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毒困蛇涎 金针堪度劫 天生奇景 石林可练功1
“臭小子看招!”本来是张开的铁扇,在左掌上一拍,“拆”的一声,折了起来,可作点穴用,也可以作判宫笔用,他就用折起了的扇子,使出一招“指鹿为马”,直奔凌起石的“膺窗穴”。
凌起石根本不作一回事,不加理会,直待至招式用实时,他才一挪身子,倏的斜退半尺,道:“有本事你就尽量施展吧,我等着呢!”说着话,食指弹出,把对方的铁扇弹得反弹回头,几乎脱手。
铁扇书生对自己的武功素来自负,对自己的扇子点穴功夫,尤其自视甚高,许为天下第一,他早先胜不了杜松龄已觉颜面无光,想不到凌起石的功力似乎更强,他吃惊了。
“臭小子,还不快亮武器,找死!”铁扇书生故作得大方。
怎知凌起石更是刁钻,他仍然是那么平和地说:“不要替我担心,到了我认为需要用武器的时候,我自然会用。不过,看来我大约不必使用武器了,对你,武器是多余的,你还不配我用武器!”
铁扇书生给凌起石气得五内生姻,暴跳如雷,失去平日的冷静与风度,挥动扇子,狂攻不已。凌起石连避几招之后,冷然说:“穷酸,你已攻我多招,该轮到我还击了,我就用这双手斗斗你这把使不少人闻名丧胆的铁扇吧!你得小心点呀!看招!”
凌起石迎着对方的来扇伸手就抓,不但不避,更且抢攻,争取主动。铁扇书生万料不到凌起石如此大胆,简直不把他看在眼内,存心侮辱,因此感到又恨又怒,把心一横,用足内力张开扇子,以扇纸作刀锯用,横锯凌起石腕脉。他以为即使不能得手,至少也可以迫使凌起石后退。
怎知凌起石确实大胆得吓人,他依然不退,只是指锋略向上指,化抓为指,就以中食二指作武器,反向来扇划去。
双方动作太快了,凌起石又大胆得出人意外,出手快,居然得手,指尖在铁扇上一点,铁扇书生顿觉得虎口剧痛,他急忙退避。
铁扇书生俯首看扇,顿时呆住了,原来他发现自己不忌刀剑的扇子竟然抵受不起凌起石的劲锐指锋,扇面被损了,铁骨也断于一条,损了两条,这实在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不但铁扇书生心惊胆颤,其他人,一样冷汗直流。
铁扇书生与凌起石刚一交手便先吃败仗,这时有口难言,非从头估量这个年轻人不可。
“怎么?害怕了,不敢打了,是不是?乌龟缩头,王八低头,你认命吧!”凌起石冷笑地说。
“臭小子,休得猖狂,再接这一招!”扇子一开一合,“拆拆”有声,扇子变化万千,只见满天扇影闪动,令人眼花。凌起石对眼前景物犹如不见,只顾按照自己所学使出来,他一双掌,恍如鱼游水中,水也无法阻挡得了鱼的活动一样,铁扇书生的扇子根本无法封得住凌起石一双手。
突然,凌起石喝道:“你若接得下我三招,我就饶你不死!”
“好小子,你好狂!”铁扇书生恨恨地说。
“狂与不狂,马上就可见功,你急什么?看招!”凌起石右手微微抬起,缓缓推出去,指尖向上,掌心向外,五指分开,手腕向左右微摆,正如小孩子相戏,哪里象是高手发招。铁扇书生大感奇怪,不知他什么用意,却不敢大意,仍然全神贯注,全力应付,可是来招缓而无力,风劲全无,自己实在无法用得上劲。正淆惑间。忽觉对方掌劲狂烈,如涛似潮汹涌而来,而且范围甚广,周遭数尺之内,尽是狂涛暗涌,把他包围着,不容他有逃窜机会。他大惊之下,立即使出浑身解数,收起铁扇,双掌抡动,护住全身,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他知道只要接得下对方三招,便有生望了,至于求胜,他已无此奢望了。
铁扇书生一口气用上十招二十招,抵消了对方第一招,但一招刚完!二招又至,凌起石根本不用变招换式,仍然是那一招,只不过踏上一步而已,因此,若果说是他第一招的后劲,并非第二招也无不可。
凌起石的第二招威力更大,他在用实之际,猛沉手一抽,再旋掌一翻,掌心向下一按,便即收掌。
铁扇书生有了第一招的经验,这一次更加不敢妄动了。他沉肩坠射,双足紧紧踏实地面。可是等了好十会,仍末发觉有掌风袭来,又起疑心,怀疑凌起石另有什么诡计。怎料心才这么想,一股狂烈无比的劲风已经由他左边涌来,他急凝真劲,使出千斤坠功夫,硬挡狂涛劲风扑击,竟是抵挡不住,千斤坠也不起作用,被撼得连退两步,忽又狼狈冲前,周围椅桌都给撞得四倒五裂,如在狂风中乱撞乱飞。铁扇书生再难立足了。
铁扇书生明显地支持不住了,但凌起石发了第二招,还有第三招未发呢,铁扇书生也明白到这一点,所以,在站立不稳,东倒西斜的时候,趁势穿窗外出,逃走了。
他在路上遇到邬家的一个庄丁匆匆忙忙,满头是汗的跑得气喘吁吁,他是和铁扇书生相识时,便问铁扇书生,去哪里,铁扇书生随口答于一句去邬家庄,庄丁大喜道:“大爷你去得太好了,刚才来了几个强盔,杀人,劫掠,好凶啊!我去报告老爷去,大爷,你快去吧,去把他们都杀了吧!”
“什么?有人到庄里行劫?庄里不是有许多人!难道打他们不过?”
“是啦,他们凶极了,我们死伤了好多人。”
“现在他们呢?还在庄里吗?”
“在!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还在。”
“好,我收拾他们,你快去吧,庄主在楼上。”
“好的,我会快跑的。”庄丁喘着气继续赶路,一直跑到得意楼,已经支持不住,坐在门口猛喘大气了。
他想,我要好好歇一下,才去禀告老爷,庄丁这样想,便坐在门口歇息。可是,得意楼的伙计发现了他,给了他水喝,却叫他千万要等着,不可上楼,否则就会没命!庄丁听得骇然失色,脱口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我是由庄里赶到这里来的,怎能不见老爷?”
伙计说:“你且先听听楼上有什么声响?如果你一定要上去,我不会拦阻你的,我劝你不要上去,是为你好,至于你听与不听,是你的事。”说完,便走开了。
庄丁早先走得头晕眼花,满天星斗,对身外一切全不理会,自然一无所觉,此刻听了伙计的话,留心一听就听到楼上有打斗与咒骂声,他吃一大惊,急忙爬上楼梯要看个明白。
楼上,凌起石打退铁扇书生之后,便转向对付那个使用烟杆子的老头子了。小老头已经退下,他的对手则由杜松龄接下。
杜松龄一面打一面偷看凌起石和阎王杆交手。阎王杆仍用烟杆,凌起石亦仍然是空手。阎王杆早已留意凌起石打退铁扇书生的招式,觉得既平凡,又精妙,恍如平地耸高山,易见难扳,心中已暗暗忖测,未有对付办法。凌起石已经成了他的对手,替下杜松龄了。
他看着凌起石说道:“怎么,你就准备就用空手接我几招?”
“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看招!”凌起石发招了。
凌起石不存俗念,不理江湖规矩,任性异常,他不满阎王杆那老气横秋,倚老卖老的态度,所以话也不愿多说,就发招了。
他第一招就使出乾坤大法,而且用上了七成功力,一掌劈出,暗涌如潮,冷锐无比,阎王杆要试他的功力,也用上真劲,用上了八九成功力硬接来招。双掌接实,凌起石身子一晃,侧身卸去来势,稳住了,阎王杆却退了一步,他是比凌起石逊色了。
不过,他只退了一步,而且并未受伤,倒是颇出凌起石意外,不由的注目凝视他一眼。他却没有想到,阎王杆的惊骇更甚。他已用上九成功力,自己反而后退一步,对方只是身形一晃,这就是说,即使对方用的是十分功力,也是互相扯平,自己占不到丝毫便宜。杜松龄的功力已经使他惊奇了,凌起石似乎比杜松龄更年轻,功力却比杜松龄高,这两个少年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年纪轻轻怎会有此功力?照理他们有此身手,江湖上应该有传闻了,怎么没有?
阎王杆过去是黑道上鼎鼎有名的头子,凭一根烟杆子曾经不知打败了多少名家,近年来自觉功力不但末退,更是纯炼,更深厚了,几个月前他曾击败过不少成名人物,证实自己没有估计错,但此刻却显得如此不济,居然被一个年轻小伙子一掌震退,如何不感到震骇?
凌起石与对方在凝视片刻之后,双掌一错,断然说道:“来,你再接我一招!”一记“排山运掌”,立即幻出无数掌影,如潮似浪的汹涌推前,顿时把阎王杆会罩在掌影之下。
阎王杆是个武学名家,一看对方发掌,便知应付不易,再也不敢稍存松懈了,暗运内劲,力贯双掌,右手发掌,志在防守,左手持烟杆使出“梅花点穴法”手腕轻颤,烟杆头便向凌起石的手部几处穴道猛点。
阎王杆过去就是赖这一招挫敌成名的,年来功力大进,当然出手更狠更准,因而信心也更强!虽然刚刚吃过亏,还是信心十足,以为自己这一招“梅花点穴”应有收获的,怎料他估计错误了,凌起石在他的梅花点穴攻势中,一点也不退让,屈指疾弹,一下不多,也一下不少的刚好是梅花瓣之数,五下,而且不偏不倚,每一下都弹在烟杆上,弹得火星飞溅,安然解危。左手还有余力发招攻击对方呢!
又是一掌接实了,这一掌,凌起石怕吃亏,已用到九成功力了,较量之下,和前一次大致相同。凌起石是身形一晃,立即稳住,阎王杆这一回是退了一步半才站得稳,右手虎口奇痛,使他本能地猛摇手,看来是受伤了。
阎王杆再次吃亏,怕凌起石追击,一抖手中烟杆,争取主动,先发招,后说话。他说道:“臭小子,你也接我这一招!”烟杆疾点向凌起石的“膺窗穴”,招狠势劲,风声刺耳。
小老头冷眼观战,暗为凌起石着急,慌忙提醒凌起石,道:“小伙子,小心了!”
“老人家放心,孙悟空总跳不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他爱在我面前要花样,也要不出什么来。”凌起石说着话,已经一连接下七招,挫了对方锐气了。
“杜兄,你怎样?没问题吧?”凌起石问。
“没问题!”
“有把握取胜?二十招之内有把握吗?”
“我们比赛一下,看谁先获胜好不好?”
“好!现在就开始!”凌起石说。
阎王杆与玄风道人都给气坏了,他们享誉江湖二十年,黑白两道人都闻名丧胆,想不到却给两个年轻人作为比赛对象,这口气如何忍得下?两个人都大为震怒。
玄风道长使出道家的“无为剑法”,轻灵翔滑,虚实难测,一剑飞舞,飘渺不定,杜松龄也不敢怠慢,尽施所长,节节抢攻,两剑所发出寒光剑气,远达丈外,酒楼本来就不宽敞,再加上两对人打斗,更显得狭隘了。
凌起石错掌而上,忽指忽掌,用实之际却是指锋点穴,明明是掌劈的,到头来又变成擒拿,叫阎王杆防不胜防,他的烟杆子在江湖上有阎王杆之称,辣毒可知,此刻也无法发挥威力,不管他怎样使用,发什么招,总是迟了一步,受到对方所制,因此他一直处在下风,受制于人,他甚至看得出对方末尽全力,故意不下杀手,他不明白对方何以如此,目的何在。
激斗中,凌起石突然拾起地下一双筷子掷向阎王杆,不知怎的掷不中,却斜斜飞向玄风道人。
玄风道人不虞有此,发觉已经太迟,躲不开,也挡不了,在无计可施之下,只好碰碰运气,摹然低头蹲足,扬剑招架,他在情急之下,只记得回避暗器,竟忘了应付杜松龄,结果吃了杜松龄一剑,伤了左臂,伤得不轻,半月之内,只怕难必复原。他中招骇叫未已,大腿又中了一剑,看来伤得也不太轻。
在一刹那时光,玄风道人先后中了两剑,知道再打下去也难有好处,便借退逃走,穿窗外出,瘸着腿,忍着痛逃了。他先败于小老头,再败于杜松龄,再也不敢停留了。
“杜兄,你胜了!”凌起石说。
“不!若不是你助我一臂,我还未能胜他的,应该是你胜。”杜松龄说。
“我们不要争了,我且收拾了这个老家伙再跟你聊天。”凌起石说完,马上用出阴阳掌,虚实并用,双掌翻飞,一轮急攻中,迫使阎王杆连连后退。
阎王杆已经二十多年不曾吃过败仗,因此他震怒无比,恍如受伤的猛兽,一根烟杆子使出无穷招式,忽用烟嘴进攻,忽用烟斗进攻,不论用哪一端进攻,那个烟袋却并不闲着,必然同时使出招式,配合进攻。
阎王杆另一只手也不空闲,发出招式配合烟杆进攻,招狠势猛力劲,所有的人都已退开,避免受鱼池之惑,凌起石是唯一不避的人,因为他与阎王杆交手恶斗,无法回避的,他在对方猛烈狂攻之下,不但支持得住,还能还手,不但是平手,还处在上风呢。
阎王杆一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觉得气向上涌,心头无比烦躁,环顾当前形势,对己非常不利,若果再缠斗下去,势必对自己更为不利,因此他想到逃走,先避避风头,等过一些日子,找到有利机会再作打算。
但是,他想走,凌起石却不许他走,迫着他要停下来接招,凌起石打得神采飞扬,越战越勇,在并不算宽敞的楼座上纵跃如飞,掌劈指戮,虽是一双肉掌,却比两件武器更为灵活。
阎王杆思走走不成,想打又打不过人家,真是进退为难,处境危险。杜松龄一旁观斗,看得如痴如醉。
凌起石的身法真怪,忽然快若飘风,如足不沾地,象个幽灵,转呀转的,闪呀闪的,总比对方快了一步,占尽了先机,使对方处处受制。忽然变得极慢,就象乌龟爬沙,老钉在那儿不变一下使置,恍若自顾自的练功夫,不似与人对敌作战,空门大露,处境甚险,但是怪就怪在这里,他虽然出手慢得叫人气闷,对方却趑趄不前,并不乘隙进攻,只在外面徘徊。
杜松龄与小老头都看得心服口服,自问还无法破得凌起石这一套功夫。阎王杆也破不了,被牵着用尽浑身气力还是支持不住,当凌起石发出一声冷啸,掌法又变,大开大合进攻,他已无法应付,铁烟杆也给夺走,肩头中了一记重掌,丹田再中一记轻踢,倒下去了,凌起石冷然说:“刚才看你这个神气,我以为你真有点功夫,原来也不过是装腔作势,不耐打,现在你输啦,还有什么话说?”
阎王杆未答,杜松龄先开了口,他说:“这厮就象看门的狗,只会吠人,实在不堪一击。”
“臭小子,你不要狂,今天,我虎落平阳被犬欺没得话的,不过,你也活不了多久,我的朋友会替我报仇?”阎王杆狠狠的说。
凌起石说:“你的朋友会替你报仇?哈哈!你死了这条心吧!你不济,你的朋友也不比你高明多少,他不来算他命大,倘若来扰我,还不是如灯蛾扑火,自寻死路!”
“臭小子,你好狂!”
“怎么?我有本事打败了你,还不值得狂吗?你别忘了,我是赤手空拳打败你的。”
阎王杆听来也心头为之一震!
阎王杆暗想:“不错,这小子确有他狂的本钱,我虽然与姓杜那小子打了一会儿,但未用上劲,说不上虚耗真力,我可说是全力对付这臭小子,结果我的铁烟杆到了他手中,我亦受了伤,而他,确不曾用奸,是凭真功夫胜了我。不过,他太狂了,我自己报不了仇,也得叫他去送死!”他怨毒的眼光射在凌起石身上,凝住在他脸上,冷笑说:“臭小子,你别得意,当东方兄弟知道我是给你杀害的时候,你的死期就到了!”
凌起石道:“东方兄弟?哈哈!就算他是东方姐妹我也不怕,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没有许多时间跟你说废话,还是快说你未了的心事吧,如果我做得到,我会代你办妥。”
“哼!真是不知死活,难道你没听说过东方兄弟的大名,不知道他们的厉害?”
“不知道!”
“那我就告诉你吧,东方兄弟就是东方旭和东方明,你要知道他们并不困难,向任何一个江湖人物打听也打听的出来。”
“废话!我何必打听他们?你还有什么话说!”
“臭小子,你的口气可不小,你到底是谁?”
“他就是五年前大闹京师,三入大内的凌大侠,你想用东方兄弟去吓他,不是做梦!”杜松龄抢着说了。
阎王杆听来色变,恍如斗败的公鸡,黯然道:“原来是你,怪不得我要吃亏了!”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我只废去你部分武功,今后你亦不能再练深奥武功,否则,触及任督二脉就会走火入魔,终身瘫痪,你记好了,不要自误!”凌起石一掌拍在他后心上,便叫他快走。
阎王杆濒行时对凌起石说了几句话,凌起石神色大变,向杜松龄等人交待几句之后,便要先走。
“大哥,我陪你一起走!”吕玉娘突然由楼下飞身上了楼上来。
“不!玉娘,你和师父、杜兄先料理了这里的事之后,再跟师父到广西去练功,快则半年,迟则一年,我会到芦笛岩去找你,希望你尽得师父,青出于蓝,这是大事,你要好好学。”
“大哥?我……”她伏在凌起石的怀中,顾不得有旁人在。凌起石抚着她的秀发与肩背,安慰她,劝她看远一点,以未来为重,老人家也劝她。
凌起石告别了,轻轻一啸,马来了,他飞身上马,头也不回,绝尘而去。
吕玉娘倚窗外望,早已看不见凌起石了,还是呆站着。
在路上,凌起石的心情十分沉重,尽管马行如飞,亦无法使他心情稍为轻松,他想着阎王杆的话,担心着高爷爷与倪爷爷的安危。
在几个月前,凌起石曾听说过高爷爷遇害,但因找不到尸体,怎也不愿相信是真事。在他心中,高爷爷和倪爷爷都还活着!虽然他不敢追查真相,怕查出的结果会使自己伤心与失望,想不到这一天,竟意外地由阎王杆口中传出有关高爷爷与倪爷爷的消息,而且又是安危紧于一线的时刻,他自然紧张万分,恨不得插翼飞到目的地了。
凌起石策马狂奔,贪赶路,错过了宿头,天黑了,仍在路上!他想到跑了一天的路,人不倦,马也乏了,第二天仍要赶路,若不好好让马歇息,只怕跑坏了马,那就糟了,所以他决定再经过圩镇时,不管怎样都要找个地方歇一宵了!他这样想,便抚着马鬃对马说,马跑得更快!
远远的地方传来更鼓与狗吠声,凌起石心想:有狗吠自然有人家了,好啦,总算是有地方可以喂马了!但愿是个镇集,有客店才好!花他几个钱,总比三更半夜吵醒村民好得多,他心中一喜,又对马说话了。他说:“已经听到更鼓与狗吠声了,就有人家啦,你就可以吃喝了,再忍耐一下便到了!”
马没有说什么,但跑得更快!
马蹄声惊动了客店中人,凌起石还没有拍门,已经有伙计开门相迎了!他说:“客官路上辛苦了,小店有上好清静房间,请吧,牲口交给我们?包保叫你满意!请!请!”
“有劳小二哥了!请用上好的草料,多少钱,我照付就是!”
“客官放心,我们会的!”
“小二哥,请打水来洗个脸!”
“是,马上就来!”小二转身出了房外。凌起石感到无限奇怪,这是什么原因!怎么这家客店似乎早就知道我由此经过,真是怪事,他怎会知道?是我多疑?还是他们等的是另一个人,不是我?
凌起石突然心头一亮,暗道:“由他去吧,何必理他!明的暗的都不必理他!”如此一想,心情平静了。
不一会,伙计送来了酒莱,凌起石更证实自己没有猜错了,如果不是早作准备,在此深夜,怎会如此快就弄得好如此精美小菜,但他不管,照食如仪,菜还不觉得怎样,酒就有异昧,证实是蒙汗药了。但凌起石并不理会,喝了一壶又一壶,一连喝了三壶,仍能清醒地吃菜,直道喝到第四壶,菜也快吃光了,才现出醉态,倒了下去!
凌起石昏倒了!房门也给推开,走进三个大汉。
这三个大汉入门之后,“嘿嘿”冷笑着,其中一个说:“说真心话,我对这小子有点佩服,能够喝到第四壶酒才迷倒他,就我所见,他是第一个,相传丐帮的老帮主,有一次也着了道儿,他也是喝完四壶才昏倒的,但那一次我没见着,只是听他们说。”
“别磨舌头了,快抬他去见舵主吧!”另一个大汉说。
“是,走吧!”一个领路,另两个分抬头脚把凌起石抬向暗门,直走向地下室。
“禀告舵主,这小子抬来了!”一个大汉开口。
“把他放在地下,用牛筋把他捆起来,再用水泼醒他。”
“是,舵主!”三个大汉一齐说。
“我劝你们最好是把他放掉,否则,你们一个也别想得活,我是为你们好才告诉你,要生要死,你们要好好考虑,免得后悔!”这是一个带着浓重山西口音的老妇声。
三个大汉愕然,舵主已厉声喝问:“是什么人在外面说话?”
“舵主,我们不知道!”三个大汉说。
“不知道?找!”舵主厉声喝道。
“是,舵主!”
“不用找了,白费心机,你们是找不到的,我也不会出手,自有别人来找你算帐,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那声音说到这里,再无下文。三个大汉找了好一会,果然找不到。
当其中一个大汉把冷水找来,凌起石却突然醒来,他如梦初醒,向四周看了一眼,诧然发问:“小二,这是怎么回事?小二!小二!”
小二没有回答,一个大汉却回答了,同时,舵主也出现了,他看着凌起石笑说:“臭小子,你看我是谁?还认得我吧?”
凌起石果然定神看他,喃喃自语:“不认识,记不起了,你不是人。对了!我记起来了,你是畜牲,是猴子,是小猴子!”
舵主是候定安,他给凌起石侮辱,恨极了,伸手就要打凌起石耳光,不料却给凌起石一口痰吐到面上,又是污秽,又是痛楚,因为凌起石用上了内力,把候定安的左颊弄伤了,鲜血与痰涎混在一起,十分核突。
“把他杀了算啦!”侯定安原本要慢慢折磨凌起石的,这时在气头上,不顾得许多了。但凌起石笑说:“你想杀我?作梦!”他一使劲,牛筋断了,他一伸手,抓住正要逃走的侯定安,把他点了穴道,又抓了两个大汉,找了一遍地下室,放了一把火。
黑夜,火光特别显得明亮,店中走出许多大汉,各有武器,看到凌起石正要上马,其中一个大汉说是凌起石放火的,立即有五六个人扑上去围攻。
凌起石本来不愿多开杀戒的,他觉得这些人不是对手,不屑动手,但见他们扑来,再一想,这些人对自己是奈何不得,对善良的人却还是绰绰有余的,他如此想法,便不愿再放过他们的。他拍一下马脸,低说几句,马发一声长嘶跑出去了,凌起石留下了。
客店着火燃烧,火光甚亮,照耀如同白昼,刀光、剑光都因火光反射,特别显得明亮,令人目眩。
凌起石被围在中间,一点紧张也没有,对前来救火的人说:“你们不必动手了,这间客店是黑店,不知杀害多少人了,今晚遇上我,算是他们倒霉,你们快回去睡觉吧,这儿的事不必管了,决定吧,若果不走,等一会官兵赶来,你们就有口难言,无法逃脱自己的罪名了。”
赶来救火的人都听得愕然,半信半疑,但曾经有人看到神神秘秘的人深夜入店,又有人神神秘秘的深夜背了大袋东西由店中走出,匆匆而行,隐没在黑夜中,不知去处。过去只是怀疑与走私有关,现在想来,却有答案了,原来不是走私,是杀人,毁尸灭迹,毁灭罪证。
救火的人都停下来,变成观火,同时也都注视着斗场,暗暗替凌起石担心,怕他双拳难敌二三十手,应付不来,会有危险。但他们都没有武功,爱莫能助呢!
突然,凌起石向围攻他的人说:“我有几句话,你们听准了,我现在开始由一数到十,你们如果对过去所作所为有悔意,该马上离去,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要是我数到十,你们还未退出,我就当你们不知悔改,一律杀无赦!听准了,我开始计数啦,一、二、三、……十!好,只有两个退出,你们就一齐送命来吧!”言出招发,双掌猝然向前吐出,一招“双龙出海”,打得身旁四个大汉飞跃出二丈,当堂死去。
他一个转身,又是双掌疾发,掌影一晃,惨叫随来,五个距他较近的敌人又被震得飞起来,跌出丈外,当堂死去。围攻他的人总共不超过二十个,两个自动退走了,九个死了,留下的只有六个了。
九个人都死得那么突然,不明不白,留下的骇惧万分是当然的了。他们都怕死了,一个跪下求饶,其他五个也一齐求饶,哀哀苦求。凌起石道:“哪有如此便宜,你们杀人,几曾想到饶人?刚才我叫你们走,你们恃着人多势众,不肯走,现在,眼见大势已去,才叩头求饶,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别做梦了!离开的两个,我决不追究,因为他们有悔悟于先,和你们不同,你们是死在临头才叩头求饶,这是难以饶你们的。”
语音方落,暗器突来,旁观者大惊,都替凌起石担心,发出惊叫声。
凌起石这时与未饶的人相距甚近,这边才发暗器,那边已经中了招,六个跪着的人无限兴奋,一跃而起,欢呼叫嚷,怎知叫声未已,都已倒地呻吟,一个也不曾幸免。
凌起石对伤而未死的人冷冷地说:“你们实在死有余辜,我只不过说几句话,试你们一下,你们便对我下如此杀手,假如我真放过你们,那不是等于放走几条毒蛇出去咬人?现在你们可以死得瞑目啦!”一抬手,六个人全都给掌风震死了。
凌起石轻而易举的就收拾了一班坏人,看热闹的人都呆住了,他们问凌起石是什么人,死的又是什么人?凌起石说他是一个过路的,因为投店才发觉是一家黑店,相信以前已经不知害过多少人了,他毁了他们,并不为过。
凌起石问大家:“从服饰看,似乎是毒蝎子的党羽,不知这地可有发现毒蝎子?如果有,便不会错!”
“有,我前两天看到一只用白杨木雕成的大红眼蝎爬在树上,但转转眼就不见了。”一个年青人说。
“大年,不可胡说!”一个中年人不让大年再说下去。大年不服气,唠叨说:“大哥,我真的看到,还有四叔,他也看到。”
中年人道:“四叔就因为乱说,已被人毒死了,你还不知道?”
“我知道,但我所说的是事实。”
“是非只为多开口,还是少说几句吧!你给大家招惹的麻烦还少吗?闹出事来,还不是我们大家吃亏受苦!”
大年不敢再出声了,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次,因为有人欺负甘老三,大年看不过眼,和那人打起米。大年虽然不懂武功,却胆正命平,理直气壮,加以年青力壮,虽然受了点伤,也打走对方。但过了半个时辰后,对方又带人来找大年,若不是他躲了起来,又有人出头赔罪,他已经没命了,大年想到这里,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凌起石对他们说,死了那么多的人,官府一定不肯罢休的,他叫各人不妨直言,把他的容貌、年龄告诉官府,官府便不敢难为大家了。他还留下几个字,然后才离去。
起石急于要赶到青龙镇去救他的高爷爷,不等天亮便上路了,第二日黄昏时候已经到达清和县境,估计翌日午间便可以到达青龙镇了。
这一晚,凌起石住进一间中等的客店,他怕阻误行程,已经提醒自己不可更多管闲事了。但到了午夜,听到夜行人衣带飘飞之声,便不自禁跟着人家,来到一家大院落,发观几个中、老年汉子在喝酒聊天,看情形,他们都是练有一身过人的武功,似非平常人。
凌起石是跟随着两个人来的,那两个人似乎对院内十分熟悉,入了大院落之后,很快就失去了他们踪影,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凌起石听到人声,循声找去,发现了灯光,吸引了凌起石的好奇心,他便悄悄地走近去偷看,偷听他们谈论什么。
有灯光的是后院中间的小客厅,凌起石悄然来到屋上,一指伸出,轻易地划出一道瓦缝,便把眼凑到瓦缝去。他看到了,房中共有四个人,穿长袍的一个大约是主人,其余三个都是客人。客人当中,凌起石认识其中一个叫做楼清远,这人到什么地方都是公不离婆的,怎么会只有自己,他的老婆呢?怎么不见?凌起石暗暗称奇。
长着一张马脸的中年汉问主人:“韩老爷,你怎么说?他不是说这时候来的?怎么还没到?该不是你记错了,或者听错吧?”
“不会的,怎么会呢!”韩老爷极具信心地说:“他不会失约的,他不是这种人。”
“韩老爷,你真这样相信他?”
“不错,我相信他!”
“那好吧,我们只好再等他一会儿,要是这半根香烧完他还不到,我们就不再等了。”
“对!机不可失,我们万不能因他一个人便放弃机会,因为机会稍纵即逝,再找这样的机会,可就难了!”另一个中年人说。
“何止是难,简直是不可能再有的,机不可失,纵敌患生,违天不祥。今晚,我们无论如何要把他宰掉,过了今晚,休想了!”
“好吧!就再等他一会吧。”韩老爷终于同意了,不过,骆飞和彭涛两个也末到呢!人手会不会太少?须知范家堡也不是个平坦的地方呢!
“庄主放心!谁不知道范家堡主不会武功?他身边虽也有几个会武的人,武功都不高,他舍不得钱请高手,他把钱都花在堡民身上,不错,他待堡民好,堡民都爱戴他,但那有什么用?他们保护不了堡主!”
“庄主,据我所知,前堡主养有不少江湖人物,更多黑道高手,威名远震,但他死后由儿子接任,情形就完全不同了,他先后辞退了那些人,把铿回的钱都用到堡民身上,结果是堡民日子好过,堡的防御却差了,这消息真是不真?”
“真地!确是这样,但他还是留有江湖人物的,所以,我们不妨考虑!”韩庄主说。
“庄主,这么说,在他的堡民看,现在的堡主是比过去的好,更加拥护了?假如真是这样,庄主夺得范家堡之后,会不会受到堡民威胁!”
“这个你不用替庄主担心,有敢反抗的,把他除掉就是,就算把他们全部杀掉,庄主的庄民也可以兼任堡民。”
“各位,未来的事我们暂时不必去想,我们只要考虑今晚出手是否适宜,有无必胜把握就够了。”庄主说。
“当然有必胜把握我们才做,我们是不会陷庄主于危难的!今晚,庄主可以饮酒等待,我们会给你送来好消息,明天天一亮,你就是范家堡新堡主了!”
“好!我敬各位一杯,祝各位马到功成。”庄主说。
“报告庄主,范家堡有人求见。”庄丁报告。
“叫他入来。”
庄丁很快就带进一个二十二三岁左右的青年人,他向庄主报告,说范家堡方面一切都安排好了,请庄主派人三更到,不可太早免被发觉,也不能太迟,怕有意外,季元申应付不了。
凌起石看清楚了这一点,悄绕溜出了大院落,远远地盯着范家堡来的人,一直跟到范家堡,见他和一个秃子窃窃私语,只听得那人说:“季老,我把一切都对庄主说了,他还赏了我一锭银子呢!”
“他们答允了?有什么话说?”季元申问。
“他们请你放心,到时必然来!”
“好!你没有事了,先歇一会,我有事再叫你,咦,你看是谁来了!”
“谁来……哎……”
“小呆子,别恨我心狠手黑,实在是留你不得!留下你,我就危险大了!”季元申一掌击晕手下,把他拖过一边,再点他的死穴,但他却怎也想不到他才走开,就有人把那个人救活了。那个人叫小杏子,有点呆头,所以大家把他的杏字将口与木的上下位置对调,叫他做小呆子。
凌起石救醒了他之后。他恨极了,就要去找季元申算账,凌起石阻止,并告诉他一个算帐办法,于是,凌起石轻轻点了他的睡穴,让他作一次宁静的短睡。
季元申是范家堡的管家,权力相当大,他对堡主不满是由于权力被削减,在前堡主时,他是堡中总管,此时的堡主也要受到管制的。后来,老堡主过世,新堡主接任,把全堡人事加以整理,他便成了此时的管家,权力小得多了,他由此而含恨,却不知这正是堡主对他的仁慈,否则,堡主若记前恨,他已死无葬身之地了!
季元申对新堡主含恨在心,勾搭上了韩家庄的庄主,便要做范家堡内应资助夺取范家堡,这事本来做得十分机密,无人知晓,怎奈人算不如天算,被凌起石发觉了,他就决心要管这件事。
这一晚,是范家堡主母亲的六十寿辰,堡内张灯结彩,非常热闹,堡主和一班朋友正在兴高采烈之际,忽然有个少年人贸然闯席,引起一阵骚动。
过个少年当然就是凌起石了。他既然存心闯席,自然无人能够拦阻,他一直冲进了大厅,朗声道:“我诚心前来为老夫人祝寿,你们怎么阻我?就算我是白食,也损不了你们多少,我倒要问堡主,怎么你的堡中人眼光如此浅狭!”
“臭小子,你无端端闯进来,还说这种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明明是存心前来捣乱,何必跟他多言,轰他出去就是!”
“你小子到底是走不走?”
“住口!”凌起石陡然断喝:“你们不过跟我一样,也是客人,凭什么赶我走?堡主何在,我倒要听听堡主怎么说!堡主,你说吧,你是留我还是赶我,我只要你一句话!”
“少侠客气了!入得我堡门,就是我的客人!少侠肯赏脸才会光临小堡,我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会驱逐,少侠请不要客气,请坐!请坐!”堡主亲自起身招待,并且叫人加添碗筷,凌起石谢过,也不客气,坐下就大吃大喝,似乎饿了许久,各人为之侧目,窃窃私语。凌起石听了佯作不知,懒得理会。
更鼓传来,是二更了,凌起石见厨房送着来满满一大碗汤,托然起立,似醉非醉的拿起酒杯走向堡主那儿邀饮,并将半杯喝剩的酒倒在那一大碗汤中,惹得好几个人喝打,同时有一个略为秃额的中年,气冲冲的走过来,伸手便向凌起石抓去,喝道:“小子你敢借醉捣乱!”
“你是谁?凭什么骂我?”凌起石退后一步,恰巧地避过了对方一抓。
“小子,你遇到克星了,他是范家堡的管家,正好管着你,你还是乖乖地滚吧!”旁人说。
“你是韩管家?真的?还是冒充的?”
“臭小子,你不用跟我要什么花样了,快滚吧!”
“滚?没有这么容易,如果这么容易就滚,我就不来了”凌起石笑说。
“你不走?想赖死?”
“我当然走,但不是现在,韩管家……”
“我不是姓韩,我姓季,叫元申,你要叫我季管家才对,听到没有?”
“当然听到,可惜你看错了人。韩管家,你看走眼了,凭你就想赶走我,不觉得惭愧吗?”凌起石冷笑说。
“臭小子,你也太狂了!你到底滚不滚?你……哎呀!哎呀!”季元申突然弯下腰去。
季元申被凌起石一把抓住腕脉,当堂全身发软,用不上劲,痛彻五内,冷汗直流。许多人都被激怒了,纷纷起立要出手,把凌起石困在中央。凌起石一点也不紧张,冷峻地说:“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水浸到眼眉了,还不知死活!要是我不来,你们一个也活不到天明!不信,你试喝一口汤看看!”说至此,话锋一转,把季元申一推,道:“你们还在做梦,季元申早把你们出卖了!他约定做内应,只等三更鼓响,韩家庄的人就要涌进来了!”
“胡说,你别含血喷人!季管家不是这种人!”
“你可以自己问他,他又没有死,你问他呀!”
果然有人向季元申质问,他当然否认!凌起石道:“韩管家,你不承认?要证据是不是?好!我把小杏子带回来,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凌起石这话一出,各人都看到季元甲全身一震,神色大变,虽然为时甚短,也瞒不了人。各人因此对他起了疑心,对凌起石的话有点相信了。
凌起石并没有自己出去,只叫别人去把小杏子抱了回来,季元申见是个死人,心定了,话也说得响了。但凌起石很快就把小杏子救活,由小杏子把经过情形告诉大家,凌起石并且说:“如果有谁还不信的,可以自己到外边巡视一趟马上就有答案了!”
范堡主不知根据什么,竟完全相信凌起石,并请他主持大局,安排应敌办法。凌起石说他不了解堡中情况,无法安排,但他愿为前驱,削减大敌,至于安排退敌大计,要请别人主理。
“少侠,凭你这一句,我绝对相信你说的是真话!假如你藏奸,你必然不会放过安排大计的机会,但你实在不了解堡中情形,若果答允安排,就值得令人怀疑了!少侠,请你详细点说,也好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凌起石把偷听到的都说了,并说:“快到三更了,范堡主快点安排,我先出去看看,唔,对了,请大家注意一点,这是黑夜混战,敌我难分,大家最好有个暗号,才不致误伤自己人,你们不用替我担心,我会照顾自己!”说完,飘然出了外边,跟着各人也分配妥当,各守岗位去了。
凌起石出去之后,随即传出了三声惨叫,突然,凌起石去而复返,回到大厅,对堡主说:“蛇无头不行,看来我还是和你在一起,阻止敌人偷施暗袭为是!若果堡主有失,纵把敌人尽都杀了,也无补于事!”
“这又不然,少侠太着重……”
“鼠辈尔敢!也不先打听打听就乱动手,死有余辜!”伸出筷子一夹,把一枚透骨针夹住,反手一甩,立闻惨叫声,一个人体由瓦檐上掉下来,当堂死了。范堡主大吃一惊,再无法掩饰内心的惧怯了。
范堡主在未碰上真正危险之前,说得口响,碰上危险之后,他的口气便软了。凌起石守在他身旁,替他先后杀了三个刺客,外边的人也打得连天惨叫,足足打了大半个更次,才算结束这场打斗,范家堡大获全胜,论功行赏,当然是凌起石的功劳最大,但等到恶斗结束,却失了他的踪影,找不到他。大家觉得奇怪,议论纷纷。
“这个人真是怪人,来的时侯不知他是怎么来的,走的时候,也不知他是怎么走的,真怪!”
“他是路见不平,专为通知我们才来的,功成身返,不居功,不受赏,十分难得!”
“他连姓名也没有留下,他连我们是什么人也不问一声,这样的人实在怪!”
“十个怪人,九个有义气,这话我过去不大相信,现在可信了!”
“你是指那个少年?我看他不是个普通人,他武劝甚高,在韩家庄,他如入无入之境,出入自如,无人知觉,到了范家堡,也无人发觉,甚至闯入大厅,大家才见到他,不知道他是由哪里来的。他是怎么走的,一样无人说得出真情,真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少见之至!”
当晚,范家堡的人忙于堡中的事,无暇再理会韩家庄,甚至翌晨,负责打探消息的探子,才匆匆回报,说昨晚韩家庄庄内十分平静,一点消息也没有,但天刚亮,情形便不同了。
原来天亮之后,庄内传出悲惨的哭声,其声哀痛,探子又看到有人抬进去三具棺材,查问之下,回答是庄主夫妇和一个武师都在去夕暴毙,死因无人知晓。探子得到这个消息,马上回报堡主去了。
范堡主感到奇怪,怎么韩庄主夫妻和一个武师会这么巧,恰好在去夕暴毙,是畏罪自杀?还是被人所杀?范堡主无法肯定,他也没有报复之心,不乘人之危进攻韩家庄。
韩庄主死后于约半个月左右,韩家庄有人传出一个消息,说庄主暴毙那一晚,曾经有人亲眼看到一个鬼魂在韩家庄出现,飘飘荡荡的足不沾地,走路全无声响,他在韩庄主房外一闪就不见了,第二天,便有三具尸体了。
范堡主渐渐相信那个鬼魂是凌起石,只因他走得轻盈,飘恕不定,便以为是鬼魂了。各人都同意范堡主这个说法,只是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想而已。
凌起石呢?他因为好管闲事,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事情一了,便悄然而去,连告别也认为是多余了。
他摸黑上路,直至天亮了,路上人多,不适于走得太快,这才把马缓下来。
午前,他来到一个颇具规模的小镇,歇下来。
这镇虽然不算得大,但却十分清洁,凌起石见过的地方不少了,似这小镇如此清洁的还是第一次见。他心中正感到奇怪,突然走出一个老头子,须发惧白,精神却十分好,面色红润,目光明朗。凌起石一见就觉得他慈祥和蔼,是个长者,正想向他打听一些消息,怎料这个老头正是向他走了过来,口中急促地呼着:“站住!站住!小伙子,你怎可以把马拉进来,你不要命了!”
“老伯伯,你说什么?怎么啦?这里不准骑马的?”
“走!走!你先走出去再说。”老头子说着,扯着凌起石的手就向外走,口中还喃喃地说:“你不见这地方很干净?你若把它弄污了,不但你活不了,这里的人也不得了呢?快走,给人家看见就不得了!”
“老伯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有急事要走,你不许我通过,怎么可以?难道要我走回头?那不行呀!”
“你放心,也阻不了你许多时间,现在是年前,到了申牌时光你就可以走了,一个时辰,你总得要等的,除非你不要马,自己走过去。”
“要是我一定要走过去呢?你们会阻拦?”
“当然会,这关系我们全镇的生死,怎能不阻拦?”
“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你是个外乡人,怎会明白。”
“那是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
“小伙子,你一定要知道?这对你没有好处。”
“我不管,只要你老伯伯肯说,你不说,我可要骑马冲过去。”
“唉,你既这么着急,我只好说了。”老头子说:“今天是我们镇东骆家庄庄主嫁女……”
“他嫁女又怎样?他嫁女就不许别人走动!”
“小伙子,你别冤枉好人,他是为大家着想,他是不得已的,你不知道,他的女婿是距这五十里外的莫家二公子,那是一个出了名的浪子、色魔,骆小姐就是因为拜神被他看到,强迫要娶的,骆小姐……”
“她怎同意嫁给这祥一个人?”
“当然不愿意,但她是一个孝女,不忍心父母弟妹因她而死,只好答允。”
“姓莫的说,她不嫁他,就杀她一家?”
“正是,所以骆小姐只好答允,连寻死也不敢。骆庄主怕镇中的人再受到姓莫的伤害,就想出这个办法,在莫家迎亲这时刻,不准大家在街上走,名目是不许弄污地方,实际却是不让莫家的人见到大家。”
“哦,原来如此!”凌起石把马拉走,然后说:“老伯伯,请你带我到骆家庄去看看,这总可以吧?”
老头子迟疑了片刻,终于答允了。片刻之后,凌起石已站在骆家庄外,看到那座颇为壮观的庄门,但只有三数头犬在庄前,静得很,全无半点喜庆气氛。
凌起石在骆家庄门外看了一会,悄悄地说:“老人家,怎么这样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喜庆气氛?”
“喜庆气氛?”老人家看看凌起石一眼说道:“骆家本来就不满意这头婚事,现在悲痛还来不及,怎么会有喜庆气氛?”
“我想见见庄主,有可能吗?”
“你想怎样?他正悲苦,不要打扰他了。”
“老人家,不是打扰,我是想跟他谈一笔生意。”凌起石说。
“谈生意?小伙子,你以为这时候合适?”
“合适!”凌起石说:“我是祖传的保镖能手,假如他出得起高价,可以把女儿交给我,我保她平安,莫家有人来,可以找我,我自会对付他。你看,他出得多少钱?”
“小伙子,你真有这个把握?不是开玩笑?”
“当然不是的,这是关系多少条人命地事,怎可以开玩笑?”
“你如果真有这个把握,我当然可以带你去见庄主!相信庄主一定愿和你谈这笔生意。”老头子说:“不过,你是哪一家镖局的?可不要害人呀!”
“你放心好了,我们总局设在山西大同,叫武威镖局,局主杨武威,稍为涉足江湖的人都知道。”
“那好吧,我带你去见庄主。”老头子陪着凌起石走向这庄。骆家的庄丁引路,庄主在客店中接见凌起石,庄主说:“少侠光临,有何指教?”
凌起石道达来意,庄主凝视着问:“少侠此话当真?这是关系着敝庄全庄生死大事,千万开不得玩笑呀!”
“庄主放心,我与庄主无仇无怨,为什么害你?我此来,一是为钱,要替镖局赚一笔可观数目,二是实在有点瞧不过眼,如果庄主信得过,我当尽力达成庄主愿望,要是庄主不信,我只好告退了。”
“少侠稍安毋躁,假如少侠处在我这境地,相信也会和我此时的心情一样,患得患失,迟疑难决。少侠,刚才我说过会关系全庄,其实不止此,应该是关系全镇。少侠,你自己一个人?还是别有助手?”
“只有我一个。”
“少侠可知道莫家有些什么人?”
“不知道,我是刚刚入镇就碰到这位老人家的,庄主这么说,可是知道莫家有些什么人?”
“知道一些,可是你,少侠,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莫家的几个武师都有惊人武功,远近驰名,少侠年纪轻,又是单人匹马,只怕是众寡难敌!”
凌起石听得骆庄主这样说,一点不以为忤,平静地说:“庄主,你不但细心、镇定,而且冷静,十分难得,你这个担心我完全同意。但是,庄主你所以有此担心,主要是由于不知道我的本事,我所以有此胆量,自然是有此把握,只要你们肯听我的话,照我的话去做,就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了。”
“少侠,你真有此本事?不怕鬼眼张三和铁臂猿袁虎?他们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力可扛鼎,刀法如神呢!”
“庄主,你不是练功的,也不是在江湖上走动,自然会给他吓着,但在我眼中,他们都不过是坟中枯骨罢了。不是我夸口,只要我吹一口气他就抵档不住了。庄主,废话少说了,你到底是做不做这一笔生意?投不投保?我不想勉强你,不过我提醒你,时间不多,要决定就要快些,再迟,就来不及了。”
“小菊,你去请小姐出来!”庄主向一个女婢说。小菊去了片刻,一位面色苍白,两眼无神的少女随着小菊出现,见过庄主问:“爹叫女儿?有什么事?”
“翠英,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商量,这是关系你的终身大事,你不妨自己决定。”骆庄主把凌起石的意思转告了女儿。
翠英说:“婚姻大事本应由爹爹作主,但既然问我,我也不怕直说,假如少侠真的有把握,我当然不愿意嫁到莫家去,但若果因此而惹起莫家的震怒,伤害爹娘,我愿意一身承担,不要祸及他人。爹,我话就尽此了,请你决定吧。不过,早先媒婆来过,她说莫家一切都准备好了,马上就要来了。”
“庄主,我看你不必考虑了,就这样吧!若果我不行,自己也难得活,我会跑来送死?”凌起石说。
骆庄主还在沉思,还在考虑,派出去的庄丁已经气喘喘赶回来报讯,说莫家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喜气洋洋,花轿已经准备好了,就要来了。
事急了,不能再拖,终于,骆庄主握紧了拳头,愤然说“好!宁可玉碎,不作瓦全,少侠,我把全庄、全镇的安危都交给你了!”
“好!庄主,冲着你这一句,我答允你。你们这里可有现成的竹竿?有三四百枝就够了。”
“有!刚好有,少侠有什么用?”
“庄主,你叫人马上送到镇西的通道,我自有用处,要快,要赶在莫家的人到来之前,否则就无用处了,我先去,你马上叫人送来!”
老头子问凌起石要那么多竹子干什么。凌起石说暂时无暇解释,等安排好之后再告诉他,并叫他着人送来三十桶水,还有一百数十捆稻草。
老人也答允着去了,并且,许多年青人都好奇地出来看热闹,结果做了凌起石的助手。
凌起石把数百枝竹竿,一枝一枝的插在地下,有直有斜,距离也不一样,又把泥土向竹竿洒去,还把稻草,水桶分别放在竹竿旁,再巡视一遍,略为整理之后,便大功告成。,再在镇内略布置,然后嘱咐大家千万不可不可走进竹竿里面去,否则,被水淹死,被山泥压死,被奇崖峭壁困住,或被豺狼老虎吃掉,是自作孽,不能怨人。
但有些人不信,他一走,便有个村民名林修明的不信邪走进竹竿中去了。
站在外边的人只见入了竹竿林内的林修明左转右转,忽尔伏低爬行,忽又抱头急走,外面的人看得大惊,狂叫指点,林修明却听而不闻,吓得面无人色,衣破血流,跌伤多处了,他的娘看着痛心,入去救地,可是一入了竹竿林内就一连跌了两跤,伸手摸索,张凸狂呼,状甚狼狈,其他的人虽然心焦,却无人再敢入去援手了。
凌起石此时正在骆家大门口安排着不少花草,听得这消息,马上到镇口把林修明母子救出来,还指责他们不听话,并再嘱咐各人千万不可进入,否则,找不到他,就要死在里面了,各人虽然觉得怪异,却是无人敢再闯入去了。
午末了,一阵阵锣鼓大笛的乐声传来,镇中的人都抱着又紧张又不安的心情等待着莫家的人进入竹竽林内,事实也真如此,莫家的迎亲队伍有四五个人,浩浩荡荡的向镇里走来,前头的已经进入竹竽林内,后面的也跟着进去了,莫家的二公子在两个武师保卫之下,也进入去了。
镇里的人目睹各人在竹竿里转来转去,又爬又跌,恍如早先林修明所遭遇的一样。凌起石也和大家在一起看,有人问他为什么会这样,他说这是一种阵法,只有懂得阵法的人才能走得出来,要是不懂得这阵法,要想出来就难了。
安顺镇是一个山城中的小镇,镇的面积不大,却是四面靠山,而且山势相当陡峭的,但是,另两面却非常平坦,因此通道就一直都在平坦的一面,莫家的人也被困在平地里。可是十分奇怪,阵中的人却似在风狂陡峭的山坡上,看他们向上攀舆妁情形,看他们抱头遮眼的举动,无一不引人们发笑。
莫家二公子被困在竹林内,他已经和两个武师分开了,他狂呼大叫,双手乱舞,又拳又掌,踢足,跳跃,又向上攀,又向下跌,终至倒在地上不起,双手乱扳,推倒一桶水,把头埋在水中,似乎要淹死自己。
莫家的人都倒在地下了,凌起石带了两个人入去把莫家的人拾出来,那两个人乏力之后,又换另外两个,直至把莫家所有的人抬了出来为止。
莫家的人出了竹竿林之后,渐渐清醒了,痛得各人都哭喊不已,但大家又莫名其妙。
莫家二公子不但矫生惯养,而且骄纵坏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蚊子咬一口也叫痛,几曾受过这样的苦?他发起脾气,把下人又打又骂,却又无法通过竹林,要从旁过去吗?山势陡削,别说他走不过去,平日走惯山路的人也不易通过,何况莫二公子?还有花轿?
“现在怎么办?吉时快到,再出不去可就过了时辰啦!你们都是死人,怎么不快想办法!”莫二公子着急了。
“二少爷,不是我们不在想办法,实在是这里的事太怪了,二少爷你也不是第一次经过这里了,平时,哪有什么竹林?但现在突然冒出一座竹林,你说不是怪事?刚才我们都进去了,结果就是这样,二少爷,你叫我们如何想得出办法来?”
“想不出也要想,想得出,重重有赏,想不出,误了时辰,通通处死!”莫二公子发了狠,吓了各人一跳,又急又惊,又没办法,可真要命。
这时候,突然有人唱歌,歌声传到莫家的人耳中,只听得有人唱道:“天上有只天鹅飞,天鹅美又美,天鹅自由又自在,地下有只蛤蟆跳,蛤蟆生得癞又丑,整天想吃天鹅肉,不自量,不害羞!”
“啊,可怜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跌进了竹林,皮损肉裂满身流血,可怜的癞蛤蟆网,不自量,好伤心!”
莫二公子听出人家是嘲讽,更气得五内生烟,大声说:“谁在唱歌?快抓住他,杀了他!快去抓他,还等什么?快去抓住他,重重有赏!重重有赏!”
歌声又传来:“癞蛤蟆,呱呱叫,白花气力,惹人发笑,癞蛤蟆,乱叫乱跳,若不安静,难免肚破肠流!”
歌声是民歌,即兴的,歌很悦耳,很动听,除了莫二公子之外,大约不会再有人反感或讨厌,因此,莫二公子更觉得自己孤立无侣,也更恨!
莫二公子是白叫了,因为各人都没有通过竹林阵的把握,所以无人敢和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安顺镇的人在镇内,莫二公子等人在竹林外边,双方就只隔了一道竹林。凌起石的声音在竹林内传出,大声说道:“莫老二,你是不是癞蛤蟆?也不撤泡尿照照自己的尊容,你这丑八怪,男不男,女不女,怎配得起人家美若天仙的骆小姐?你快死了这条心吧!”
凌起石这几句话恍如利刃一样刺进莫二公子的心窝,他急得直跳,大骂,他一气之下,叫人扔石块进镇内,但石头都落在竹杯内,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掷不进去。
双方僵持着,由午至未,至申,酉时也到了,天快黑了,莫二公子又渴又饿,找不到吃的,直饿得他肚子咕咕叫,才被迫抬了空轿子回头走了。
莫二公子带了一身伤,和一板人回转莫家庄去了。凌起石也算是获得初步胜利了,他叫人即刻去斩来百数十枝大小不一,连枝带叶的竹树,在最前列分两排插下去,然后在树前再洒了一把泥土,又教大家学他一样,用泥塑了几个只虎、狗、豹和蛇等动物,由他一一指定按排在鲜竹树后面。他说,这些泥制的东西一到天黑之后,便成为真的,敌人如果闯入竹树去,就有被噬的危险。因此,他再三警告大家,千万不可走进竹内,同时,晚上不管镇上发生什么事,都不可出门,因为他预料莫家可能会有高手利用天黑,不走正路,要由峭壁中进来,若果有人出门,给他们碰着就危险了。他只有一个人,无法兼顾全镇,而骆家是莫家的目标,所以他不能不留守骆家。
大家听了凌起石的话,也见过莫家数十人被困竹林的事实,凌起石即使说谎,也没有人敢不信了。
凌起石回到骆家,骆家的人早已得到他以竹林迫退莫二公子的消息,骆庄主还亲自看到莫家的狼狈情形,自然是把凌起石当神仙一样欢迎与崇拜了。
骆庄主父女俩与两位护庄武师正在谈论凌起石的竹阵,无法理解得通,忽报凌起石到,便马上迎了出来并吩咐设宴庆祝。
骆庄主说:“今晚若非得少侠帮助,小女性烈,只怕此时已经不在人间了。”随即转头望向女儿:“还不快拜谢少侠。”
骆小姐连忙道:“多谢少侠救命大恩!”
凌起石说:“姑娘不必客气,我并非诚心救援姑娘,只是气不过莫家盛气凌人罢了,姑娘根本不必记在心上。”
“少侠不愿居功,尤其难得,不过,不管怎样,少侠救了我父女,救了敝庄却是事实,此恩此德,我父女与全庄上下,没齿不忘!”
“少侠,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要说,又不知如何说才好?”武师司徒元说。
“不知是什么事,请说好了。”
司徒元说:“少侠当然知道,经此一役之后,莫家恨死了我们庄主,要找机会报复,如果有少侠在,自然无妨,但少侠却是路过,另有要事,决难久留,这就有困难了,假如少侠是要走,前脚才踏离安顺镇,莫家的人后脚也踏入镇内了,到了那时,安顺镇就……唉,不说了,反正大家都会明白的。”
骆庄主骇然道:“对!这可怎办,这可怎办?”
“庄主,这确是一个问题,依你看,该怎么办?总不能任他们鱼肉吧。”司徒元说。
“要解决这个问题,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做起来却不方便。”另一个武师说。
凌起石问:“有什么办法?请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我这办法十分简单,第一,可以到莫家去清除祸根!第二,少侠暂时留在庄上。”司徒元说。
“不行!这是不可能的,别说莫家财雄势大,家中豢养的黑道高手必然不少,要想斩草除根,只怕事不可能,所以第一个办法是行不通的。至于第二个办法,也有问题,我有要事在身,难以久留,所以第二个办法也行不通,不知可有第三个办法没有?希望大家想想,提供意见。”
“少侠,你有要事在身,我们当然不便勉强,只是为未来生存着想,不能不预为之计。”
“庄主,请问庄中武功高强,足可以当大任者有多少人?我想看看,然后再分派他们工作。”凌起石说。
“这一点,你最好问司徒师父与直师父了,他们比我更清楚。”庄主说。
“司徒师父,请你说说,庄里武艺高的有多少人?请你照实说,不可臆测。”
司徒元想也不想就说:“会武的人不少,但可独当大任的实在有限,大约不超过三个。”
“包括你们两位在内?”
“不错,包括我和直师父在内。”
“那么,另一位是谁?”凌赵石问,但话声未完,又叹息道:“不过,只有三个人,实在太少了。”
“太少?不错!确是太少,如果有得十三个,或者三十个,那就好得多了。”
“这也未必,司徒兄,请你先告诉我,那一位是谁?比两位所学又如何?”
“他比我强,各方面都强,只是这个人有点怪癖,不受褒,不受贬,威不能屈,利不能诱,一切都全凭自己爱恶,不受任何人的约束,因此,就算是我说了,他也未必就肯承认。”
司徒元道:“他在这里已经多时了,可惜我过去与他有点不大不小的过节,所以我虽知道,却一直未曾去找过他。我看还是由直一帆陪你去的好。”
凌起石奇道:“司徒兄,你与他有过节?不知是为了什么?”
“事情已经过去了,还是不必说吧!”司徒元侧望直一帆,直一帆亦摇头,说也与园丁有过不愉快事,不愿自讨没趣,叫凌起石自己去找园丁。
“那好吧,你们都不去,我去!你们好好照顾庄主,我很快就会回来。”凌起石说。
凌起石迅速来到后园,径自去找园丁。
刘丁住的是一间平顶的石屋子,在后园的东南角,养有两只狗,狗在屋外西边有一间狗屋。凌起石远远未到,两只狗已经抢出屋外,狂吠不休了。凌起石是懂得兽语的,他向两只狗打个手势,低说几句,两只狗便如受催眠,不再吠了,不再扑咬了。
刘丁听到狗咬声,早就醒了,他躲在平时预备好的暗孔外望,看到两只狗狂吠了几声之后,忽然都不出声,回转狗屋去了。这是十分少有的,简直是没有过的,凌起石一直来到园丁的门口,轻轻拍门。
刘丁此时仍在奇怪,何以两只恶犬对来人如此亲善,竟不阻拦?这人是谁?来此目的何在?他想不通,但好奇,希望知道,而且也自信即使面见对方,也未必吃亏,因此他问着是谁,先开门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已经这么晚了,我又不认识你。”刘丁揩着眼睛,装出刚刚醒过来的样子。
凌起石道:“刘大哥,我们都说实话吧,我不瞒你,你也别作态,好不好?”
刘丁眼皮倏张,两道锐利目光射向凌起石,道:“听说有一位少侠来帮我们对付莫家,可是你?”
“不错,是我!”
“那好吧,我同意你说实话,你想怎样?说吧!”
“刘大哥,我不知道莫家有多少高手,我不怕他们人强,我自信可以对付,但我怕他们人多,他们若分头动手,我就应付不了,所以来找你帮忙。”
“爽快!但你怎不找司徒元与直一帆?”
“我当然是找他们,但我觉得他们的武功太弱,人也狡猾,难当大任。他们介绍你,我仍无信心,以为你也与他们相似,可是一见面,我就知道自己猜错了,我希望你能帮我忙。”
“难得你如此信任,我决定帮你。不过,我奇怪,你为什么对骆家如此的热心?你知道骆家的底细?也知道我的底细?”
“不知道!我只是……咦,你看,他们已经来了。”
果然有两三道黑影在闪动,直奔前院。但刘丁不为所动,他说:“不要理他,你说下去。”
凌起石对于他的冷静大为赞许,看他一眼,说道:“我是路过的时候得知莫家二公子恃势强娶这件事的。我不能容忍任何人对一个少女有如此的压迫,所以,我插手管这件事,至于骆庄主和莫家的底细,我不知道!”
“你的想法与做法甚为新鲜,不过,你可曾想过,你这样做会对你带来怎样可怕的后果?”刘丁说。
“我没有想过,也不必去想!”
“不必去想!为什么?”
“我这个人做事,只凭兴趣认为应不应该,至于后果如何,我从不考虑!”
“好!够豪气!”刘丁说:“不过,我应该提醒你,莫家不是个好欺负的人家!他们有背后撑腰的人,是朝廷大官,有权有势,骆庄主本身也不是个好出身,是个独行大盗,在十五年前才收手的!少侠,我已告诉你了,如果你要退出,还来得及!”
“不!,我不打算退出!”
“还有最后一点,你也不妨考虑,莫家的武师当中,有一位姓丁的是太极派的高手,与武当派很有渊源,另一位姓谷的是衡山长眉道人的得意门人,长眉道人为人最为护短,武功甚高,因此,他的门人虽然行为为人不齿,却无人愿意干涉,免与长眉道人发生冲突。你该知道,你如果坚持原意不变,便会有与武当派、太极派及长眉道人为敌的危险,你可有新的考虑?”
“谢谢你,我不会考虑!”
刘丁颇感意外地把凌起石从头到脚再看了一遍,然后以惊异的语气说:“你不怕他们找你麻烦?”
“刘兄,我的麻烦已经够多,再多他们几个也不为多!少了他们几个,我也不见得就会安静!”
“啊!对不起,我还没有请教少侠如何称呼!”
“刘兄一定要知道?”
“少侠,我们既然合作,你难道连姓名也不肯告诉我?如果少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刘丁不悦地说。
“刘兄既然要知道,我自然不必隐瞒!我姓凌,名起石,不知刘兄可听说过?”
“噢!原来是凌少侠,失敬了,我姓龙,名登,刘丁只是个别名,请少侠别怪!”
“刘兄,我已告诉你一切,希望你帮我!”
“少侠放心!纵使得罪长眉道人,我也要干一次了!少侠,你先去对付那几个人吧,我对这里熟悉,我会自己去对付他们!”
“好!谢谢你的帮忙,我先去了!”凌起石出了石屋子,正好遇上来袭的两个敌人,他们一声不发,先向凌起石发招,凌起石冷冷一笑,双手疾仲,迎向来刀一齐抓去。
两个来人根本想不到凌起石如此好胆,居然伸手去抢他们的刀,而且迎向刀锋抓去。两个来人见凌起石抓来,立即用劲更足,把浑身的劲道都一下子集中到钢刀上,希望透过钢刀,一招就击倒对方,他们都有一身超越的武功,平时恃技凌人已成习惯,以为这一刀必然得手,怎料一刀用尽,竟然给凌起石抓住了,再也斩不下去,也拔不出来,他们这才大吃一惊,急放手弃刀,点足疾退,发足狂奔。
但是,他们太天真了,凌起石如何肯放他们走,他的双手一扬,就把夺下的刀掷出去,刀光闪处,惨叫声随来,两个来人都在瓦面上向下倒,跌到地下了。
“果然了得,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豪侠出少年,这话的确不错,他比我强得多了,就是今天,我也比不上他!他到了我这年岁,必然比我现在更胜。凌起石,不愧是个奇料,难怪几年能已经威震京城,名满天下了,幸而我早先未失礼,否则,可能就要吃苦头了,凌起石,对不起了,我可要告辞了。”刘丁在偷看了凌起石出手之后,喃喃的自语,悄悄地离开了。
刘丁在暗中偷看凌起石力挫莫家来客之后,心惊胆颤地逃出了骆家庄,他为什么要逃?原来他本身并非正派中人,他是一个独行大盗,早已洗手江湖,隐居骆家庄的。他与骆家没什么恩怨,也并未要加害骆家,但他却不愿被人知道底细,既怕侠道上人物追寻,也怕仇家追杀,为此,他的隐伏骆家,并非有什么恶意。
但是,凌起石既然知道他是个隐居,迟早总会知道他的来历,那么,对他来说是十分不利的,他不敢斗凌起石,便只好逃走了。
他与莫家的武师中有一个叫做塞外野狼的高飞相好,他知道高飞已经来了莫家好几年,曾经有几次想去见他,终因怕消息外传,不敢实行。为此,他在逃出骆家之后,便想到朋友的安危,决定前去通知一声。
凌起石在击败莫家来人之后,在附近巡视了一遍才回到大厅,骆庄主见他去了许久,又惨叫声传来,早已惊甚,因此一见之下,便问:“少侠,外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莫家来了几个人,我都料理了,今晚大约不会再有什么事了。”
“刘丁呢?他怎么说?”
“他说一定帮忙,但他不肯正面出手,只在暗中相助,我也同意了。”
“少侠,你真了不起,居然能使刘丁答允相助。”
“对付歹徒,是大家应负的责任呀!”
骆庄主听说刘丁答允相助,颇为心安,对于凌起石的武功依赖更强,他想,自己可以照旧隐蔽身份,无须暴露了。骆庄主的想法,凌起石当然不知道,凌起石的想法,骆庄主同样不知道。大家都在盘算着如何走下一步。
刘丁这时也是满腹盘算,他来到莫家,却不知如何进行,他虽然知道塞外野狼高飞在莫家,但自己却如何找得到他,如何可以看到他又不被人发觉?要找到他并不难,到了莫家,只要说出自己姓名,指名要见高飞就可以,但若果不愿暴露自己身份,又如何找到高飞?这倒大伤脑筋。
黑夜,莫家的十多二十个轻重者有的在呻吟,有的在咒骂,有的则在敷治伤处。刘丁他一身轻功,虽然自觉远不及凌起石,但仍然是一流人材,他的轻功,是可以骄人自傲的,莫家又伤了多人,人心惶乱,虽然加派了辅岗,仍然难以发观刘丁,给他直摸到了大厅的瓦面,听到下面有人说话。
刘丁要找人,便伏下来偷听,希望万一发现高飞,便可以用计和他通话了。
刘丁听了一会,果然听到高飞的声音,正激昂地说道:“莫员外,你放心,不是我高飞夸口,大江大川我也见到多了,闯过来了,难道还怕一道臭水沟,谅他一个乳臭未除的小子,能奈得我何,你们等我佳音好了,我马上就去。”
“高兄,我陪你一起作个伴,路上也不寂寞。”另一个声音说。
“好!难得颜兄有此雅兴,好极了。”
“高大侠,颜大侠,我敬你们一杯,祝你们马到成功,手到拿来。”
“谢员外,我们很快就回来的。”高飞满怀信心地说,姓颜的也附和。
刘丁一听高飞要到骆家去,心急了,没再考虑后果,脱口就叫:“高飞,你千万不要去!”
刘丁这一声叫自瓦面,声音下传,顿时引起一阵骚动,有人已经叫出捉奸细了。
高飞听出声音似乎很熟,但又一时己不起来,怕引起对方误会,便及是问:“哪一位朋友喊高飞?请下来喝杯酒吧,莫员外为人好客,欢迎兄台光临。”
“欢迎!欢迎!朋友既然来到舍下,何不请来相见?交个朋友?”莫员外说。
刘丁在此情形下无法不现身了。他飘然自房上跃下,落在离檐几尺,一折腰挺足,便把身子扭转方向,斜斜落在厅内,向莫员外一拱手道:“刘丁太冒昧了,还请员外多多见谅!”转头又向高飞说:“高兄可不记得刘丁了?”
高飞想了一想,若有所悟地说:“啊,你是……”
“天水刘丁,你记起来了?我们快二十年没见过面了,难得你还记得起。”刘丁怕高飞道破他的真姓名,急急截住高飞的说话。
高飞倒是聪明,果然一听就醒悟,接口说道:“刘兄几时到了这里的?怎会知道我在这里?”
“我已来了一段不短日子,听得高兄在这里,所以特别赶来看你。”刘丁道。
“谢谢你!”高飞说:“刚才刘兄劝我不可去骆家,不知有何高见?”
“不但劝高兄你不可去,也劝各位不可去,因为骆家那小侠的武功实在高得惊人,除非多人前去围攻,只怕难有胜望!”
“刘兄何以得知?”
“我见过他的武功,早先你们不是有三个去了?不过几招,都毁在那小侠手中。”
“你亲眼看到?还是耳闻?”
“我是亲眼看到,我就是由骆家来的。”
“原来你是从骆家来的,这就怪不得啦!”
“怪不得?这是什么意思?倒要请教!”刘丁怫然不悦,目注对方,等候对方反应。
“什么意思,你自己心中明白,难道真要我绘公仔绘出肠?那就太没意思啦!”
“朋友,说话最好清楚一点,你若不说个明白,莫怪我不客气!”刘丁有点不满地说。
“你还要我怎么说?你自骆家来的,却阻止我们到骆家去,这还不够明白吗?”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劝你们不要去,是为你们好,你们既然不自量力,不领情,性命是你们的,我又何必再多言?高飞,再见了!”刘丁一转身便想离去,立即有人闪出,挡住他的去路,冷冷地说:“朋友,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你把这儿当成什么地方了?”
“什么地方?是龙潭虎穴?我就不信闯不出去!”
“这儿虽然不是龙潭虎穴,却也不是客栈,你要是恃强,就不妨试试!”
“好!恭敬不如从命,我这就走,试给你看!”
“刘兄,千万不可!大家都是朋友,我们正在用人之际,怎么自己人打起来了?请大家看在小弟面上,互相退一步,共同为员外出一口气!”高飞出来做和事佬,劝解各人。
“高飞,我此来只是劝你不可去骆家寻仇生事,除非那小侠走,又当别论,若果他仍在骆家,我劝你就别去的好,我言尽于此,后会有期,我要走了。”刘丁道。
“刘兄,你可知那小子是什么来头?”
“几年前大闹京师的凌起石,你该知道他。”
凌起石这个名头实在太大了,稍微涉足江湖的人都知道他,所以刘丁此言一出,莫家的武师都为之愕然。
片刻之后,有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发出傲慢的冷笑,说:“我就不信他真有传说那么厉害!年纪轻轻,再强也强不到哪里!你们不去,我去!我不怕!”
说这话的是昆仑派的三花剑孟坤!他也真个是自恃得可以,他一边说就一边抽出剑来抖动,大有唯我独尊之势,看得刘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觉现之于脸色,孟坤看在眼内,大为反感,向刘丁一指,说道:“姓刘的,你敢接我三招?”
“别说三招,就是三十招我也不怕!就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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