵,底下群众不禁大声喊道:“老种经略相公!老种出兵,开封有救了!”

大宋立国以来,对于异族的侵略战事,可以说是屡败屡战,唯有镇守西疆的“西兵”,成功遏止住西夏入侵。宋人饱受外敌入侵之苦,百姓对于这支唯一能够抵御异族的劲旅自然甚为爱戴,大家对“西兵”的事迹也早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陈东与欧阳澈对看一眼,点点头,想起昨日沈常卿的话:“有些事情一定要让老百姓知道,朝廷这次欲罢种老相公的官,摆明的是猜忌老种,这大宋天下,朝廷‘宁与外贼,不与家奴’。宁让金人坐大,也不愿让‘西兵’建功!”

“朝廷认为西边的势力已完全在种师道的手里,形势已成,无可挽回,假使种家进攻金国得胜,种家的势力又将延伸到了东北,三分天下而有其二,终是一个人患。而金国还是一个新兴的部落,力量不大,不如与金国讲和,以为上策。”

“如果不让百姓知道朝廷的私心自用,难保哪一天朝廷不会杀了足以力挽狂澜的大将,自毁长城!所以明天的事要闹得越大越好,让皇帝知道老百姓不是那么容易被骗的,即使我再被冠上妖言惑众的罪名赔了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广场上众人欢呼:“老种出兵,谁与争锋!”那澎湃的呼喊声又将两人拉回了现实。

陈东挥了挥手,止住澎湃的群众,他说道:“我们大宋疆土的西边,自古以来就是靠近匈奴、突厥等强邻,百年来也出了不少名将,如李牧、廉颇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那里民风强悍好斗,连妇人女子也都骑马射箭。五十年前韩琦、范仲淹在那里建立西郡‘延安府’,就是想要依靠那一带的百姓人家作为兵源来慑服外敌。”

“韩、范二公逝后,群龙无首,变乱纷起,局面又渐渐不同了,所幸韩、范二公大公无私,培养出了一个种家,成为北门钥匙。”

“西疆的种家开始于种士衡,他于五十岁当上了知西京延安府事的官,他一直想继承韩、范二公的遗志,管好西疆,而他的确也做到了。”

“自种士衡算起种家已历三代,深得夷夏人的拥护,竟和诸葛亮在南蛮一般。民间都称种氏兄弟为经略相公,叫种师道为老种经略相公,称种师中为小种经略相公。”

“我们大宋朝廷中的一些有志之士,见奸臣当道,朝廷昏庸,也就纷纷投奔西疆延安府,希望能立功建业。种家也没令天下英雄失望,他们广纳人才,知人善任,所以官场流行一句话:‘随波逐流,贪赃枉法去开封;济世救民,保国卫家到延安。’”

“奸臣却上奏朝廷说种家在西疆成立第二个朝廷,尾大不掉,有谋反的意图。”

“其实,老种相公早知自己功高震主,他严厉禁止种家子弟在延安府任官,并极力培养‘西兵’的青壮派将领,以便自己能够功成身退,交出兵权。”

“延安府保安郡人氏刘延庆在对抗西夏的战事屡立战功,成了种师道、种师中的得力副手,也是种家极欲栽培的对象,近年来二种已将延安府的兵权交给了刘延庆。”

“此次开封被围,老种为救大宋这才重披战袍,据说为腾出兵力远赴京师勤王,老种研究了三天两夜,都不曾睡过一觉。后来老种率兵到京,为了避嫌,大军不敢入城,在城外等了一天,奉了皇上诏令才孤身入城。”

众人听陈东讲老种将军如此尽忠谋国,无不拍掌叫好。

陈东叹道:“老种将军与李纲侍郎忠心卫国,是为大宋的擎天栋梁,金人欲除之而后快,这次议和的条件便是罢去李、种二人的官。”

这消息有如一个晴天霹雳,打在众人头上。一时之间群情激愤,都说拼着一死也不能让李、种二人被罢官。

防冻喊道:“李、种二人一旦被罢官,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大宋也就亡国了!诸位同胞,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大好江山,我们怎么能眼睁睁让奸臣误国!”

群众与一干大学生全疯狂了,他们吼着叫着,群情激愤。

陈东见众人热烈的反应,热泪盈眶。举起手臂,他大吼了一句:“大宋的土地可以征服,但不可以拱手相让!”

“大宋的土地可以征服,但不可以拱手相让!”台下如雷响应,声震京都,人人都高举着手臂。

“大宋子民可以杀戮,绝不可以低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陈东再喊。

“大宋子民可以杀戮,绝不可以低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大学生们带头附和喊着,许多人都激动得眼角含泪,几乎要哭了。

陈东一冲动之下,脱掉外面的长袍,把里面的白衬衣当胸撕下来,咬破手指,用血写下八个大字:“逐金除奸,卫我家邦!”举起血迹斑斑的白布条,流泪高呼着:“诛六贼,杀金狗,保家邦!”

众人一起喊着:“诛六贼,杀金狗,保家邦!”群情激昂,有的终于也哭出了声,万千言语不足形容内心的悲恸,只有不停的喊着:“诛六贼,杀金狗,保家邦!”喊到声音都哑了。

群情激奋、热血澎湃当中。

忽然有人叫道:“朝廷派兵镇压!”、“不好!军队来了,大家快散!”

一马疾驰而来。却是一个满身箭伤的将军。

跑着跑着落下马来,手指的天边,仿佛看到与他驰骋在龙城的飞将们:“日落的那边,我们的兵将在那边死守,孟天校尉最后自焚于烽火台上,太尉童贯临敌畏缩,援兵不至,使得朔、代两州失守。我们虎头山的锋火台是最后一个被金兵攻下的据点,请诸位恳求皇上派援军救太原!”一口气说到这边突然吐了血,倒下去!旁观的百姓惊讶着围了过来。

马蹄声持续“搭!搭!”作响,三骑马又迅速飞至。

三名马上骑士迫不及待的翻身下马,扶住那满身箭伤的将军,一齐喊道:“于将军!于将军!你要保重啊!”

其中一人,擦了擦眼泪对众人道:“大宋不是没有忠臣良将,我们于将军效法‘杨家将’的忠勇卫国,如今一家三子皆死于沙场!”

另一人说道:“我们身为军人难道是从石头蹦出来?我们来自民间,也是有父母子女,百姓的想法,我们岂不知,大多数的军人也希望打战的命令快点下来。我们也是来支持李纲的!”

军人又道:“其实我们比诸位乡亲更可怜,那些主和的奸臣曾下了道命令禁止我们与敌人作战,并派使者在军中监视,我们的部队有一次与金军遭遇,金兵冲了过来,杀伤数人,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都不敢还手,有一名士兵看弟兄们受伤,一时忍不住,射了一箭,杀死一个敌人,我们的长官马将军怕金人的使者报告朝廷,只好把这名袍泽给杀了,并派人向金人陪罪,我看不惯马将军的作法,离开军队,追随于将军,没想到,于将军如今也……战死了……”

“我们杀敌,朝廷要杀我们,不杀敌不说自己性命不保,也愧对诸位乡亲啊!你说我们到底战或不战?”

众人听了皆感到不可思议,人人皆道:“没有天理!”“天地颠倒过来,不知忠、义二字怎么写!”

几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也撑着拐杖:“李纲是大忠臣,金兵围城时,奸臣都没法子,个个逃之天天,他们就把责任推给李纲,李纲把眼泪往肚子吞,临危受命,如今情势稍安,奸臣又跑出来兴风作浪了,说要罢去李纲职位,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让朝廷这样自毁长城……”

“于将军?不就是以前在‘延安府’当过‘督尉’的于震……”

“是‘西兵’出身的,难怪……”

陈东见这等场面,热泪盈眶,心道:“果真公道在人心,国家有救了,国家有救了!”

陈东慷慨激昂,发表演说:“金兵南下,围攻汴京,皇帝一开始就贪生怕死,只想议和、割地了事,如今文有李纲,武有种师道率‘西兵’勤王,勤王之师共有三十万,金兵孤军深入,我们不但不反击,竟然还要罢掉忠臣的官。诸位父老乡亲,金兵围城,你们怕不怕啊?”

众人都答:“不怕!”

“对!连我们都不怕,那皇帝怕什么?”

“废忠臣,用奸臣,你们怕不怕啊?”

“我们就是怕用奸臣,出了一个奸臣,十个忠臣也奈何不了他,何况万一城破了,忠臣死,奸臣投降了,还有大官可做,我们就惨了!”

“谁是社稷之臣?”

“李纲!”

“种师道!”

“谁是社稷之贼?”

“多不胜数!”

“说几个出来看看!”

“蔡京!”

“童贯!”

“李邦彦!”

“高俅!”

“李邦彦!”

“咦,就是他!”“你还敢来!”“打他!捧他!”

忽然一阵骚动,人人喊打,原本丞相李邦彦奉诏入朝,被人瞧见,立刻被揪了出来,大家都围了过来,数落他的罪状,破口大骂。

哪知李邦彦不识时务,还说道:“你们干嘛,不怕杀头,还不退下。”

几个在前面的,看不下他的嘴脸,举手便打下去,后面的人拿着石头掷了过去。

李邦彦头上的朝冠,腰间的玉带,都被百姓打在地上,踩着七零八落。

众人打得尚不痛快,有人喊道:“打死他!”

“忠奸不能并立。李右丞巩固社稷的计谋,都给这乱臣贼子给破坏了!”“狼心狗肺的东西!”“呸!”有人吐了口水。

陈东也知奸臣该打,但若打死了,这上万军民恐怕也得一起陪他死,未免不值得,于是慌张跑下来,叫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诸位且住手!”

但此时此刻还有谁听得下陈东之言,眼看一代奸臣就要被打死了。

忽然一阵柔和的内力排开众人,一白衣书生,护住了李邦彦,众人但见这白衣书生双眼朦胧,像是睡醒不久,头上绑了条白布,上书“誓死卫国”,大学生都道:“常卿还是来了!”

陈东更是欢喜,向常卿说道:“这是一场历史的盛宴,幸好你及时赶到:”他这句话一语双关,既为好友来得及参加大会,也为终于解了李邦彦之危,终不至造成大错而高兴。

陈东拉着常卿的手上了台楼,对众人说道:“这位一表人才的大侠叫沈常卿,他文武全才,是我们大学生中最有学问的人,上给皇上的奏折虽以我的名义所上,却是他所写的!我们请他讲几句话。”

沈常卿望着狼狈而逃的李邦彦,朗声道:“各位!读书人要有志气,我在这边跟大家讲,等有一天我坐上李邦彦的位子,诸位就知道什么是好官,青天二字要怎么写……”

沈常卿演说颇具魅力,众人鼓掌叫好,“沈丞相!”的声音一时之间,震撼京师。

沈常卿倒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好了,好了!那是以后的事,当务之急,我们的诉求要让皇帝知道:诛贼臣,斥群奸,缮甲兵,搜卒乘……若能如此虽有十个金国,我们犹足以御之,可惜皇帝至今还不觉悟,惟其不悟,故金寇犹在城下耀武扬威……”

底下群情激愤,沈常卿却冷静异常,指挥若定。

这时人越聚越多,大家将皇宫团团围住,但呈上去的奏折,像是掉入了无底洞没任何消息。

开封城,宣德门内,十余万军民群聚,“铲金除奸”的口号响彻云霄,群情像是怒涛排豁冲向古老的皇宫大内,狂涛是否会冲破皇城?

怒涛固然汹涌,但终究冲不走江中的石头。

一人冷静的在城门上负手俯瞰城下的一举一动,李邦彦抚着被打了瘀青的脸部惊慌的登城。

“石不转,皇上又要你面圣了,你要怎么处理这件事?皇上有说要派兵展开屠杀吗?”李邦彦问立在城门的石不转。

“哼!哼!难怪人家说‘书生造反,三年不成’,我看三十年,三百年他们都不用想成功,这胡搞瞎搞,真是的!”

惊魂未定的李邦彦,讷讷的说:“石不转你可不要蛮干,如果就这样派兵杀了他们,如何能服众?逼急了,他们造反起来就不好解决了。”

石不转道:“你的死脑袋难道不会变通一下!难怪皇上的天下被你们搞得一塌糊涂。”

“我已经派校尉李力带几个人混进人群中,找到机会就惹事杀人,要他们闹个血流成河,满城风雨,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这批暴民通通抓起来,安他们个叛乱大罪。”

李邦彦拍手道:“石大侠纵横江湖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心中却嘀咕:“哼!石不转,你只不过是个江湖匹夫,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派人混在人群中,刚才老夫被打竟然装作没看到,你一定还希望我被打死,把事情闹大吧!哼!方才那救我一命的书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搞定他。”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呈上去的奏折,还是没有消息。

宜德门下,群众情绪高涨,猛击宫外的登闻鼓,将连鼓面都给敲破,干脆把鼓架拆了下来,猛敲地面。

开封府尹王时雍带着几个禁兵气呼呼的赶来镇压,金人围城时惊惶失措的样子已不复见,此刻他正气凛然地质问大学生:“读圣贤书所学何事,难道不知忠君二字,何以威胁天子?还不速退!”

许多人见他带着卫兵,来势汹汹,就退了几步。

王时雍见群众声势稍歇,“哼!”了一声又适:“现在走还来得及,否则大学生被我登录姓名的,终生禁锢,永不录用!”

嘿!嘿!一阵冷笑,沈常卿踏前一步,理直气壮地说:“我姓沉名常卿,敢问以忠义胁天子,不比用奸道胁天子好吗?国家都没有了,难道去做大金的官?”

众人鼓掌叫好,有人打奸臣打到上瘾,一拥而上,也要揍他。站在王时雍身旁的禁兵却假装没看到,王时雍见势不妙,连忙逃回宫内。

王时雍吓得面如土色,到钦宗皇帝御前,还是惊魂常定,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钦宗叹道:“王卿你也被打了吗?这帮乱臣贼子真是无法无天。”于是又派主战派的吴敏去宣旨,要百姓速退。众人哪肯听。

内侍请钦宗复用李纲,以顺舆情,钦宗只好答应会重新考虑考虑。

礼部大臣耿南仲奉旨宣喻告知围城的群众,耿南仲亦属奸臣,不敢下城,站在城楼上面,大声朗道:“皇上重新考虑复用李纲,诸位可散了!”

群众有人开始散去,沈甫卿叫住众人道:“岂知是真是假?必须见了李右丞、种宜抚才算数,否则功亏一匮,让奸臣给赚去了。”

沈常卿于是问耿南仲道:“真有人去宣召的!”

耿南仲道:“旨意很早就下了。”

众人忍不住问道:“派谁去的?”

耿南仲随口道:“派内太监朱拱之去的。”

众人又喧哗起来道:“既然如此,为何还不见他出来,敢是他不乐意见到李相公复用了!”

正喧扰着,恰好有一太监慢吞吞的从门内出来,众人怒上心头,不问情由,一拥而上:“是不是朱拱之?这太监不愿意去召李相公,我们就打他!”顿时大众乱拳交加,你一拳,我一脚,打不到的人则在一旁喊打。

陈东伯把事情闹大了,要众人别打,但他如何止得住激愤的群众呢?只是一瞬间朱拱之已被打死,连那匹马,也被踏成肉酱。

有几个内监、侍卫上前阻止,众人又迁怒到他们身上,又喊打。

混在人群里的校尉李力见状,假意挨近正忙着止住众人的陈东,然后向前一撞,把陈东给撞倒了,一时之间,靠在陈东身旁的几名大学生,都护住陈东:“干嘛?”

李力的几名手下也立刻挥拳挑衅,两方人马一动手,群众就乱了,一时间拳脚漫天,乱成一团,几个大学生只觉得心惊胆颤,直觉得大祸将起。

陈东和几名大学生此时也只有死命喊道:“不要上当!”,“宁死不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死也当忠臣义士,不当乱臣贼子!”

李力拿出兵器,他想先捅死几个人,让场面乱得不可收拾,然后属下便伪装两路人马人拼一场,接着城里的大军便可借“平乱”为名展开一场大屠杀。

李力挤了上去,一刀便砍向陈东。

陈东只是个文弱书生,这是势在必得,结束陈东性命的一刀。

然而这一刀突然落空!

原来,不知何时,李力的右手给一白衣人给抓住,他只好一跃腾空飞起,欲摆脱纠缠。

哪知白衣人如附骨之蛆,两人飞身快如电,在众人头顶拆招略过,大家还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已飞身打到楼台顶上。白衣人左手使劲一翻,抓着李力右手倒压在李力的头顶,右掌击下,“轰隆!”一声,一阵如雷暴响,掌风激着四方灰尘弥漫,李力被那一掌轰得双脚踏破楼台屋顶,又陷入地中,直没至腰。

那擒住李力的白衣人自然就是沈常卿。至于场下忽然一阵刀光剑影,接着扬起阵阵杀气,然而一股檀木香被风吹着,一会儿就盖住了整个广场,杀气也随之黯然失色。

沈常卿要身旁的同学与民众和他一起喊道:“杀人喔!凶手抓到了,不是凶手的请蹲下!”

这消息一传出,沈常卿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的蹲下了去,一圈接着一圈,由内而外的往后蹲下,“杀人凶手抓到了,不是凶手的请蹲下去!”的声音被重复传颂着也传了开来。

原本乱成一团,剑拔弩张的场面骤然止住,停了下来,随着蹲下来的人越多,蹲没几圈就可看到有一对人站着。

每一对人皆是一人穿白衣,一人穿黑衣,白衣的人拿着一把竹剑抵住黑衣人的喉咙。

陈东一见这种情况,嘴巴喃喃道:“‘天道盟’的人终于来了!”

止不住内心激越的兴奋,几乎要向大家宣布。“江湖第一大帮会‘天道盟’在沈常卿带领下,来帮助大家了!”

但立刻又想到沈常卿曾经要自己代他保守秘密,何况沈常卿也曾说过朝廷一向猜忌“天道盟”,终是忍住了嘴。

场中的白衣人二将黑衣人架到一旁。不一会儿全场只剩下玉树临风,一身白衣似雪的沈常卿,他左手背在后面,右手抓着李力拿刀的手高举着,站在广场中央,李力的刀被阳光映着,闪烁出万道光华,他的脸色涨得铁青,汗开始流,脚开始颤抖。

沈常卿扬声道:“诸位,我们聚集在此,只是想让朝廷不要罢去李纲与老种的官,没有叛乱的意图,更没有必要携刀带剑,为了免去误会,身上有兵器的都请退出广场。”

这时候广场的民众已经超过十万人,广场外还有几千人挤不进来,这十万人中土、农、工、商,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其中也不乏江湖中人,要江湖中人抛下兵器可说难如登天,所以沈常卿才要他们离开广场以示清白。

此刻却有人叫道:“沈公子,外边还有成千上万的人挤不进来,你要我们怎么离开呢?不如我们将兵器摆在广场的一个角落!”

沈常笑道:“本来晚辈也想这样做的,只是怕有辱各位了。”

“不辱!不辱!”

“为了老种,为了开封城,我‘开封一剑’只是烂剑一把。”

“在江湖行走,谁不知事有大小……”、“哈!哈!将来江湖传说我胡青海为了救老种解下‘镇山剑’那不知有多光荣呢!”

城门上一向胸有成竹,气定神闲,沉着稳定的石不转只是“咦!”了一声,仔细记住沈常卿的样貌转身就要走。

李邦彦好像幸灾乐祸一样,不知从何处跑出,向石不转说:“就是他!就是他,方才我险些被打死,幸亏他止住众人,老夫才得免一死,文武全才!不好对付吧!”

石不转“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沈常卿点住李力的哑穴,大家嚷着将李力交给官府,沈常卿要众人稍安勿躁,并让大家改蹲为坐:“谁站起来谁便是凶手的同党,各位为了大宋,我们顶着炎炎太阳在这里静坐,否则奸人趁机捣蛋!我们死了就算了,大宋也因此断送了,来!来!我为诸位吟唱一首诗来助兴。”

沈常卿抚剑吟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这是一首满纸豪情,淋漓酣畅的好诗,开头劈天问下一句:堂堂七尺男儿为何不执干戈,披盔甲,驰骋沙场,为国效命建奇功、立大业?各位!金狗入侵我们大宋,我们每人都应该效法这样激烈的爱国情怀,你们说对不对啊!”

“对!对!打倒金狗,捍卫神州!”

沈常卿又喊道:“那么,诗人何以有这样的豪情壮志呢?诗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自开一笔,挥洒开来,丢下句:‘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意思是要各位不必问了!请上凌烟阁去看看吧!”

“各位!‘凌烟阁’有什么?‘凌烟阁’是画唐朝二十四位开国元勋的阁楼,里面哪有一个是书呆子!”

顿了一口气,沈常卿又道:“诸位!我朝的风气重文轻武,如今我们每个人应该‘胡服骑射’不要只作一个文弱书生,要向往轰轰烈烈的战斗生活,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驰聘疆场,叱咤风云,为大宋建奇功、创大业!你们说对吗?”

众人见沈常卿文武全才,无不竖起大姆指称好,陈东在一旁说道:“百无一用是书生,真是惭愧、惭愧!”

沈常卿道:“陈东拼着一死,不但上书,还邀诸位来此喝酒、唱歌,这份勇气连我都没有,这弄不好是要砍头的呀!所谓‘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我们的陈东才配得上‘侠义’二字,你们说是吧!”

众人鼓掌称:“是!”都要陈东讲话,陈东道:“各位,谢谢各位。我之所以没有被砍头,是诸位给我做后盾,唉!古今历史上有数不尽的奸臣,来!我也东施效颦,唱一首诗与诸位听听。”

大家吆喝道:“好!”

陈东摇头晃脑的吟道。

“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

借问何为者?人称是内臣。

朱绂皆大夫,紫绶悉将军。

夸赴军中宴,走马去如云。

尊缶溢九酝,水陆罗八珍。

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鳞。

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

是岁江南旱,衡州人食人。”

“各位!白居易的诗有‘讽喻诗’之称,他的诗一向有‘补察时弊,宜导人情’之效,我们来看看唐朝宦官权贵是如何生活的,各位!我必须强调一下,以下所言没有影射他人之意,如有巧合,纯属雷同。”

群众发出会心的一笑,窃窃私语说:“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陈东续道:“诗的开头描写一群豪门贵族,说他们在路上神情如何骄纵,马鞍用黄金打造,亮到足以把灰尘照得一清二楚。‘意气骄满路’点出这伙人的趾高气扬,‘鞍马光照尘’则描写其奢豪、贵气。这两句虽然只有十字,但读者一定会想到这伙人一定非同小可,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公卿重臣。”

“‘借问为何者?’其答案却大大出人意料,‘人称是内臣’原来这批风光满面的人只是一群宦官!大唐帝国声威盖世,兵力横扫高丽、大食、倭国,但大唐自中期玄宗以后,宦官权势炙手可热,不仅操纵朝政,而且可以废立皇帝:唐顺宗因排斥宦官被废,继之宪宗又惨死于宦官之手。他们骄奢淫逸,横行霸道,本诗便是揭露宦官们生活方面的奢华靡烂,以此与平民百姓的苦难作鲜明的对照,表现出强烈的忧国忧民情怀!”

底下群众,有人道:“亡大唐者是宦官,乱我大宋者却是读书人,看来我国的读书人书都读到肩膀后面去了!”

陈东突然跪倒在地道:“的确!亡大唐者是宦官,乱我大宋者却是读书人,我愧为读书人在此向诸位致歉!”陈东这一跪,台上的大学生也都跪了下来,群众们手足无措,与大学生抱头痛哭。

大学生们轮流上台吟诗作对,抒发时政,不知不觉已过了黄昏,除了不时可见皇城里有人出来和大学生谈判外,皇帝还是没有宣布任何消息,朝廷似乎以为天黑以后群众便会散去,所以开始拖时间了,晚风吹来,寒意渐起,在夜黑风高的夜里,沈常卿弄来几面大宋旗帜,摇着大旗激励大家的士气,众人决定,朝廷一刻没下诏令就死守一刻,开封居民则送来热滚滚的汤面与被单……

晚风起,星升空,人影凌乱,归鸟乱鸣,落日、残月、晨星、日转星移转眼已是隔日的早晨,梦醒时分的早晨,梦醒了吗?

大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振奋人心的鼓声打着,沈常卿开始吟唱:“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醒来的人渐渐多了,众人拍手,与他唱和,沈常卿接着又舞剑吟道:“利剑光耿耿,佩之使我无邪心,故人念我寡徒侣,持用赠我比知音。我心如冰剑如雪,不能刺谗夫,使我心腐剑锋折!决云中断开青天,噫,剑与我俱变化归黄泉。”

沈常卿右手持剑,左手拔出一枝旗摇着,慷慨说道:“只有这面大旗能卷住狂风,各位记住我的诗,记住我的旗,这一面旗要捍卫整个人间正气!”沈常卿举止狂放异常,似乎要持剑刺杀奸臣,与之玉石俱焚。

奸臣该杀,那是豪无疑问的,但是否因此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沈常卿见朝廷一拖再拖,毫无诚意,持剑昂向前,似乎就要冲杀上朝廷!

一时间,广场上气氛凝重,冲突一触即发。

忽然一声炮响,人影杂沓,原来钦宗命户部尚书聂昌,出来宣旨,复李纲原官,兼充京城西壁防御使,众人方才欢声雷动,齐呼万岁。

一会儿李纲出来见群众,李纲见这些热情的群众,想起外有敌虏,内有奸臣,举步维艰,不禁相拥而泣。

群众拉着李纲的手,又说要见种师道。聂昌只得转奏皇上,钦宗连忙要种师道入城安抚群众。

种师道座车驰至,众人争着揭开车盖,看见里面的人果是种师道,齐声欢呼,道:“这果然是我们的种老相公。”众人见目的达成,才欢呼散去,开封风云,和平落幕。

却说,李纲复职后,即更改前令,下令道:“能杀敌者厚赏”,将士无不欢欣鼓舞,气势高昂,军威大振。

金军见李纲重被起用,宋军声威复振,大事不妙,不等金银凑足,取了割让河间三镇的诏书,立即退兵。

种师道请求乘金军渡黄河之际,派兵袭击,一举歼灭金人,李纲于是下令宋军寻找金兵空隙,可击则击。然而怯懦的钦宗,到了此时,情势一片大好之际,还拒不采纳,反而下令严厉禁止宋军对敌作战,并派亲信到军中监视。金兵在钦宗的“义助”之下,安然回返!

钦宗“护送”敌人安然回国之后,突然觉得开封被围那段日子,自己堂堂大宋天子却威严尽失,秋后算帐于是展开。

大学生伏阙上书,请留李纲,聚众万余人,击死内侍,廷议以为暴动,欲加罪大学生。

幸赖沈常卿上书,暂时压住了秋后算帐的气焰,然而该来的总是要来,不到一个月后,朝廷或明或暗,派出数百高手查缉“黑名单”上的人物,京城弥漫一股肃杀之气,沈常卿飞鸽传书,十名天盟高手入京护航。

沈常卿幸有一身武功,躲过刺客的围捕,逃出城外,然而十位天盟弟子护送的陈东、欧阳澈……等大学生却未会集城外,且传来陈东、欧阳澈被斩首于东门的消息。

沈常卿大惊,一路杀回京城,途中但见九名天盟高手剑断人亡,沈常卿来到城东,见第十名天盟高手死在溪边,一干大学生的尸首触目惊心,他蹲了下去,抚摸着天盟高手莫华身上的伤痕,抱起尸体往后要走,忽然一阵风吹来,手上的尸体被风吹成了粉末,化了开来,随风而逝!

沈常卿脸色一变:“风之剑!怎么会是他,不可能的。如果他们师兄弟联手,我们汪盟主也未必是敌手!”

沈常卿想着那飘逸红尘的悲凉,临江赋诗:“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大志。恰如猛虎卧荒丘,忍受他人嘲讽。不幸家国飘零,哪堪流落江湖,他日苦得起风云,血溅奸臣恶人!”

“难道他不能坚持正道,忍受不了他人嘲讽,要和奸臣恶人一同随波逐流,因而让忠义之士血溅京城?”

沈常卿撕掉自己的儒衫慨然说道:“从古至今,历朝历代有骨气的知识分子,不是被杀,就是被辱!”

“做官须迎逢上意,就是被辱!敢犯颜直谏不免走上被杀的命运,我宁愿被杀也不想被辱,叶江流啊!叶江流,你终于不甘寂寞,流落江湖多年,还是走上仕宦之途,哼!哼!随波逐流的人,我与你誓不两立,你走仕途,我归江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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