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毒困蛇涎 金针堪度劫 天生奇景 石林可练功
凌起石把吕玉娘的茶一口喝干了,替她再斟另一杯,道:“鼠药苦口利于毒,喝吧!这地方山岚瘴气甚浓,瘟毒弥漫,喝点苦药有好处!老人家,喝吧?”
吕玉娘照喝了,虽然皱了眉头,却不再说什么,老头子不愿喝,另外泡了一壶自己喝。此后他们都是一样,吕玉娘跟着凌起石喝带苦涩的水或茶,小老头不喝,怎样劝他也不喝,凌起石也只好由他,不便勉强!
几日后,他们来到石林了,因为时间已晚,便在石林附近投宿,住到一对老夫妇家中。老妇较为精壮,老头有点耳聋,听不清楚。他听凌起石说要去石林,吓得睁大双眼,不断摇手,叫他们不可去!
老头告诉他们,说一年前还可以去石林走走,这一年来不行了,不管什么人,去了石林就没有回来,侥幸逃得回来的,三几天之内也会突然失踪或死亡,已经有多宗了,因此附近一带的人都视石林为鬼域,谁也不敢进去,初时还有胆子大的不信,不怕,前去一试,结果不是没有回来,就是事后失踪或死亡,这半年来已再无人进过石林一步了!吕玉娘听了不服,说她一定要去看看,凌起石道:“当然去!我们走了这许多路,目的是游石林,哪有不去之理!我们明天就去!”
当晚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凌起石他们三个人带备了干粮去游石林,准备如果游兴不减,或者天色已晚,便在石林中过夜。老夫妇一番好心劝阻,如何劝阻得了?只有叹息着目送他们出门了。
凌起石三人根据老妇所说,渐渐就发现自己已走进石林了,只见四周石群林立,自己恍若置身于高大雄奇的石森林之中,人在石下,仰首石壁,顿觉自己十分渺小,面对这巨壁四布,觉得自己的所谓武功,简直无用武之地,不禁轻叹,觉得人的力量,有时实在是微不足道!
“大哥,这就是石林了?”吕玉娘问。
“不知道,我也只是听人家说,并末到过,不过,这里虽是石壁如屏,却并无奇特,恐怕还不是石林吧?”
“管他是不是,我们再往前走,走到尽头再说。”小老头豪气地说。
三个人又向前走了一段不短的路程,摹然发现一块数十丈高的大石,排空蠢立,气势雄浑,上面鉴有“石林”两个大字。小老头第一个叫起来:“这才是真正的石林!不错,这里的石头一块一块凌空排列,都是无泥无草无树,是真正的石头。你看,都是十多二十丈以上的高度,我们就像几只直立走动的蚂蚁一样,真是小得可怜!”
他们走进石林才发觉,石头的形状愈来愈怪,有的两座高大岩石的顶端夹缝中,夹着一块少说也有百来吨的巨石,人在夹缝石下走过,总觉得那被夹着的巨石随时有掉下来的危险,事实上它在那儿不知有千百年时日了,有的石柱凌空而起,顶上却有巨石如盖,也似摇摇欲坠,有的石块分成数截,似是有个巨人把它捧上去,一截一截的叠起来,痕迹明显,风过石林,其声如啸,倍觉叠石有移动倒跌之感。
石林方圆数里,假如不看一眼,快步疾过,以凌起石他们的脚程,就算绕走一遭也花不了多少时光,可是他们是为游石林而来,林中都是些高大矗立、干奇百怪、姿态各异的石头,正看侧看斜看,形态便有别,感觉也不同,他们又怎舍得快步而过,不顾一眼?因此,他们在林中漫步,细看,不知不觉已进入了石林深处。凌起石忽然指着一块削壁道:“玉娘,你能从这里上去不?”
“不知道,太陡了,又平滑如镜。”吕玉娘说。
“要不要试一试?你的天龙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当然,能不用剑就更好。”
“好,我试试看!”吕玉娘拔出天龙剑,略一蓄势,就飞身而起,沿壁直到顶端了。突然她一声惊叫,一个倒栽葱向后倒下,就像一只中弹敛翅的巨鸟,小老头见状发出惊呼,凌起石也为之一呆,因为太意外了。
吕玉娘似乎晕却,全无挣扎地往下坠,速度甚快,一眨眼已跌了几丈,地下全是石,不论任何部位先触地面都不堪设想。好个凌起石,在这紧张关头才显出他的定力与功力。他在一怔之后,马上恢复清醒,他足尖一撑,双臂一振,人已凌空拔起,斜向上飞,落足一石壁上,点足再起,斜扑吕玉娘。吕玉娘向下坠,凌起石向上升,碰到一起时,那力道可真不小呢!小老头不由的替凌起石担心,怕他承受不起,就会连累得两个都粉身碎骨了。
但是,凌起石确有办法,他并非撞向吕玉娘,他是斜斜跃起的,借势使力,一把搂住吕玉娘的腰,疾向斜飞,作了半个回旋,才缓缓的落下地面,那缓慢的速度引起了小老头注意,在凌起石安然到地之后,便问:“小伙子,你这是什么功?一片树叶掉下来也不会这样慢,你却似飞絮一样。”
“老人家,一切事,都得慢慢再说,你老人家最好先去找点水来开药,等玉娘醒了再说。”
“好!我马上就去!”老头子匆匆取水去了。
凌起石盘膝坐在石块上,左手抱住吕玉娘,右手拈着银针给她刺穴,刺到第三针,她已悠然苏醒了。她星眸半启,低问:“大哥,我真还活着?我没有跌死?”
“当然真的,怎会有假,你忘记了,有我在这里,你怎能就死呢!”他俯下脸去,亲她一下。她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伏在他胸前。
“玉娘,老人家替你取水回来了。”
吕玉娘已经清醒,也听到声响了,急忙放开手,斜斜坐着。但他们看到的不是老头子,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他远远的站在凌、吕二人十丈外的石块旁,遥遥看着凌起石道:“这位姑娘醒来啦!这样我就心安许多了,刚才……我,我真担心又造孽了。”
“你是谁?刚才的事,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青年心事重重地说:“说来十分惭愧,刚才吓跌这位姑娘的就是我,我不知是她,以为又是老乞婆的人,怎知不是,真是抱歉!”
“是吗?你说的老乞婆是什么人?你为什么恨她?她又为什么派人来找你?你能一一告诉我吗?我……”
“你等一等,好象有人来。”那少年脸色微变,凝神静听,看得出他是十分注意的。
“你放心好了,没有人来,即使有也是这位姑娘的师父,不会加害我们的,你告诉我,那个老乞婆是谁?我看你武功不弱,为什么如此怕她?”
少年看着凌起石,欲言又止,只是轻轻叹一口气。
凌起石道:“不要怕,你说吧!”
那青年叹了口气,道:“你们还是走吧!我说了,对你对我都无好处,但你们不快走,给她看到,或者知道,你们就会没命,我造孽已多,不想再害你们了,你们快走吧!趁她未来,也趁我未疯,理智仍在,你们快走吧!”
“怎么?你会发疯?你既然知道,怎不能自己控制?”
“不行!我控制不了,我没有自制力。”
“你知道什么时候发疯?”
青年道:“知道,是有定期的,每月一次,今天是十四,今晚或明晚月圆之夜就会发疯,观在已有预兆,我怕会提前,因为我受到刺激是会提前的,你们走吧!快走吧!”
“好!我马上就走,但走之前,请你让我把一次脉,诊治一次,你不会反对吧?”
“你会医,?”
“你刚才不是看到我替这位姑娘刺穴?现在她不是已经清醒了?”
“好吧!不管怎样,你们要快走。”
“当然,请你先坐下来,静一静,再伸出手来。”凌起石附耳叫吕玉娘出去把风,设法截住小老头不让他人内,更要留意外人突然出现。然后他才替少年把脉,手指一按下去,便“咦”了一声,再接第二只手之后,肯定地说:“你中了毒,自己可知道?”
“不错!你的确是知医,我就是因为中了毒,才受制于老乞婆的。”青年说。
“你这毒,似乎已成毒患,如果我没有看错,恐怕有两年以上,你照实告我,你发觉中毒至今有多久了?”
“三年整了,不过,初时并不觉得怎样,真正感到痛苦的,确是两年多一点,你看得一点不错。”
“我觉得你的脉络纷乱,似乎不是由一种毒所生,依我看,你最少中了三种主要的毒,还有其他。你放心,我可以减轻你的痛告,但真正令你断根,永不再发,却非弄清楚你所中是什么毒,再加以清除不可。”
“这可就难了,她不会让我知道的。”
“不太难的,老乞婆来的时候,我制服她,她自然要把解药拿出来,她若制服我,必然要把毒药给我吃,这两者之中,必居其一,结果是我都能替你找到毒源,能给你解除痛苦。”
“不,你千万不可!她是出了名的老毒物,吃了她的毒,准也解不了,非听她的话不可!”
“你放心,没这样的事,任她是天下间最毒的毒物,也毒不了我,你不知道,我本身也是一个使毒能手呢!”
“怎么?你也能使毒?”
“自然当真,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少年似乎不能相信凌起石的话,对他有了戒心,目光也没有先前的柔和了。凌起石似乎明白他的心意,道:“你大约奇怪,我与你非亲非故,何以要冒险救你吧?你自然想不通。但我问你,你会武功,当你发现了一种新招,你会不会千方百计去了解?想办法破解?甚至冒险去偷看,不怕给人人发觉追杀?我现在就是这样,发现了新的,我弄不清楚的毒,我决难罢手,非想办法弄个明白不可!至于毒的本身,正如刀剑,握在混蛋手中,自然胡乱杀人,握在樵夫手中是用来砍柴,握在屠夫手中是用作杀猪宰牛,同一样物件。在不同的人手中就有不同的用途,刀剑如此,毒物亦然,你明白这点,就不用多心了,你除去上衣伏下来,我来替你刺穴,先行治标,减轻你痛苦使你不致提前发疯,慢慢再想其他办法。”
少年听了他一番话,觉得有理,果然听话,除了上衣。伏在石上,他只觉得脊骨处酸酸痒痒,又微微有痛,却是十分舒服,也不知受了多少针,只觉得有的地方被刺一下,有的地方却被重复刺了几下,直至凌起石叫他仰卧,再在他的腹部用针时,他才大大吃惊,因为他看到凌起石把三四寸长的银针对正腹部要穴刺进去,如何不惊,不由的紧张起来,几乎反抗了,但看到凌起石那一脸肃穆凝重,额角还亮着汗珠,心情不自禁的轻松许多,把心一横,任凭凌起石摆布。
但是,奇迹出现了,凌起石不断捻动着把银针刺进腹部。三寸多都刺了进去,只留下半寸不到在外面,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痛苦,反感到舒服。这是他亲身体验,不能不信,因此他对凌起石的信任加强了。
凌起石手法纯练,认穴准确,一连刺进了十多根银针,其中有一根刺在心窝,一根刺在丹田。更使少年诧异了,他自己也是武林高手,知道这是人身要穴,绝对不容受损的。但给几寸长的银针刺进去,居然完全无事,若非亲自体验,任谁说,他也不能相信!
“你可以好好歇一会了,半个时辰之后,你可能要大泻一两次,这对消毒有好处,你不必怕,它自己会止的,不是病,有什么事,你再叫我吧,我姓凌,叫起石,你叫我,我就会来了。”说完,便把银针全拔出来,用火烧过,用布擦过,再包起来。
“凌大哥,我姓杜,叫松龄。”
“好,我记住了,你睡吧,什么也别想。”
杜松龄还想说什么,但却突然觉得眼皮重,怎也张不开来,结果,想说什么也没有说,已睡着了。
凌起石找到吕玉娘,她和师父在一起,凌起石把经过告诉了他们。小老头问杜松龄是什么来意,凌起石说不清楚,他立即就要去问个明白。
凌起石见小老头要去查问杜松龄,急忙拦阻,说他损耗太大,非歇一会不可。再说,他是什么来历也不重要,因为,小老头和他相交时,大家也不曾查问过对方是什么来历,所以,对杜松龄似乎也可以不必追查了。小老头听来有理,同意了。
凌起石道:“玉娘,我看杜松龄的武功不比你差,等一会他醒来之后,你和他玩几招,试试他的功力。”
“好!我就试试,在这石林中试剑,一定十分有趣。”她兴致勃勃的,似乎恨不得马上就要开始,凌起石看得微微地笑。她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呀!看你高兴的,似乎什么大喜事发生一样。”凌起石笑说。
“你们聊聊,我去找点吃的。”小老头说。
“老人家,怎么要你去,还是让我去吧!”凌起石站起来。
“不!你陪玉娘,我去。”小老头似乎怕人家不肯,一面说一面跑,话说完,人影也不见了。
“我这师父倒是有趣,什么事都就着我。”吕玉娘说。
“他长时孤独地生活,是蛮苦闷的,现在有你作伴,他心情开朗,当然是开心了,你只要讨得他高兴,他会把什么都传授给你。”
“到那时,你就不能再欺负我了。”吕玉娘笑说。
“哎呀,说得多委屈,好似我一直都欺负你。”
“还说不是,快坐下吧!”她移动自己身子,靠在他身边,还主动亲了他一下,一点也没有被欺负的迹象。
石林中由于是怪石成林,有的有孔,有的似刀,有的如剑,有方有圆有三角形,一阵阵风刮过石林,石林就会因风势强弱不同与方向有别而发出各式各样不同的声音,有时锐耳,如箫如琴;有时刺耳,令人心悸。吕玉娘靠在凌起石胸膛的时候,石林中就传出了慑人心魄的哭诉,哀怨无比,吕玉娘说:“大哥,鬼神在哭泣了,我怕!”她紧紧搂住凌起石。
“别怕,不过是风声,有什么可怕,我们入去看看杜松龄怎样了,可能已经醒了。”凌起石半搂半扶的把吕玉娘拉起来,她仍然紧紧搂着他。
凌起石道:“杜松龄,你醒啦!好极了,吕姑娘要与你练功,加速你去毒与复原,你觉得怎样?还能动手不?”
“当然可以,吕女侠,谢谢你。”
“不必谢,你的功力怎样了,能动手吧?”
“能!来,我们马上就来。”杜松龄说时已经拔剑站着,等待吕玉娘发招。吕玉娘剑花乍开,疾洒杜松龄。杜松龄沉着应敌,守得极稳。
凌起石看到杜松龄握剑待敌,势沉神定,极有气势,也觉得他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由他的起式可预料得到他确是出自名师,才会有此气势。
吕玉娘与杜松龄两个动上手了,各自进了一招,并未碰上剑,吕玉娘在一招之后,停了手,退后一步,说:“我忘了告诉你,我这天龙剑是柄宝剑,削剑如泥,你可要小心才好。”
“吕女侠请放心,我这剑并非普通兵器,即使碰上,谅也无妨。”
“那好吧,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杜少侠看招。”她一抖手,三朵剑花洒出,作品字形一齐射向杜松龄身上。
“来得好!”杜松龄的剑在胸前划成一道弧形,不先不后,恰巧挡住了来剑,一连碰了三下,大家都担心武器被损,不约而同的退后,察看自己的剑。
“好剑法,好剑!再来一招。”吕玉娘见自己的剑没有受损,便胆壮了。
“果然好剑,不愧称为天龙!”杜松龄发觉对方的剑果然不凡,不曾被自己的宝剑所损,便衷心称赞。
但是,他只赞好剑而不赞剑法与功力,可见此人高傲异常,若非使出真功夫,只怕被他轻视,先有了成见,便难以相处。吕玉娘如此一想,便把功力加到六分,双方展开快攻快守,一连打了十多招,大家都暗暗佩服了。
杜松龄想:“可惜我武功未复原,否则,我一定可以很快打败她!”
吕玉娘也这祥想:大哥说他的武功了得,我还不十分相信,观在由他这几招看来,确是高手,不过,如果不是怕他未复元,末敢放尽,否则,可能会赢他了。
双方都是末用尽,一个是功力还未复原,一个是末敢用尽,但饶是如此,双方还是打得十分激烈,初时只是在平地上,后来则绕着石林的石堆来打,不但比斗内功,而且斗轻功。
杜松龄以为自己功力末复,难以取胜,怎料吕玉娘的轻功更是一流上选,她不但此时比杜松龄为胜,就是在平时,一样比他更胜,因此,两个人的轻功本来是分得出高低的,但吕玉娘还是第一次来石林,杜松龄却在这里已住了许久,对石林内的一切均了然于胸,就是闭上眼睛也能走动,有了这个关系,两个人在轻功上一时也难分伯仲,但杜松龄心中有数,对吕玉娘的轻功是真正地心服的。
所以他在稍停的一刹也忍不住口赞了一句:“吕女侠,好俊的轻功!”但他口是这样说,仍然要再打下去。他把吕玉娘引进一堆乱石中,以为这一回必可以困倒她了,没料到她在阵图方面也有一手,不但未被困,反而更为精神,这就使杜松龄另生主意了。
原来杜松龄非常好胜,事实上他出道时间不长,未真正碰上敌手,更未落败过,他被辱于老妇,完全是中了奸计,中了毒无法再施展武功之故。他认为若果公平搏斗自己必不会吃亏!此时也不过是由于功力末完全复原所致,所以甚不甘心,甚至怀疑凌起石存心趁他功力未复,故意折辱他一番呢!他这样一想,恶念也陡生了。
杜松龄学的功夫相当搏杂,而且都极有成就。他恶念一生,便尽用出一些狠毒的辣招,指、掌、拳、肘全用上,间中还用上飞脚,完全是与有深仇大恨的敌人拼命的打法,和友谊切磋一点也不相似。因此,吕玉娘暗吃一惊,有点不安了,她不想伤害对方,也不愿为对方伤害,这就变得无法放手,吃亏极了。
突然,她听得凌起石说道:“运转乾坤多变化,功力无边何须怕,毋须伤人能自保,回头悔悟任由他!”
吕玉娘心头一亮,想道:“对!我何不用乾坤大法去对付他,也好试试乾坤大法的真正功夫。”主意一定,她很自然使了出来,身子飘呀飘的,恍如不着力,也不着地。但却威猛无比,杜松龄发出去的招,恍似碰上一堵墙,怎也递不进,无法伤得吕玉娘半根毫毛发,使得杜松龄又惊又疑。但是,他仍然狠招毒着层出不穷。
吕玉娘到底是个少女,几曾受过人家如此无礼的困扰,她已经一直在容忍,一直在退让,若果不是心存退让,用是内力,早已获胜了。偏是杜松龄不知她心意,起了恶念,出招险辣,以致她终于忍不住了,要反击了。凌起石看得出来,却不太紧张,他说:“杜兄,你伤势刚愈,不宜过于劳虑,到此为止,可以暂时歇息。”他边说边走出去,要阻止他们再斗,吕玉娘已经收招,杜松龄却不肯停,疾扑吕玉娘。吕玉娘不虞有此,点足疾退,同时也娇声喝责。
“杜兄,请停手!”凌起石飞身一掠,挡住杜松龄去路。杜松龄似乎打昏了头,竟然不停手,一掌一剑齐向凌起石的身上进袭。吕玉娘看得“哗”声骇叫,反身倒扑,却看到凌起石衣袖一翻,便把杜松龄的剑卷住,右胸却受了杜松龄一掌。
杜松龄想不到会打在凌起石身上,也是吃了一惊,可惜已发出劲力收不回来,急也设用。一掌击实,又是吃一大惊,因为他这一掌恍如打在一堆松棉花上,只觉得触手之处,柔不受力,自己发出去的劲力竟消失于无形,就是打在水面上,也会有声,也会有反击之力,但打在凌起石身上,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是最上乘的卸功法,杜松龄是知道的,不过自己无此境界而已。有此发觉,他恍如挨了当头一棒,顿有所悟,感到一阵羞愧涌上心头。
杜松龄满脸羞愧地怔视了凌起石一会,惘然地问:“我没打伤你吧?”
“怎么会呢!如果你功力完全恢复,或许会打伤我,现在,你毒末清除,功力大减,如何能伤我!”
“凌大侠,你练的是什么武功,怎么我打不着你?”
“武功一道,各门各派均有奇招妙着,同门兄弟,领悟不同,成就也不同,你我不同门派,我说了你也末必了然。我练的是虚无神功与乾坤大法!”
“虚无神功,乾坤大法,我没听说过。”
“这不奇,我在练之前,也未听说过呢!杜兄,我刚才看你身法手法,似极博杂,看来你必有奇遇,不止师承一门一派!若果你能多用点心思钻研,将各家各派去污存精,再加变化,共冶一炉,另创新招,不难成为一代宗师,这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奇遇,你不要轻轻放过啊!”
“谢谢你鼓励,凌大侠!你我素未谋面,又未知我底细,便待我这么好,真叫我难以相信!凌大侠,你可知道我刚才怎么想?”
“我不知道,也用不着知道!”凌起石说。“我这个人只求高兴,便不顾一切,你不必太过认真!今天,我们是朋友,将来,如果对某一个问题不同意,说不定会吵起来,甚至打起来!”
“咦,你也是这样的?这么说,我们太相似了!”
“别说了,你打了一仗,血气运行必速,快静下来,我再给你针一次,明天你就会觉得不同了!”
“何必等明天,现在我已经觉得不同了!”
“那就更好了!”凌起石回头向吕玉娘打了个眼色道:“玉娘,请你帮个忙,再给我们把风!”
“好的!你放心,我不会打磕睡的!”吕玉娘心中有点不高兴,还是答允了!
凌起石替杜松龄施过针之后,顺手点了他的瞌睡穴,然后把他送上他的睡处,才和小老头、吕玉娘两个在一起细谈!
石林的气候变化真大,白天,太阳光射下来,石壁互相反射,热极了,晚上,气温大降,而且降得快,太阳才下山,天色未黑,气温已经由热转凉,及至月亮东上,银光遍地的时候,已经是寒气侵肤了。
这一晚凌起石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铺在地上给吕玉娘睡觉,她怎也不肯,结果是两个人拥在一起,凌起石的外衣盖在她身上。她本来也不答允,怕冻坏凌起石,凌起石笑说,“你真是,你怎么忘了,再冷的天气我也不在乎,我在雪里睡,在水里睡的日子还少吗?这样的天气怎会冻得坏我?”
凌起石这话并不夸大,事实如此,所以吕玉娘终于没有和他争辩,靠在他的怀中睡觉,就用他的外衣盖在身上。
吕玉娘倦倚郎怀寻好梦,这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候,许多人一生一世都不曾享受过这样温馨甜蜜的美梦呢!因此,吕玉娘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凌起石并没有睡,他盘膝打坐,静静地养神,石林附近没有人声,也没有鸡叫,凌起石只能仰观星斗和月亮,由它们的位置判定时间,相信是二鼓左右,一种异样的声响把凌起石惊扰了,他微微张开眼皮,循声望去,首先发现的是几点微弱的绿光正在移动。凌起石是在山上长大的,对这种光十分数悉,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一面监视着它们,一面捡起几粒石子,捏着石子,等待蛇爬过来,然后把石子弹出去,一时“嗤”、“噗”之声频起,跟着是蛇翻滚的声音,蛇尾扭打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凌起石不想吕玉娘太快醒转,也点了她的磕睡穴,让她也好好的睡一觉!
蛇是毒蛇,都被打瞎了眼珠,打碎了脑袋,活不成了。有的只有七八寸长,有时有二三尺长,也有长达四尺的,都是毒蛇,这些蛇都是躲藏在石洞中的,秋天到了,大约出来寻食,希望食得饱饱,增加脂肪以度冬眠吧,每一条蛇都很肥。小老头把它拿到溪水边,把它剥皮拆骨,只留下蛇肉,他是准备做蛇羹呢!
原来这个小老头是个老馋,对于吃甚有研究,他随身就带有不少调味晶,包成一个小包袱,凌起石与吕玉娘两个只道是一些衣物,怎知他解开来却有一个小镬、有锅,还有碗筷、生油、豆豉、盐、糖具全,更难得的是连姜与胡椒粉也带齐了。因此,当他解开包袱的时候,凌起石便不自禁地失笑了。
吕玉娘仍然睡得很甜,她感到此时是最幸福,最安全的了,所以睡得很好,凌起石不忍弄醒她,只是轻轻地抚着她的肩膊、秀发,捋它,揉它,轻轻地拈起再放下,还俯下脸去嗅,一种极温柔细致的动作,似出自本能,属于有意无意之间的动作。吕玉娘似乎仍然末觉,又似是有所感觉地移动了一下身子,更紧地靠贴着凌起石,全身软柔柔的,似乎正在享受着愉快的甜杯,感到浑身舒坦。
双方似乎都在无意中,静止中,但又都是活的,搂抱着的,一点也不曾静止。
小老头已把几条蛇杀好,拆了骨。
他原是想叫徒弟吕玉娘帮忙,并传授她一些杀蛇、煮蛇的技术的,但看到他们都如入了忘我境界,想到他们日来的辛苦,便不忍叫醒他们,自己独自一个人处理。
小老头外表似乎很冷,很难相与,其实他内心甚热,只要投合他的脾性,他是一位极易相与的人。
小老头自个儿把一只野鸡,一锅蛇羹,一只小果狸,还有各式配料弄好。
小老头设了两个炉,一个是用来烧鸡和烧果狸的,另一个是用来煮蛇羹的,他边做边唱歌,他唱的是山歌,是两广一带常常听到的山歌。
小老头的歌唱得并不好,但他的烹饪手艺可不赖,一阵阵烧肉类的香味随风四插,首先嗅到的是凌起石,他一连吸了几次气,实在好闻,垂涎了。他轻轻揉拍着吕玉娘的肩胛,在她耳边低声说:“玉娘,快醒醒,你师父的手艺真好,你嗅一下,多香!”
吕玉娘惺松着眼,撒娇地说:“你干什么吵醒人家,我不饿,我要睡觉。”她并不肯坐起来。
“你还说不饿,你听,肚子咕咕叫啦!”
“你真是,我说不饿,就是你嘴馋,想吃……”吕玉娘在一阵吹过的风中也嗅到了香味,不错,确是很香,她却不肯承认,轻打凌起石一下说:“都是你,吵得我无法再睡。”
两个人拉着手,循着香味找去,只见得小老头自唱自听,自得其乐。
吕玉娘道:“大哥,你知道他唱的什么?”
“他在唱我们,你听,他说你又懒又贪睡,将来会变成大肥猪……”
“胡说!你骂人,我不依你!”她打他,他并不回避,却呼痛,还皱眉头。两个人闹着,玩着,很是开心。
老头子见到他们,高兴地说:“你们来得真合时,我一切全制好了。你们看着,不要给野兽撞泻,不要给烧焦就行了,我去洗个澡,等一会回来就可以吃了。”走了几步,停下来又回头说:“小心点看着,刚才我看到有耗子,别给耗子偷食了。”
小老头去了一会凌起石忍不住了,刚要撕一支鸡翅吃,吕玉娘“嗤”一声笑说:“大哥,有耗子偷食了。”
“这是一只不怕人的大耗子呀!”他一把搂住她,亲她一下,她只是笑,没有躲避,凌起石把鸡翅塞到她嘴巴里,笑着:“让耗子先尝尝味道!”
小老头回来了,并没有责备他们,却把一些蛇羹给小猿,鸟是吃鸡肠吃够了。
三个人围着火,倒是别有风味。
吕玉娘真会逗小老头开心,不断赞他烧得好吃。小老头开心透了。那只小果狸首先被吃掉,然后是鸡,一锅蛇羹实在太多了,怎也吃不完。
凌起石想起了杜松龄,说他应该是醒转的时候了,怎么还是无声无色?他去察看,原来他已经坐了起来,正在那里饮泣,泪流满面。
凌起石见状,吃了一惊,以为他又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替他诊脉,却是十分正常,更觉得莫名其妙。
杜松龄为什么如此伤心呢?原来他是感怀身世,也觉得惭愧,凌起石劝他不要婆婆妈妈,要有男子气概。
凌起石说怕吵醒他,所以不早叫他,替他留下一碗蛇羹,请他尝尝小老头的烹煮手艺。
杜松龄对于蛇,他本来不敢吃的,但见各人都吃,他也想尝试,但他才吃了一口,很快就把蛇羹吐了出来,脸色也变了。
“就是这些,我记起了,也是这个味道的!”杜松龄叫道,神情十分激动。凌起石色然而喜,道:“杜兄,如果真是这个味道,就好办了。你不用急,也不用怕,再试试,细心点,慢一点,看看有什么不同。”
杜松龄面有难色,但他发现凌起石是那么兴奋地等着,他点头同意再试。他自己告诉自己,这是解药,是试探自己中毒情况的药。但是,尽管心理上有此准备,仍然抵受不住,吞下去,又吐出来。
“杜兄,请你忍耐一下,再试试。”凌起石说。随后他问小老头制蛇羹的配料,然后把每一样配料分别给杜松龄吃,他都没有反应,唯一有反应的是蛇,不但吃不得,嗅到蛇皮蛇骨的腥味也受不了,要作呕。
于是,凌起石得出一个结论:杜松龄中的是蛇毒。
他说:“如果仅是蛇毒是容易医的,就怕不止一种毒,不过,见一步行一步,医好了蛇毒再说。”他说完,马上就去找治蛇草。
什么叫治蛇草呢?原来有这样一个传说:凡是毒蛇出没的地方都有一种足以疗治该毒蛇所伤的草药,所以叫做治蛇草。
凌起石去找了一会,果然找到几株不同的治蛇草,捣烂榨汁,给杜松龄喝下去。
杜松龄喝下之后,泻了几次,精神反而好了许多,他试行运功,也较为畅通了。凌起石替他把了脉,皱了眉头道:“不错,你的毒是清除不少,虽然末除尽。仍有蛇毒在,却已较淡得多了。再说,所留存未清的毒,相信不会是蛇毒,不同的毒要用不同的药去解,杜兄,你且安心,有机会时,我们再行疗治,现在急也没有用。”
“我明白!”
凌起石道:“我有点奇怪,你不该醒得这么快的,但我似乎又觉得你应该在这个时候醒的,所以我才来看你,而你果然醒了,这其中必有道理,但我不明白。”
“我是睡着的,但不知怎的我觉得周身有很痒的感觉,我就醒了。”杜松龄说。
“晤,原来是这祥。”
“为什么会这样呢?”
“你中了蛇毒,白天是没有什么,毒蛇是多在夜间出动的,我们杀蛇烧蛇羹,你的感觉就更烈,就是这原因!”
“凌大侠,你的意思是,若果碰到其他与我的毒有关事物,我也会有反应?”杜松龄问。
“不错?可能是这样,杜兄,你真聪明。”凌起石说。
“杜大侠,你吃不得蛇羹,我们又没其他东西留给你,怎么办?”吕玉娘说。
“不要紧,我不很饿,平时也不习惯午夜吃东西,你不必替我为难。”杜松龄说。稍顿之后,又道:“我现在已经好了许多,这地方我住了两年,最熟悉了,天亮之后,我陪大家走走,看看这石林的秘密。”
“秘密?有什么秘密呢?”凌起石问。
杜松龄道:“有的,有许多秘密,我初时也不知道,后来实在无聊,远的不能去,只好在这里转呀转的,结果,给我发现了不少秘密。”
“什么秘密?”吕玉娘问。
“黄金、白银、珍珠、珊瑚之类。吕女侠,你想不到吧!在这众多石山当中,居然有金山银山,它不是天生的石山,而是人工制成的金山银山,里边还藏有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你说算不算秘密?”
“这就奇了,不知是什么人藏的?”
“我也不知道。”
“这秘密,老毒物可知道?”凌起石问。
“相信她未知道。”
“我也这样想,如果她已经知道,你就活不到现在了,杜兄,你也明白这个道理?”凌起石说。
“过去我是没想过,现在明白了!”杜松龄回忆地说:“怪不得她每次到来,都把我调开,检查我的东西,我因为她是暗中调查,也就诈作不知情,当时我只感到奇怪与不高兴,现在想起来,可真是危险啊!假如我贪心好玩拿了其中的一件玩物,给老毒物发现了,她一定会严刑逼供,那就苦了!”
“杜兄,你不是说她这一两天就会到来,她会不会已经来了?躲在一旁愉看我们?”
“不会,我的小翠、小袁都没有发现外人,若果有人来,它们会来通知我们的。”小老头很有把握地说。
这一晚平静地过去了,老毒物没有来,一切都平静得很,到了第二天,杜松龄把大家带进石林深处,观察秘密。
各人看见几座山,手艺之精,若非杜松龄预先说明,谁也不易看得出来。吕玉娘到底是女孩子,比较细心,她劝大家不要在那儿逗留太久,以免给老毒物在脚印等细微处看出破绽。因此,他们只在那儿打了个转,便离开了。同时,在其他许多地方都故意留下痕迹迷惑老毒物。他们与老毒物在斗智,要斗倒老毒物,使杜松龄获得完全自由。
第二日的晚上,老毒物来了,跟她一起来,除了那个少妇之外,还多了两个中年男子。杜松龄如常的傲不为礼,怒目相向,老毒物看了两年,早已习惯,不以为意了,但两个中年人是第一次看到,觉得是对老毒物极大不敬,要教训杜松龄。
“你们想怎样?想打架是不是?”杜松龄一派挑战的口吻,使那两个人更难下台了,他们都看了老毒物一眼,她没有表示,其中一个便迎面走向了杜松龄。杜松龄屹立不动,中年人缓缓提起右掌,耳边只听得老毒物说:“不可要他的命!”
“是,我知道。”中年人说。他只把内力提到了七成左右,猝然向杜松龄拍去,出手快极了,而且掌影四晃,令人难以防备。但杜松龄却不畏怯,凝视着,等到对方掌力迫近了,他不但不退,更挺前一步,手中剑“铮”的一声射出光芒,一发便收,对方随着一声狂呼,便留下一只手,倒退回去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化,首先感到惊骇的是老毒物,她是一个大行家,一看杜松龄的出手就知道其中起了很大变化,杜松龄已经不是受她禁制的杜松龄了。
她感到奇怪,杜松龄怎可以消解她的毒?她一直以来都自视为使毒能手,无人可及,亦无人能解,两年了,杜松龄都无法自解,现在突然解了,一定是有奇遇,她决心要追查明白,因此她喝问杜松龄,杜松龄未答,老头子先回答了,他说:“你的使毒手法是不错,可惜还未到家,如果不信,咱们不妨斗一下!”
“怎么斗?”
“你我先将身上解药丢到水中,然后,你吃我的,我吃你的,看是谁会死去,你看这办法如何?”老头子说。
这确是个可怕的办法,老毒物有怯意了。她佯作沉思,实则已放出虫毒,不料老头子屈指弹处,嗤嗤声中,便见有毒娥坠地,老毒物仍然不心息,骤然打出一大把毒虫,老头子大袖几挥中,一道劲风已射中老毒物,她也真了得,一声狂嚎中,夺命奔逃,迅即失了所在。那少妇也十分知机,逃了,只有两个中年人落在老头子手中。
一场凶险过去之后,老头子除去假发,恢复本来面目,原来是凌起石,杜松龄佩服用得五体投地。
他们料想老毒物半月十日之内不会再来,便一起去龙门看胜迹。杜松龄说他去过一次龙门石窟的,仍记得路,亦大略记得石窟中情景,可以作他们向导。吕玉娘说好,就由他作向导。凌起石笑说:“玉娘,你这不是要走回头路了?龙门在昆明西山,我曾经和你去过,你怎么就忘了?那龙门削壁巍峨壮丽,气势万千,你还赞它是个好地方,值得一游,怎么现在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吕玉娘听得恍然大悟道:“怎么,就是那个地方?我记起了,登龙门,纵声高呼,可以传出去很远!”
“就是那儿啦,我们已经去过,不必再去了,你要看雕塑,这儿多得很,有的石佛高可数十丈,有的小如指头;有的睁眉怒目,形象可怖;有的慈眉善自,一派祥和,包保你看得高兴。”凌起石说。
“好,我们去看,明天玩一天,若兴未尽,可多玩一天,然后就跟你师父到广西去练功。”凌起石说。
“广西?你们要去广西?好极了,我亦可以作向导。”杜松龄说。
小老头听了他说,问道:“你很熟悉广西?你去过?去过哪里?”
“我过去在桂林七星岩住了几年,我师父曾带我到芦笛岩,他说那儿住着一位武林奇人,武功极高,已到不可测境地,又说金沙洞住着两个恶魔,叫我千万不可走进去!”
“不错,你说得出芦笛岩同金沙洞,足证你是去过那儿,令师是哪一位?怎么称呼?”
“家师人称七星老人,姓名我亦不详。”
“原来你是七星老人的门人,这么说,该是我师侄了,我与令师虽非同门,却时相过从,令师生平只传了两个人,你该是第二个。”
“不错,我是第二个。”
“你未见过师兄?”
“不曾!师父不许我称他师兄,还说纵有见面机会,亦不可认为同门,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明白。”
“这事嘛……令师现在哪里?许久没有他消息了。”
“家师现在怎样,我也不清楚,可说生死未卜。”杜松龄说:“两年前的一个晚上,我与家师到了贵阳,是去选药制药丸的,不知怎样,家师突然把桌子一倾,菜饭都倒了一地。我正怔忡着,老毒物出现了。她说我们师徒都吃下她的毒,三天之后自会发作,若果运劲用功,发作得会更快,痛苦也更甚,我们当然不信,师父便动手杀她,但她十分狡猾,不肯硬接家师招式,只是一味回避,用语言刺激家师,家师结果使了一计奸计,佯作毒发不支,诱杀老毒物两个手下,但过了不久之后,真个毒发了。”
“此后,我便与师父分开了,直到现在仍末见过面,老毒物说家师仍活着,但我不信,可惜不信也没用,无法见着家师一面,连老毒物住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根本无法追查,师伯与家师相好,务请加以援手,救家师出苦海!”
小老头道:“你放心,我虽然无法斗这老毒物,这小伙子却不怕她,只要能制住她的毒,我就什么也不怕了,小伙子,你可得要帮帮我这师侄啊!”
凌起石一笑说:“老人家,各有各的交情,你跟他的师父是朋友,你帮他,是你的事,可别扯我落水。”
“怎么?你不愿帮他?”小老头两眼倏的瞪得很大。
“我没这么说过!”
“那么说,你答应帮了?”
“我也没这么说过!”
“你是怎么啦,小伙子!”小老头有点迷惑了,“说你帮,你说不是,说你不帮,你又说不是的,到底你是怎么说呢?”
“我这个人一切全讲兴趣,要到时才知道,观在,杜兄师尊生死未卜,老毒物巢穴何在也未知,就谈这许多废话作甚!”
“凌大侠说得对,现在言之过早,且等有了实讯再说也不迟。”杜松龄说。
“不!小伙子在推卸责任,他太不够朋友了。”小老头说。
“随你怎么说,我都是不作虚无之谈,且等将来有真实情况再说吧!”
小老头激凌起石不过,只好暂时不提,但心中有了点不高兴,凌起石看在眼内,暗暗好笑,他觉得小老头年纪一大把,说话作事都似小孩子一样,动不动生气,实在有趣。
吕玉娘怕他们闹僵了,伤了感情。自己夹在中间便难说话,立即出面打圆场说:“瞧你们一个年过半百,一个也二十多岁了,还是如此孩子气,真气人。”
“旅途寂寞,气一气他,吵一架,热闹热闹不是很有意思。”凌起石说。
小老头听了大不高兴,大声说:“好小子,你是诚心冤我不是?你小子倒好胆,竟敢开我老头子玩笑,你太不识好歹了!”
“师父,你看该怎么办?”吕玉娘问。
“不要慌张,我自有办法令他同意就是。”小老头仍然悻悻地说。凌起石看在眼内,笑在心中,几乎忍不住笑,但又不便纵声大笑,吕玉娘也看出他是诚心和小老头抬扛的,心中虽然怨他胡闹,却也放下心事了。她等待着凌起石和小老头和解,她肯定凌起石不会不帮她师父,问题是他什么候时才感到兴尽,揭开谜底。
杜松龄歉然地说:“师伯,凌大侠,因为我的事,害得你们失了和气,真不好意思,我看,有我夹在你们中间,会使你们不快,我还是……”
“还是什么?你想走,你的毒还未完全清除,怎么可以就走了?”凌起石说。
“那没什么,我另外再想办法。”
“你另外再想办法?想得到吗?”
“我想会想得到的。”
“那不成,除非你的毒已清,或想到的办法比我的更高明,你才能走。”
杜松龄心中立起反感,现于脸色,冷冷地说:“难道我要把毒留在身中,也不许?”
凌起石道:“当然不许可,你中了毒,我替你医治,却未清除,你若不再治,毒必继续存在,这对我的医术有损,我非把你的毒清除不可。我正在想办法,你不能坏我名声,除非你想到清毒办法,证明比我高明,我佩服你,我就不管了。”
“哼,我想到办法时,你又妒嫉了。”
“没有的事,你想得比我高明,我只有佩服,佩服一个人,就不会妒嫉他,我从未妒嫉过任何人。”
“我有权让自己的身体继续有毒或无毒。”
“不行,除非你再找到老毒物,让她把你的毒加深,加到先前一样,我也可以不理。”
“你,你简直是无理取闹,你……”
“等一下,快伸出手来!”凌起石突然大喝,杜松龄也本能地服从,伸出右手。凌起石替他把脉,面有喜色,却很快又沉下了脸,反手打了杜松龄一个耳光,并且骂他,激他发怒,终于打起来。
小老头与吕玉娘两个忙劝解,如何劝得开,吕玉娘大急,不知凌起石何以变得如此可怕,却又看到他向自己打眼色,不知是何用意,芳心大乱,但知凌起石这样必有原因,终于不理,并把小老头劝住,不让他出手。
杜松龄打不过凌起石,凌起石不伤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一口咬破他的手指,凌起石的嘴角也给血染上了。小老头不能忍了,出手攻击凌起石,凌起石却到了杜松龄背后,扭反他的左手,用掌抵住他的后心,喝他把劲道运到右手。
杜松龄也是个聪明人,似乎已明白内情,果然照办,但小老头不知道,一掌仍然打在凌起石后心上,凌起石受不了,却没有放开杜松龄,也没有还手,小老头想再作第二次进攻,已给吕玉娘挡住,跟着,小老头也看出情形有异,不再出手了。
过了一会,凌起石放开杜松龄,并替他把脉。笑说:“好多了,今后就算不能尽情除余毒,也无大碍。”手一松,张口吐出一口血,吕玉娘骇极惊叫,他摇摇手说:“不要紧,你给我看着,别给人扰我,盏茶时光就行了,请老人家帮杜兄推血过宫。”说完,垂手直立不动。
小老头后悔自己鲁莽,杜松龄更感激难喻,但却不能出声,不敢扰他。三个人静静地看着,等着,约莫有盏茶时间,凌起石果然脸色红润,先开口了,他说:“我饿坏了,快走,有话吃饱了再说。”他不让别人表示意见,自己先走了,各人只好跟着,不久,他们已经在一家颇有气派的小酒楼中坐下了。
小老头、杜松龄、吕玉娘三个都有许多话要问,要说的,坐下之后,各人便想开口,但话未出口,凌起石已经先低声警告他们:“小心说话,这里有绝世高手!”
凌起石本身就是高手中的高手,被他瞧得起的人当然不会是二流货色,何况还称为绝世?所以各人都给吓了一跳,把要说的话也勉强咽下肚去。
这间中型酒楼楼面不大也不小,共有三十桌左右,密密麻麻的坐满了人。
小老头说他不习惯这样的地方,希望早点离开!杜松龄显得很老练,他对伙计说:“我们是慕名而来的,希望能吃到你们最出名的名菜,好酒!劳你的神了!”伙计听了大为高兴,连声答允。
“杜兄,这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呢?”凌起石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听师父说过,天下事都是一个道理,能够生存下去,持续下去的,必有其过人之处,武功各有各的优劣,医者亦然!我便想到一些酒楼都标榜他们的拿手好菜,这里一定也有,所以我便这么说了!”
“杜兄真是个聪明人,佩服!”
“这家伙倒很狡猾,要提防着他才成!”吕玉娘想。
这酒楼虽不算宽敞,却位居要冲,位置好,所以客似云来,再加上也确实有几味叫得响的菜式,所以顾客就更多,凌起石他们坐定之后,空位已经极少了,顾客却依然不断涌来,以致有人要站着等位坐,叫有坐的客人不好意思低斟浅酌。有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拄着拐仗来到凌起石身边,凌起石招呼她:“老婆婆,那边没有空位了,你老人家只一个人吗?就跟我们一起好不好?相请不如偶遇,我请你老人家喝一杯!”
佝偻老妇抬脸看凌起石一眼,道:“谢谢你,改日吧!你们这儿位置不好,看不到外边风景!我要到那边去,那儿有窗的那边!”
“既然老人家喜靠窗看风景,我只好改日再请你老人家了。”
佝偻老妇没再回答,拄着拐杖走开了。吕玉娘问:“大哥,你认识的?”
“不!我见她老人家一大把年纪,身体又不很好,不想她多走路找位,所以请她坐下,怎想到她兴致如此高,要看街外风景!”凌起石说。
吕玉娘与凌起石说的并不大声,却没有瞒过佝偻老妇,她听到了。她想:这年青人心地甚好,等一会我可不能伤害于他!
就在佝偻老妇暗暗决定的时候,梯口出现两个衣着华丽,其中一个却面目猥亵的人,他们向四周看了一眼,面目猥亵那一个便拍拍掌,尖着嗓子说:“大家听着,我们邬老爷要到这里宴客,大家马上滚蛋!有谁敢反抗不走,我们会把他由窗口丢下去!听到没有!滚,现在就滚!”
楼上的人听这一呼喝都循声望去,有认识来人,知他身份和胆小怕事的都急急离去了,凌起石说是过路的,很快就走,决不会误事,请求让他们吃饱了再走,那个佝偻老婆婆与一个中年大汉留着,前者不出声,后者睁眼怒视,还有一老一少两个人亦没有走,老的穿灰布外衣,自称是邬老爷的朋友,一心来拜访邬老爷的,既然邬老爷要来,那是正好,省了他多一番跋涉到邬家去。
这四桌人有两桌说得比较有道理,情有可原,只有佝偻老妇与中年大汉两个表现了敌意。但就是如此,也够使来人多么为难了,因此,他并未就此停止,仍然继续催迫他们离去。
楼上原本有三十桌客人,你争我拥,各人都走得匆忙。有默默无语的,有喋喋诅咒的,有庆幸不用付款,有叫了东西未吃的,各人的情绪不同表情也不同,等到客人走了,留在楼上的四桌就特别碍眼了。但人少了,凌起石又不断请求让他们吃饱了再走,亦连声道歉,楼上的气氛总算是好一点了,可是凌起石他们却吃得很慢,也吃得很多,喝得很多,四个人吃了八个至十个人的食物,喝了十多个人的酒,还似乎并未够饱,还要点菜。这一来,猥琐汉子可感到为难了,因为似他们这样吃喝,不知要吃到什么时候了。
楼上的四桌人,似乎互相有了默契,大家都慢,猥琐汉子等了一会,觉得不耐烦了,他下楼去走了一转,再又催促各人快吃完走路。
“快了,吃完这半缸剩酒,我们马上就走,我说过不碍你的事,就决不会妨碍,你放心好了。”凌起石说。
猥琐汉子再催彪形大汉,他两眼一睁一翻,只见他白眼不见黑眼,哼了一声,道:“凭么?我吃你的?不用付钱?你妈的,你少管老子闲事!”
他一挥手,劲风疾扑猥琐汉子,猥琐汉子回避稍慢,顿觉脸如刀割,痛得眼泪也要流出来。
猥琐汉子受了辱,感到无法下台之际,楼下人声突然嘈吵起来,他趁机转移目标,佯作失惊地说:“罗兄,我们下去看看什么事?”
姓罗的还未会意,扫了楼上各人一眼说,“那么他们怎样……”
“你放心,他们逃不了,真逃了也少了麻烦。”
“是!我们下去看看。”两人勿匆向楼梯走,但未到楼下,下面已经有人喝道:“章老二,上面布置好了?老爷就快要到啦!”
章老二就是那个相貌猥琐的汉子,他是邬家的武师,他向楼上一指道:“我们对付不了,他们不肯走,有老大哥帮忙。马大哥,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办得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向马大哥打鞠作揖,马大哥拍拍心胸答允,并且立即大踏步上楼去,人才冒出头来便大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赖着不走,嫌命长了是不是?”
凌起石道:“我们走了,马上就走。”
却听得佝偻老妇冷冷地自言道:“天寒狗吠夜,白日狗吠风,现在狗放屁!”
那马大哥一听,当堂怒火上升,朝佝偻老妇走过去,喝道:“老乞婆,你找死!”拔出钢刀,就朝老妇兜头劈去,又快又劲。老妇也不简单,她随手抓起个酒壶,迎着对方一扬,大半壶酒向马大哥泼去,还算马大哥闪得快,避了过去,若果被泼着,只怕双眼也会瞎了。马大哥因此也被吓得退了两步,重新打量佝偻老妇。
佝偻老妇一本正经地骂:“我跟你素不相识,无仇无怨,你为什么要杀我?”
“哼!我何止要杀你,还要把这里赖着不肯走的人,都要杀了呢!”马大哥说。
“不错,快动手,若果你收拾不了,我来帮你!”一个道人突然在楼上出现,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两个中年人。姓马的见了,立即向他行礼。叫了一声“褚道爷。”
褚道爷冷然问:“老早叫年通知他们走,他们不肯走?还是你没有通知他们?”
“道爷,他们不肯走!”
“那好吧!杀!一个也不留!”褚道爷说。
跟道爷来的两个中年汉也动手了,章老二也动手!道爷站在一边看热闹,佝偻老妇以一根拐杖接下了两个敌人,彪形大汉对付了马大哥,一老一少两个人还未被波及,仍然静静地站坐一边,凌起石向小老头打个眼色,突然一推桌子,对杜松龄说:“走!我们快离开这是非地!”伸手一把抓住吕玉娘,疾朝搂梯走去。
“站住!”褚道人一晃身阻住梯口,不许通过,凌起石“吐”的一口痰吐出去,若果褚道人不闪,势必被吐中脸上,他如何能受这污辱!急忙回避,凌起石一冲而过,迅即到了楼下,小老头也跟着,留下断后的杜松龄迟了一步,又给道人挡住了,杜松龄双掌向前一推,道人原不以为意,怎料掌风如晴涌怒潮,其势难挡,不禁大惊,急忙回避。他明白,此人内力甚厚,明打明斗,自己也未必占到便宜,现在楼上胜负未分,假如对方四个人一齐回头,动手,只怕吃亏的不是人家呢!想到这一点,只好由得杜松龄走了!
彪形大汉比马大哥高出许多,很快就分出胜负,但却打不过道人,结果是受了伤,跳窗口逃走了。佝偻老妇原来占尽上风的,但见大势已去,再缠打下去,总有力竭之时,想别此,也不愿久战了。
楼上的客人,只留下一老一少两个男子了,老的自称与邬老爷是朋友,专程来拜访邬老爷的,所以别人都走了,只有他们两个仍然没走,章老二还替他引见褚道人,褚道人注视了对方片刻,问他与邬大老爷是什么关系,他笑笑说:“我说了,你也未必知道,正如你道爷跟邬老爷是什么关系,我亦一无所知,我不会问你道爷,你又何必问我呢?”
“我问你当然有原因!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我们并不相识,怎能随便让你与邬爷见面?”
“道爷,你说得对,十分小心!相信你一定很得邬老爷信任!”灰袍人说:“不过,你道爷必然记得刚才这里的情形,我们始终坐着,并未移动半步!”
褚道人听得一怔,旋即会意,说道:“我看到,但你必须说明与邬老爷有什么关系,否则,只好请你离开,我这是为了邬老爷的安全。若果你真是邬老爷的朋友,就必能原谅我这样做。”
灰袍人微微一笑,道:“道爷,你真会说话,好,我只好走了,这也许是我与邬老书无缘吧,等一会来了,请代我说一声说我黄山松无缘,只好改日再探望他了。”说着,缓缓起身,对少年说,“走吧,端儿,白云苍狗,沧海桑田,一切都会变,人也一样,我们是想得太天真了,走吧!”
黄山松和少年迅步下了楼去,不一会,邬老爷在四个武师护送下上了楼,楼上清一色是他请来的客人了。
道人提及黄山松其人,邬老爷勃然变色,厉声问道:“他现在去了哪里?怎么不见?”
“老爷,他已经走了。”
“他留下什么话没有?他怎么说?”
道人照实说了,邬老爷的面色更沉下,他呆坐片刻,突然问:“他有说去哪里可以找得到他?”
“他没有说,只说将来若有机会,再探访你老人家,但他没说去哪里,也没说住在哪里?”
“唉,真误事,你们怎么不把他留住。”
“我们不知道老爷认识他……”
“他没有说吗?”
“他说了,我们不信,因为有许多人都借口认识老爷,想作些不干不净的事,所以我们不敢相信他真的是老爷的朋友。”
“原来是这样,这也怪不得你们,只可惜给他走了,要找到他可不容易了。”
“他说过要再来的,等一会可能会来的。”
“那就好了,我们且先喝酒,喝几杯再说。请大家不要客气,随便好了,轻松一点,才有情趣,可惜没有女子侍酒。章老二,你的鬼办法最多,你想想,假如黄松山不来,我们怎样才可以找到他?”
“是,老爷,待我想想办法就是!”章老二说。
褚道人道:“邬庄主,我们不要给姓黄的扫了兴,今天是邬庄主和何庄主、林庄主各位结盟庆祝大会,应该高兴高兴,来,我们大家敬邬庄主一杯!”
“好!敬邬庄主一杯!”
当各人正饮得高兴,谈笑无禁之际,陡然有一声冷笑声传自梯口:“死期到了,还如此高兴!”
褚道人恰巧座位近楼梯口,侧面一望,正是小老头,知道是存心来捣乱,一掌按桌,飞身扑向小老头,小老头并不畏惧,挥动山藤拐迎向来剑,一言未交,先就打起来了,许多人不知是怎么回事,愕然注目。
小老头这一根山藤何等厉害,褚道人本来就非他对手,又出之轻敌,自然是吃了大亏,拐剑一交,褚道人的剑竟被震脱了手,斜斜飞向另一边,为另一个道人用一双筷子把剑夹住。
“褚道兄,你太轻敌了,搏兔亦需用全力,捉鬼要靠张天师!”以筷子把剑夹注的道人说。褚道人连声说是,取回失剑,吐剑气,换剑花,再次向小老头进攻,他吃了亏学了乖,这次发招十分小心,再不敢盲目狂攻了。
不过,他实在是技不如人,他的进招虽然刁钻凌厉,但却吓不倒小老头,只见小老头不避来招,抖拐就迎上去,实行硬碰硬,不惜一拼。小老头这做法,自然有其原因,他早先曾经接过一招,试出褚道人功力有限,便不怕吃亏了。
褚道人却怕吃亏了,他早先吃过小老头的亏,也学了乖,见小老头以伐相迎,被吓坏了,忙不迭撤招,退了两步。小老头说:“我给你一个逃生的机会,你马上滚出去,我可以饶你一命,你溜不溜,速速决定!”
小老头肯放过褚道人,褚道人自然求之不得,但是,他这么说出来,叫褚道人如何能够接受?假如他接受了,今后也没脸吃这碗江湖饭了。为此,他虽然想溜,为了面子,也无法不硬着头皮支持下去。而且,为了挽回面子,他不能不拼命争取主动,继续进攻。小老头说放过他原是出自真心的,见他不但不言谢,反而拼命狂攻,也震怒了。山藤拐倏的幻出无限拐影,把褚道人困在拐影中,使他无法逃得出去。
邬庄主对小老头闯席捣乱,甚为震怒,见褚道人处在危险中,便叫道:“谁去把这小老贼擒下来,重重有赏!”
“庄主息怒,他无原无故欺负我教中人,我决不能放过他,让我去收拾他!”曾经以筷子夹着铁剑那位道人站起来说。
“好!玄风道长,请你把这小老贼擒下来。”
“庄主放心,不是我玄风夸口,谅这小老贼难逃出我的松纹剑下!”边说边快步赶前,并将松纹剑拔握手中,一声“褚道兄不用心慌,我来帮你收拾这个小老贼!”
小老头一连被人称为小老贼,自然心中有气,山藤拐迅即卷起劲锐寒风,连桌子、椅子也给刮得东斜西跌,十分吓人。
玄风道人与褚道人两个联手,依然抵挡得十分吃力,无法取得主动,甚至抵挡也很困难。玄风曾夸下海口,竟然无法兑现,面子攸关,他只好奋出全力苦战了。酣战中,有人历喝一声,跟着,一声惨呼也传出来了。
座中人只见人影闪动,山藤拐与双剑交叉挥舞,快如电闪星流,那一声大喝出自玄风道人之口,惨叫的是褚道人。
原来玄风看到小老头避重就轻,着着向褚道人进攻,故意暴喝一声分散对方精神,怎料他这一声断喝吓不了小老头,却吓着了褚道人,因此,他被杀个措手不及,胁中一拐,倒退数步,手按桌子还支持不住,“拆折”连声,桌子倒拆了,人也倒在地上,看来他是伤得不轻。
玄风这一声断喝,无意间帮了敌人,挨这一闷棍,无论如何是难受的。因此,他无暇多看褚道人一眼,便向小老头进击。小老头挖苦地说:“道爷,刚才真要谢谢你!你这一招借刀杀人,可真高明!就可惜我学艺未精,未能如你心愿,一拐把他打死,有负重托,十分抱歉!道爷,你别发怒,他虽未死也活不了多久了!”
小老头一边挡一边说,从容应接玄风攻势,显得绰绰有余,看来玄风要胜他是十分不易。在玄风听来,句句如针似锥,刺在心坎上,真不好受,怒火上涌,浮躁了,攻势虽猛,已失精彩,且露空门,陷入危境了!
“玄风道长,红花白藕青莲叶,三教本来是一家!我来助你一臂!”一个又胖又大的和尚站起来,一抖手中方便铲,便冲向小老头!
“好不要脸的家伙,你们想倚多为胜,欺负我师伯!好呀,还是个出家人的大和尚呢!臭和尚,胖贼秃,你六根未净,让我来替你净身吧!”一道人影带着声音自窗口窜了进来!章老二一看,又是早先见过与小老头在一起的少年人,他们还有一男一女未见,恐怕也在附近伺伏呢!
这个来人是杜松龄,他的轻功与内力都是一流的,姿势美极了!各人一愕之间,阻拦不住他,他已枪到了大和尚左侧,刷的就是一剑,笑道:“这一招叫做‘取你狗命’!明白吗!”
“小子休得无礼!”大和尚人虽肥胖,身法却十分灵活,一声断喝,方便铲已经朝杜松龄肩头拍去,势猛力雄,杜松龄感觉得出来,暗吃一惊,这贼秃是什么来路,怎么有此功力?姓邬的又是什么人物,怎会有这许多高手帮他?真是怪事!心念电转,不敢硬接,扭身绕步,翩然斜出,一剑竟朝玄风道人进攻,玄风道人对小老头已经十分吃力,屈居下风,如何有余暇照顾其到他?所以杜松龄一剑刺来,座中人大叫“道长小心暗算!”大和尚厉声呼喝:“小贼着招!”他一铲点地,飞身而起,方便铲径向杜松龄头上铲去!杜松龄又一闪身,笑说:“臭和尚,他犯了嗔戒啦!该罚!”他剑锋点向大和尚肩窝,引得大和尚招架,却绕到大和尚左侧,猝然飞起一脚,踢在大和尚的屁股上,笑说:“罚你挨一下屁股!”
杜松龄这一招看似轻松,实是用上了内劲,大和尚中了一脚,踉跄跨前两步。这一招,虽然伤不了他,但是却丢他的脸,当众挨屁股出丑,他受不了,身形一稳,立即回身挥铲,直铲杜松龄前胸。
“来得好!”杜松龄陡然塌身斜窜,绕身游走,引动大和尚追赶,如小孩子捉迷藏,气得大和尚哇哇叫。
“大和尚,你六根未净,步重身不轻,管叫你追得气喘心跳满眼金星!”杜松龄笑说。
“好小子,我若不杀你,誓不为人。”他大声咒骂,继续追赶,杜松龄在逃走中,突然跃近一个中年汉子身边,一把将他掀起,反手向后掷出,马上就由惊叫变为惨叫,大和尚的方便铲便将他铲成两半,肠与血流了一地,其状甚惨几个庄主虽然平日欺压乡人,滥用私刑,似这样的惨亡还是并未见过。而且见杜松龄活跃无比,更是心中害怕,便有逃走的意思,但邬庄主却拦住他们,强迫他们留下来。他们慑庄主之威,不敢违背,只好惴惴不安的坐着。
邬庄主安慰他们,说:“四大金刚还没有动手,不必怕,等一会只要四大金刚一出手,包保什么事也投有。”
“四大金刚?他们呢?怎么还不出手?”
“是啊,该出手啦,怎么还不出手?”
“四大金刚两个在这里,两个在庄中没有来。”邬庄主说。
“那么,只有两个,行吗?”另一个庄主问。
“一个就已经够了,两个太多啦!你看,大和尚已经占了上风,这小子支持不住啦!”
“晤,这小子支持不住了!”两个庄主同声说。但话声未断,各人只见到火星溅射,其声刺耳难闻,紧跟着是大和尚丢了方便铲,掩着手指后退。各人注视之下,见大和尚血染手掌,地下也有三只手指,各人明白了,原来刚才是杜松龄的剑贴着大和尚的方便铲柄削过去,所以有火星与刺耳的声音发出,因为杜松龄进招太快,大和尚撤招不及,便被削了三只手指。
邬庄主急叫汤金、王铁上阵,汤、王两个便立即离座而出,一齐向杜松龄进攻。
杜松龄冷然说:“你们就是汤金、王铁?四大金刚的汤金、王铁?”
“既知我们大名,还不快快丢下武器求饶!”
“求饶?哈哈!你向我求饶,我也未必答允呢!你却要我向你求饶,不是希望日出西方,月落东山?”
“臭小子,看招!”
刀随声落,两个如心意相通,一个刚动手,另一个也同时发招攻向杜松龄,双刀齐攻,立即就把杜松龄夹在双刀之下。
杜松龄的身法真快,他不待对方双刀成势,先点足避过,然后说道:“两位既然是四大金刚中的汤金、王铁,谅必认得我带来的两条信物,两位要不要看看?”
“什么信物,拿出来看看!”
“好!恭敬不如从命,我就拿出来请两位过目!”边说边由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掷给对方道:“两位请看,可认得是何人之物?”
汤金怕上当,不敢用手去接,刀身一偏,手腕一旋,把小布包接了下来,解开一看,当堂变色,又惊又怒,大喝:“你是怎么得来的?”
“我进入一地方,他不许我进入,我再三解释必须进入。他都不肯通融,没办法,只好把他杀掉,我发觉这两个东西有趣,便顺手把它摘了下来!准备送给小孩子玩的,想不到遇到了不,你告诉我,这有什么用处?”杜松龄说。
“好呀,老铁,这小子把老朱、老范两个害了,我们不能放他走,我们要替老范同老朱报仇!”汤金说。
“什么,老范与老朱给这小子杀了?真有此事?”
“庄主,他把老范、老朱两个的护身符都偷来了,谅不会假!”汤金对邬庄主说。
邬庄主听得一怔,激动地说:“什么?老范和老朱的护身符在他手上?”
“正是,庄主!”
“好呀,符在人在,符亡人亡!”邬庄主倏的转脸注视杜松龄,道:“你到过敝庄?你把他们怎样了?快说!”
“我叫他们让路,他们不肯,自侍武功,向我动手,可惜他们学艺不精,白白丢了性命,姓邬的,你是想替他们报仇?”
“好呀!我就让你尝尝推心掌的滋味。”
“好!你动手吧!”
汤金道:“庄主,杀鸡焉用牛刀,你交给我吧!我会替老朱和老范报仇的!臭小子你有什么本领就使出来吧!”
突然,一个三十五六岁的汉子!摇着扇子走出来,朗声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笨蛋,前来送命!你想想,睡前多喝水,百痛不能侵!”
“你已经疲乏得眼皮也张不开,应该睡觉了!快去睡一觉吧,睡醒了,再说吧!”那汉子对杜松龄说。
这个中年汉子说得十分有人情味,很感人,他对杜松龄说,杜松龄顿时觉得自己真似十分疲倦渴睡,眼皮也张不开,耳边不断听到有人说话,劝他睡觉。他吃一大惊,忙一提神,奋起威风,向中年汉子进攻,两个人打起来了。
杜松龄发觉对方会催眠术,自己无缘无故受到影响,几乎睡着了,因此一惊之后便聚精会神,拼命向对方进攻。
杜松龄的剑法得自名师真传,非同小可,但中年文士也非等闲之辈,他的扇子作武器,使得神出鬼投,居然能招架得住,功力自是不弱,不过,在杜松龄狂攻猛扑之下,他须全神应付,也无法分神使用催眠术了。杜松龄既已成功,精神大振,挥动手中剑,真如娇矢飞龙,楼上其他客座已渐感寒意侵肤,急急涌退,邬庄主也看得皱了眉头。
突然,有个声音自楼上传出:“一丘之貉遇猛虎,想活命可难了!”声音响自左边,但左边却并不见有人影,大家的目力都不差,竟然看不见人,这一来可叫人感到奇怪了。
“什么人在此捣鬼作怪,有胆就站出来,不要鬼鬼祟祟!”
“你到底是人是鬼,怎么没脸见人?”
“你是鬼我也不怕你!”
几个人口说不怕,其实很怕,他们说话时,声音也是抖颤的。可知其内心是如何恐惧。
各人说过话,正等待对方答话。但答话的却是一个大小孩的声音:“大哥,他们说不怕你呢!叫姐姐用长舌头舔舔他们,看他们怕是不怕!”
“不要胡说,你大哥自有主意!”这是个老妇的声音!
“小六子,你去打他们的屁股,去吧!”一个少女的声音说。
“大哥,他们全都坐着,怎么打?”
“对,那么,打耳光吧!娘,你的拐杖呢?你可以敲他们的脚胫骨,把他们脚都给打断了,看他们今后还敢不敢害人!”
“大哥,我呢?我干什么”一个少女的声音。
“妹妹,你锈花甚有办法,心灵手巧,你就用你的绣花针去刺他们好了!你喜欢刺哪里就刺哪里!你喜欢刺哪一个就刺哪一个!一切由你自己主意,不必问我了!”
“好!我要刺他们的眼睛,他们眼中只有金银,没有是非,我要他们连金银也看不见!”少女恨恨地说。
他们似是一家人自己说话,但话声不低,都传到座中人耳中。各人只闻其声,不见其形,想到无法预防,便心寒胆颤,不约而同的一拥而逃,涌向楼梯,争先逃命。但人多楼梯窄。在平时互相礼让,循序而下,自然没事,此刻各人争先恐后,不会武劝的便给挤得如元宝般滚下楼梯去了。
“想逃了?打死你,打死你!”声音就在各人耳边响起,更吓得他们狂奔疾窜,狼狈不堪!
在奔逃中的人当然你碰我撞难免,这就似是受到鬼物攻击,更增加了各人恐惧心,跌跌撞撞得逃出酒楼,皮破血流也无暇理会了,逃得性命才是最重要!
邬庄主也是害怕的,有财有势的人,不怕其他,就是怕鬼,怕死!那邬庄主自不例外。但为了面子,也自恃一身武功,却没有走,除了逃走的之外,楼上还有他们八个人!其中在打斗中的人是当然无法逃的,因为对方不放他们走,他们就无法走!
杜松龄原是与中年书生恶战的,中年书生仗着迷魂法,一度曾居上风,但很快便给杜松龄发觉,以快攻猛扑使对方无法分神,结果是扭转局势,解除了迷魂法!中年书生的真实武劝也不弱,力敌杜松龄虽然无法取胜,也能支持,不致马上落败!
邬庄主怕中年书主有失,急叫四金刚上前帮助,中年书生道:“两位不用急,我们可以用车轮战胜他,我不行时再通知两位出场!”
“好,铁扇大侠,我听你的,等你的消息!”汤金欣然回答,果然不急于出手。
杜松龄打了许久,竟连一个中年书生也胜不了,感到颜面无光,便不说话,把浑身功力与武功都用上了,一柄剑幻成百数柄剑,纵横飞溢,中年书生渐渐支持不住了,一把扇子已经挥洒不能自如,常常受到制肘,他明白再打下去也没有获胜希望,便叫汤金他们出场接替!
“好!铁扇大侠请歇歇,让我兄弟俩收拾这小子吧!”汤金、王铁挥刀进招,接住杜松龄,不让他追击中年书生。
“你两个都是我手中败将,有什么面目再来见我!”
“臭小子,你太狂了!刚才老子不过念在你年轻,没有置你于死,才对你手下留情,让你一条生路,没想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你是自己求死,我也只好了你心愿!”汤金大言不惭地说道,把杜松龄气得无名火起三千丈,冷哼一声,说:“那么你就动手吧!我们谁也不用多说,各凭功夫一决就是!”
小老头这时老兴大发,却不下杀手,又不放过对,把玄风道人要猴子般要,有时一拐扫向他双足,迫他跳起回避,有时横扫他上中部,迫得他伏地如爬,玄风技不如人,受制先机,为了求生,不得不受他进迫,狼狈迎战!
这一仗,邬庄主觉得颜面无光了,自己手下的四大金刚,留守庄里的两个生死未卜,跟在身边这两个又胜不了敌人,连平日目空一切的铁扇书生也胜不了人家,反而受制于人。邬庄主记挂着庄中,恨不得眼前敌人尽都伏尸当场,他就可以即刻回庄去看看了。
但是,邬庄主这个希望完全落空了,他们这方面的人已经差不多都动手了,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个白发老头未出过手,仍然呆坐一旁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了。
这个白发老头生得不高不矮,五短身材,十分壮健。他咬一根旱烟斗,足有二尺四五长,杆上接一个旧烟袋,一口一口的吸着,又一个一个的烟圈吐出来,悠然自在,身边一切打斗均似与他无关,看也不正眼看一下。
杜松龄正在打得性起,准备以全力一击之际,忽听得有人在耳边说:“杜兄,杀恶即为念慈,这些人都是满手血腥,死有余辜,不必跟他们客气。”
“凌兄放心,我不会放过他们的,我要替死在他们手中的人报仇雪恨。”
“好!我替你掠阵,你放心好了。”凌起石说。
“有你替我掠阵,我当然放心,我且先杀了这两个家伙再说!”他说着催动剑气,果然比先前凌厉许多,忽然疾如电闪,直射王铁,把王铁迫得后退,他不加追赶,猝然回身反击,寒光飞射,直奔汤金胸膛,汤金也无法招架。但杜松龄不肯放过,点足再攻,便扑向汤金后心。汤金吃一大惊,心想:我命体矣!不料却出他意外,他回头望,见杜松龄已经被那个吸旱烟斗的老人缠住,无法抽身再向他们两个进攻了。
老人的烟斗给烧得又红又热,他挥动起来,也散发出热气,他用烟斗点穴,劲道又足,内力一迫,热力更甚,烟斗距离穴道还有几寸,穴道已经感到炽热难忍了。
杜松龄的剑原是一柄宝韧,但宝剑也是无法拦挡得住热气,他又打了几场,毒伤也未完全好,对付老人时已接近强弩之未了,所以难以支持。不过,小老头却已击败玄风道人,可以抽空协助杜松龄了。
杜松龄得小老头之助,可以略为分神,一边打一边进行调息,恢复精神。小老头安慰杜松龄道:“小伙子,不用怕,我老人家来助你一臂!”
“这家伙的烟斗热得可怕,师伯小心防提防!”
“放心,我知道!”
“废话少讲,一起上吧!”白发老头豪气骄人地说。
“臭小子,你认命吧,你遇上了阎王杆还想活命吗?别作梦了!”铁扇书生一派幸灾乐祸的神态与口吻,小老头怒目一张,骂道:“放你娘的狗屁,有本事你自己出来。”
“你真想我动手,也好,且叫你死而无怨!”铁扇书生真个摇着铁扇出场,神态悠闲,根本不似参加打斗,小老头看得火起,便想放弃阎王杆去对付铁扇书生。
“老人家,让给我吧!”凌起石出场了。
“又是一个臭小子!”铁扇书生不屑地说。从他的表情与口气,肯定他是瞧不起凌起石。
但凌起石却不在乎,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平和地吐出几句话说:“穷酸今年贵庚了?”
凌起石这一问,大出各人意外,所以都为之愕然。
铁扇书生轻蔑地问:“怎么?你有家姐还没结婚?叫你代选夫婿?”
“可惜你不配!文的不配,武的更不配!”
“住口,你敢小看我铁扇书生,你是嫌命长了!”
“你不配?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