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乐章 如歌的慢板 下
四
书房己经完全成为片山义太郎休息的场所。
单独一个人在这里生活,脱离一切事件和纠纷,身为一个刑警。这样的生活实在是不该有。
现在己经是第三天夜晚,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出有什么事件发生。辻纪子和古田武史仍然像仇人一般互不搭理,在客厅休息时也都坐在离对方最远的位置,幸好他们还没有互相开火宣战。
总之。这些人心里所想的。已经没有空隙去容纳别人的闲事,除了吃饭时间及饭后短暂的休息之外。每个人都关在自己房里专心练琴——片山义太郎虽然没有去看过他们的房间,但他确信绝没有人会在房里看漫画书。
每个房间都安装隔音墙,就像电影院或音乐厅的门一样厚,里面的声音绝不会传到外面来。
这里的构造充分发挥了一个功能——无法偷听别人练琴的情形。
老实说。像片山义太郎这种与音乐绝缘的人来看,不免会怀疑音乐比赛何须如此慎重?音乐应该是一种令人轻松享受的东西,不过,也许这是局外人一种肤浅的看法吧。
他们从小就每天要花很多时间练习,所以在他们看来,音乐比赛就像决定终身大事一般,是多么慎重的一件事。
如果剩下的日子都能像过去的三天那样平安无事,那是最好不过了。
现在是晚餐后休息的时间。片山义太郎也吃过了晚餐,在书房里舒舒服服地坐着,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
“刑警先生,”带着微笑走进来的是长谷和美。“打扰你了吗?”
片山义太郎还能摆出老大哥的姿态,是因为对方是像小学“班长”长大以后。还略带幼稚感的长谷和美。才能做到。换言之。因为没有奇妙的异性感。片山义太郎才能泰然自若。
“大家呢?”
“在客厅里弹钢琴。大家难得在一起热闹地谈话。”
“你也应该和他们在一起啊!”
“我喜欢独座。”
“哦……”
难道是在暗示我离开书房吗?在这方面,除非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否则碰到这种情形,片山义太郎就不知该怎么办?为什么女孩子都喜欢这样拐弯抹角地说话呢?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一再被她们甩掉。
正当片山义太郎沉浸于埋怨女性的思绪中时。突然摸到一种软绵绵的东西。类似福尔摩斯脚底的肉垫,柔软而温暖。什么时候进来?应该喵一声再进来才对。
片山义太郎猛然抬起头来。却看到长谷和美的脸。在同一个房间里当然会看到。只是现在距离缩得非常短。大约只有三公分。片山义太郎的眼珠子靠在一块儿去了。
和美突然伸出手来拥抱他,片山义太郎终于知道是什么情况。急忙扭身想逃走。
“请不要这样,你想干什么?”他一直往后退。终于屁股离开沙发后跌坐在地上。
“刑警先生……”
和美的身体依在片山义太郎身上。——很重!她并不是高头大马,但很丰腴,颇有重量。由于是突然压下来的。使得片山喘不过气来。
“嘿!快起来!救命呀!”
身为刑警喊出这样的言词。绝不可以让别人听到。
“刑警先生……求求你让我打一通电话。”
“你说什么?”
“把你的房间钥匙借给我。一个小时就够了。”
“电……电……电……”听起来好像片山是在唱歌,实际上他是想说:“按照规定是不可以的。”
“我知道不可以。所以才特别求你。我快急疯了。让我打电话嘛!”
片山义太郎想。你的确己经疯了。
“刑警先生,你答应让我打个电话。我下一次可以到你房间去。”
“这……是什么话……”
由于片山义太郎不断地眨眼,使得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幼稚。
“求求你,片山先生。”
长谷和美说着就仲出手来放在片山义太郎的脖子上,软硬兼施起来。
“不。不要这样……”
“求求你,我不想勒死你,可是我的手指力量是很大。”
这一点片山义太郎倒是很清楚。长谷和美的手指又长又粗。大家似乎都一样,都是小提琴家的手。
“快点松手!”
“你是要死,还是要让我用电话?”
从原则上来说:结论是很明显的。即使是古拉赫姆·贝尔。也不会认为电话机比生命更重要吧!
“你是不是认为我不会杀死你?”和美骑在片山义太郎身上。“我就说你要强奸我。我在拼命抵抗时勒死你,大家一定会相信的。”
和美的手指在使劲,片山义太郎拼命地想拉开,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可恨!福尔摩斯跑到哪里去了呢?
虽然不是随着威廉退尔曲出现的伦·连嘉——但房门地确是被推开了。
“哟——”进来的是辻纪子。“对不起,打扰了你们正快乐的时候。”
长谷和美立刻放开手站起来。片山义太郎却好像迷失在大雪山上的遇难者。突然来到新宿行人徒步区一般。只是发呆。
“真没礼貌。突然打开门。”和美愤怒地说。
“这里是大家的公用书房,做那种事最好到自己的房间去。”辻纪子不甘示弱。
“我们只是在这里谈话。”和美一面说,一面用脚踢片山义太郎的肚子。片山义太郎跳了起来。
“你们谈话的姿势末免太奇怪了。”
“要你管!”
两个人一来一往,眼光相遇时的火花可以点燃炸药。
“你真够假正经!”辻纪子说。
“哼,你和男人玩的消息不是也从来没有间断过。”
“没错,可是我不会像你那样装得圣女似的。”
这两个人随后的互揭疮疤己经不是片山义太郎所能了解的了。吵架声愈来愈高亢,连在客厅里的人都被吸引来看热闹了。
“和美小姐你冷静一点吧。”劝架的人是玛莉,“我们到那边去吧!”
“放开我!”
玛莉的劝告对她造成反效果。和美甩开玛莉的手。向着辻纪子扑过去。
两个人倒在地上纠缠在一起。
“快来阻止她们!”玛莉大声喊叫。
片山义太郎刚从被勒住脖子的冲击中勉强清醒过来,当他看到两个女生打架却不想去阻止,因为他不知道若去劝止会替自己招来什么样的命运。
其他人也都不加以阻止,反而露出有趣的神情观看,这时候片山义太郎发觉只有植田真知子不在场。唯有玛莉一个人表情十分紧张。
“你这个疯子!”
“我要杀死你!”
和美与辻纪子的格斗仍在继续,两个人忽而上忽而下。真是不可开交。
“快去阻止她们!”玛莉跑到片山义太郎旁边,“万一手受伤了……”
片山义太郎也紧张起来,这时候果真看到和美想咬辻纪子的手。
原来如此。——本来他就觉得这场架打得真是唐突,和美斗得有点儿歇斯底里,原来和美是存心要打架的,她想藉机伤害辻纪子的手。
片山义太郎多少还有些职业意识——这样形容他实在是令人伤心——既然片山是来保护他们的。就有责任阻止她们打架。
但是一想到或许又会被勒住脖子,片山的脚又缩进来。最后他鼓起勇气大喊,
“两个人都住手!”
然后他抓住刚好在上面的辻纪子的肩膀。用力一拉,“嘶”的一声,纪子的上衣应声而裂,露出身体。片山义太郎苍白着脸惊呆了。
“你想干什么?”
纪子的手臂立刻摔过来,拳头不偏不倚地命中片山义太郎的下颚,片山经不住一击,向后仰倒,头碰到书架。片山义太郎仿佛看到一群漂亮的星星在黑暗中闪烁。他想。所谓眼冒金星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吧!
“不要紧吧?……”
张开眼睛看到福尔摩斯的脸。
“醒过来就好了!”
山义太郎觉得奇怪,福尔摩斯什么时候会讲人类的话呢?然后他看到了樱井玛莉的脸。
“哦……原来不是福尔摩斯。”
“什么?”
“不……没什么……”片山义太郎想姑起来,但头痛欲裂。他发出呻吟声。
“多躺一会儿吧!”
“不,不要紧,这里是……”
原来还在书房。看来是还没到天国。
房里只有樱井玛莉一个人,不,还有一只福尔摩斯。
“大家都回房休息去了。”玛莉说。
“打架的事怎么样了?”
“托你的福。没事了。”
片山义太郎想了一下。他碰到头而昏过去,这以后当然不可能是也来劝架的。玛莉笑着说:
“你不是昏过去了吗?所以辻纪子也吓坏了,以为你死了,脸都吓白了。”
“所以就停止打架……”片山义太郎苦笑道。“我算是有一点功劳……”
“可是她们两个为什么大打出手呢?”
“因为那位小姐想勒死我!”
玛莉瞪着大眼睛。片山义太郎用温和的语词说明事情的始末。
“原来如此……原先我就认为她一定不像外表那么纯稚,不过,如果不是好强的人,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如果力气不足以勒死一个人,就不能得第一名吗?”
“你准备逮捕长谷小姐吗?”
“不……说不定我反而以暴行罪被捕呢!”
“大家都很急躁,三天来没有离开这里一步,对年轻女孩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
片山义太郎想。真是这样吗?长谷和美会不会只是在演戏?如果她刚才咬了辻纪子的手,辻纪子当然就不能参加比赛了……
“喂,福尔摩斯,你末免太冷淡了吧?”
片山义太郎向福尔摩斯抗议。
“哟,真好玩。”玛莉笑着说:“你把她看成跟人一样了!”
“你不知道,她神气起来比人还厉害呢!”
片山义太郎说着。便站起来走了几步,却还摇摇摆摆的。急忙抓住书架。
“小心点!”
玛莉也站起来。这时候福尔摩斯突然尖叫一声。声音里传达了全身的极度紧张。
“喂,怎么啦?”
片山义太郎知道福尔摩斯这样尖叫,必然不是寻常事。
就在此时突然天摇地动起来。
“是地震!”
“趴下!到桌子底下……”片山义太郎说到这里才想起书房里没有桌子。地震大有愈摇愈烈的态度。他正处于极不利的位置。
抓住书架似乎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可是书本却从上面不断推跌下来。
“好痛!”
一本砖块似的百科字典正好打到头上的肿痛处,片山义太郎又倒在地上了。
如果现在书架也倒下来。一切就完了。——片山义太郎听天由命地闭上眼睛。
震动终于慢慢消失。
“啊,我以为是死定了。”趴在地上的玛莉一面喘气一面站起来。
“大概是过去了……真是好大的地震。”
片山义太郎摸着头推开书,站起来,不料又有余震。掉下一本书又击中片山义太郎的头。
“痛啊!”片山义太郎又倒了。玛莉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片山义太郎抱着头又站起来。
“对不起,可是实在是太好笑了。”玛莉说着又笑不可遏。片山义太郎无可奈何,只好跟着笑。
“总算平安无事。这个地震的强度大概是四或五级吧!”
“他们一定也很紧张。”
“对了,赶快去看一看有没有人受伤。”
片山义太郎站起来。向着门走过去。福尔摩斯突然跳过来,像要抓住他拦住他一样。大叫一声。
“你走开……有什么事吗?”
福尔摩斯走到书架下面,抬起头来看着上面,又大叫一声。
“嗯,书架太可恶了,你就抓抓它吧!”片山义太郎看看书本几乎掉光了的书架说,“是有些奇怪。”
“怎么啦?”玛莉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看……最上面的架子……”
“最上面?”
“看,只有那五、六本书没有掉下来。”
“哦,也许是那几本书特别重吧!”
“可是,至少也会向旁边倒,不应该那么稳固地立在那……”
片山义太郎把沙发推到书架下面,整个人站到沙发上。可是他的脚陷到沙发的海绵里,仍然够不到,只好踩在书架上慢慢往上爬。
他伸手去拿那五本书。“哎呀!”五本书的表皮全都掉下来。“原来是假的,不是书。”
“那么,究竟是……”
片山义太郎的脚由书架上小心翼翼地移下来时,手里拿着一架录音机。他把录音机放在沙发上。
“原来是录音机,做什么用呢?”
“这不是普通的录音机,还能接收FM。”
“为什么录音机要放在那里。”
片山义太郎歪着头在想。
“反正有录音,听一听就知道了。”
片山义太郎回转一段录音带,再按下放音的钮,传出来的是小提琴的声音。
“这是什么曲子?”
“真是……”玛莉露出难以置惰的表情,说道:“这是现在练习的新曲,这声音大概是……”
小提琴声突然中断,传出的是有人说话:
“这里大概就是快节奏吧。”
“那是大久保的声音,我刚刚就想到是他演奏的声音。”玛莉如此判断。
“这么说来是被偷听了。房间里装着窃听器,接到书房里收录下来。”
“谁会做这种事呢……”玛莉的神情既讶异又疑惑。
“奇怪!参加决赛的人不可能有时间去秘密安装窃听设备,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一定是早就装好的。”
玛莉在沙发上坐下。
“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别人拼命在练习……”
“我们把这个放回原来的位置吧!”片山义太郎说:“应该有人会来拿录音带,到时候就知道是谁干的。”
片山义太郎又爬上书架,把录音机放回原处,再把假书皮放好。
“其他的书也要摆好,否则会打草惊蛇。你也来帮忙一下吧!”
“好,可是,排列顺序……”
“只要摆回去就好了。福尔摩斯,你是不是也该帮帮忙?”
福尔摩斯把脸别转过去,似乎不屑理会这无理要求。
“没事吧?”
“真的,吓死我了……”
片山义太郎和玛莉回到客厅里。大家确实都吓坏了,纷纷停止练琴,来到客厅。
“有没有人受伤?”片山义太郎问。
“好像没有。”古田的眼光看了一下其他人。
“真知子不在这里。”玛莉说。
“真的。只有她没有出来。”古田说:“会不会在厨房里?”
“她到厨房做什么?”辻纪子像开玩笑地说:“如果地震时莱刀掉下来,不是更危险吗。”
“大家都没事就好。”市村智子边说边走进来。
“厨房里没有严重的情形吧?”片山义太郎问。
“只有几个锅子摔下来。不过都已经整理好了。”市村智子看着所有的人,继续说:“你们之中有没有哪一位拿刀去用呢?”
客厅里一股悬疑的气氛开始升起。
“刀怎么啦?”片山义太郎问。
“是……一把水果刀……我找了很久没有找到,我以为有人拿去削果皮。”
“地震之前水果刀还在吗?”
“是的,我全部都清点妥当才回房间去的。”
“地震时你在房间里吗?”
“是的。不过……”市村智子似乎有些脸红。“那时候我正在洗澡,所以觉得……。”
“那还算好。”辻纪子说,“那时我正在上大号,才麻烦呢!”
大家都笑了。只有片山义太郎仍然一脸正经。
“到植田小姐的房间去看看。福尔摩斯。你也来。”
片山义太郎快步走出客厅,玛莉跟在后面。
“不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希望没有。”
片山义太郎跑上楼梯。植田真知子的房间就在前面。
“植田小姐!”
“真知子!”
片山义太郎用力敲着门。——玛莉则屏息静气地看着房门。
当房门打开时,真知子伸出头来。
“哟,什么事呀?”
“真知子!”玛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你看我不是很好吗?你和刑警先生一起来,究竟发生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这时片山义太郎也为自己的过度紧张莞尔,“我怕刚才的地震使你受伤了。”
“地震?”真知子似乎满头雾水。“什么时候发生地震了?”
“你不知道有地震?”玛莉惊讶地问,“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我在练琴呀,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刚才好像有一点摇摆,因为我自己在拉小提琴时有摇摆身体的习惯,所以……”
但是片山义太郎并没有因此而放下一百二十个心。失踪的水果刀哪里去了呢?还有那个窃听用的录音机又是谁安置的?……
五
晴美被电话铃声吵醒。
她喵了一眼时钟,正好是八点整。——对了,昨天晚上曾发生有感地震……现在,我必须去接电话。
晴美正要起床,突然铃声停止,她听到有人接了电话。
“是。我是石津。”
对了——石津昨晚是住在这儿。他八成是糊涂了,如果打电话来的人是哥哥。那么……
“哦。是的,……早安。”
听石津的口气,果然是哥哥。晴美急忙走出卧室。
“给我吧!”
“晴美小姐,我不小心就……”
“好了,我知道了。”
电话那一端传过来片山义太郎大吼大叫,气极败坏的叫骂声。晴美虽然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但偶尔可以听到清晰的“臭小子”、“我要杀了你”……等字眼。晴美把电话筒拿在手里,远离耳朵,她用奇怪的表情看着电话筒。
不久,片山义太郎已经没力气再骂了,语句也清楚了。晴美才说。
“哥哥,早安。”
“晴美吗?你究竟……”
“等一下,你知道昨晚有地震吗?”
“当然知道。”
“哦,地震对哥哥来说好像还不赖吧。”
“别小看我。”
“昨天回来,屋里乱七八糟像战场一样,真是个烂公寓,所以就请石津先生帮忙整理。整理好时己经快天亮了,所以就请石津先生住在这里。”
“原来如此,可是……没有发生什么吧?”
“要不要去拿一张诊断书给你看?”
“不,不用了,我这一边己经够麻烦了。”
“什么事?出人命了吗?”
“请不要那么兴奋,不是出命案。——我想调查一件事,你替我打电话给课长吧!”
“你为什么不自己打?”
“我必须整天守着他们。”
“那一定很好玩。说吧!什么事?”
“请课长查查看是哪一家装潢行替这幢房子做内部装修的。房间里装有窃听器,一定是当时在这里进出的工人装上去的。”
“知道了。”晴美睡意全消失。飞快地把这件事记下来,又问,“窃听器……每个房间都有吗?”
“不知道。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抓住嫌犯。而且,有一把水果刀失踪了,这一点也很令我担心。”
“水果刀?”
“是啊!也许是暂时不见了。总不能因此就搜查每个人的房间吧!”
“说得也是!大家都还好吧?”
“除我之外,其他人都很好!”
“怎么回事?你发生什么事了?”
“被勒住脖子,然后挨打,然后昏过去,如此而已。”
“噢——”晴美似乎松了一口气,“既然你还活着,那一定不怎么严重。对了,你们那边有一个姓辻的女孩子吧?”
“有啊,辻纪子,她怎么了?”
“昨天……”晴美把她所看到的,朝仓和可能是辻纪子的母亲的事说出来。
“嗯,那些参加决赛者的母亲很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片山义太郎说:“你令天想去朝仓的家吗?”
“是啊,虽然有地震,但还不至于到房倒楼塌的程度,所以我准备去一趟。”
“你得小心点。”
“不会有事的。又不是去会见超级杀手。”晴美轻松地开玩笑。
“欢迎你来。”朝仓露出微笑。
“打扰您,真不好意思……”
“哪儿的话。昨天发生那么大的地霞,我真不敢期望你会来。”
朝仓穿着英国高级毛衣,蕴含着大指挥家的风格,如同站在指挥台上一样散发着魅力。
“请进来吧!”
“打扰了。”
这幢白色的欧洲式建筑物,看起来实在是很美丽,晴美不禁怀疑它有整修的必要吗?
她被带到宽大的客厅,从落地玻璃门向外看,能看到阳台和广大的草坪。
“你要喝什么?……大白天能喝酒吗?”
“是……红茶可以加点威土忌。”
“好吧!”
朝仓叫来女佣,交代准备红茶后,坐在沙发上,说:
“实在很抱歉!”
“不会的。昨晚那位女士是参加决赛的辻纪子小姐的?”
“是她的母亲。也许你看起来是个问题,但是,事实上人太多了,我只是来者不拒罢了!”
朝仓如此坦诚地泰然相告之后,晴美也觉得不能再责备朝仓。倒不是艺术家就可以被包容,而是因为对方并非十九、二十岁的小女孩,相反的,她是个有理智、有行为能力的大人。——的确,朝仓是个颇富魅力的男性,他和女子闹些无伤大雅的花边新闻,反而助长他的吸引力。
“参加音乐大赛的人一定很紧张。”晴美说道:
“现在是最辛苦的时期。”朝仓点头说道:“开始时多半是很轻松不在意,而且他们对自己都有某种程度的信心,不管别人是如何,都会按照自己的方式的去做。”
晴美很专心地听着。
“到了决赛前一天,大多能镇静下来,他们又不是第一上台表演,还加上练习之后的把握。而在中间阶段是最痛苦的,尤其对新曲的诠释。认为自己己经可以诠释新曲的人还好,大约会有一半的人达不到这种程度,就会产生的焦虑感,尤其看到别人胸有成竹的态度会更慌乱……”
佣人送来红茶。
“你和哥哥有连系吗?”
“通过电话,到目前为止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那就好,希望这七天能平安无事。”
朝仓的口气十分诚恳,似乎是由衷之言。
“您的房屋是在整修什么地方呢?”晴美忍不住问。
“哦,是这上面的房间。”朝仓指着上面。“可以说是音乐室吧,里面有钢琴和音响,不过现在暂时放在别的房间。”
“是要把房间加大吗?”
“不,是把房间缩小一点,因为现在做的是隔音的工程。”
“原来如此。”
“本来只是把地板加厚,四周的墙壁和窗户都没有改变。后来因为邻居抗议钢琴声吵到他们,所以才又动工整修。”
“真是件麻烦事。”
“是啊,居然还有人把贝多芬的音乐视为噪音,真令人气馁。”朝仓边说边大摇其头。
“整修工程是不是结束了?”
“还没有,才做到一半。你要看看吗?”
“是。很想……看一看是个什么样的房间。”
“整修中可以看得更清楚,跟我来吧!”
晴美跟看朝仓到了二楼。晴美并不是对“音乐室”感兴趣,而是希望能在那里看到“另一份乐谱”。
那么重要的东西也许朝仓会把它藏起来。可是,如果夹在其他乐谱中更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甚至不会有人知道这回事。若是像藏宝似地隐密起来,反而容易让人发觉……
“就是这里,你等一下,里面太乱了。”朝仓说完便推开厚重的房门,自己走了进去,这个门是有隔音材料的。
晴美在走廊上看挂在墙上的照片。
朝仓和美国音乐指挥家班史坦因的合照,或和小提琴家史坦站在一起,似乎是在一次有纪念性的演奏会后合照的。旁边有说明的英文。
晴美正看着时,房里传出“咚”的一声。好像是关上抽屉或柜子的声音。难道他把乐谱收到柜子里去了吗?
房门又开时。朝仓走出来说:“让你久等了,请进吧!”
这是一个比客厅更宽大的房间,晴美闻到房里有一股刺臭的稀释剂味道。不由得皱起眉头。
“是一股怪味吗?”朝仓微笑着说。“那是胶粘剂的味道,隔音板全部都是用强力胶粘剂粘贴上去的。”
晴美用手摸摸墙壁,是具有稍许弹性的波浪板。天花板则呈现不规则的方格。
“这些隔音板必须能巧妙地反射声音,而产生适度的音响。据说有规则的方格反而不能达到理想的要求。”
房间里看不到柜子一类的东西。晴美很疑惑,刚才是什么声音?
对着房门的那一边墙已经打掉了,留下一个很大的洞,正好可以看到庭院,房间外有大约两公尺高的鹰架立在草地上。
“这一边的窗户要拆掉,所以连墙都一起打掉了,这样比较快。”朝仓说。
“这里的景色真美!”
“不错。”
看到外面的墙,高度和二楼的地板几乎一样高。
“本来是可以俯视庭院的吗?”晴美问。
“你看对面那个房子。那是我的邻居。”
“是。”
“那家的主人不知道为什么很不喜欢古典音乐。”
“哦?”
“我在这里听莫扎特的作品,他嫌吵。是莫扎特也,不是贝里锦兹。真是的,简直就是个没感情的人。”
“所以要全部用墙拦住吗?”
“是的。全部筑墙,省得我也看到那栋不顺眼的房子。”朝仓微笑着说:“我们出去吧,胶粘剂的气味闻久了不好的。”
“好的。”
朝仓催着晴美走出音乐室。
回到楼下的客厅,朝仓以幽默的口吻谈到世界著名的指挥家,以及指挥管弦乐团的要诀,或关于指挥棒的事。晴美并不是古典音乐通,但是朝仓有趣的谈话令晴美听得很入神。
就在谈话告一段落时,电话铃响了。
“对不起。”朝仓去接电话,“是……我是朝仓。哦……是栗原先生。”
晴美心里想。栗原一定是打电话来通知那件事了。
“你说什么?有窃听器?”
朝仓似乎受到很大的震惊,声音激动,脸也红了。
“我知道了。真是可恶!关于装潢店,只要问事务局就知道了。是的,无沦如何也要查出是谁干的……查出来以后立刻取消他的资格。”
晴美轻轻叹一口气,朝仓的反应令她感到十分有趣,但是朝仓的态度还算是很自然的。
晴美站起来,不经意地向草坪望去,她瞪着眼晴……
“那么,就拜托了。——我会联络的。”朝仓挂断电话,愤怒地说:“实在太不像话了!”声音很大,“大家都拼命努力……才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就为了一个不守法的人,邪念……”
“先生——”
“哦,对不起……不由得不生气……真是……”
“先生,有人倒在那里!”
“存心不良的人……你说什么?”
“有人……”
在晴美手指的方向,有一个男人仆倒在草地上,身子下露出领带和衬衫。裤子和皮鞋是很常见的款式,但没有看到西装上衣……
“他是……须田!”朝仓惊吓得瞪大眼睛,“他是我的事务局长,可是,为什么会……”
朝仓打开玻璃门走向草坪,晴美赶紧跟着。
朝仓蹲下去看,然后抬起头说:
“死了!……”
在一个音乐家来说,这样的吐词是很单调的旋律。
“要立刻打电话到一一○报案。”
不愧生长在刑警之家,碰到这种事晴美并不慌张,反而朝仓吓呆似的。
无论如何,关于尸体,晴美是见多了,可以称得上是行家(?),朝仓说不定是第一次接触尸体呢,怎能怪他发呆。
“先生!”
晴美又喊一次,朝仓才清醒过来。
“哦,这件事……可真麻烦了。能替我打电话吗?”
“是,我这就去。”
晴美拿起客厅的电话时,朝仓像突然想起似的。
“等一下,……那位课长是叫栗原吧?”
“是的。”
“你和他联络吧!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是。”
朝仓从晴美手里接过电话筒。晴美看到朝仓按号码键,她突然有个想法,于是走近玻璃门,看着躺在草地上的尸体。
她回想着,开始时她一直没有看到那具尸体,尸体却好像一下子就冒出来,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不可能是翻墙过来的,难道还有其他门可以进来吗?
当然,这个问题警方一定会详细调查的。
“拜托……。我等你。”朝仓挂断电话,“难得请你来玩,没想到会遇见这种事。”
“没关系,我己经习惯了。”晴美说完,看到朝仓脸部的表情十分奇怪,急忙解释道:“因为……哥哥的职业关系,我常常遇到这种事。”
“哦,原来如此。”朝仓点点头。
“那个人……是叫做须田吗?”
“嗯,他是事务局长。这次音乐比赛就是由他一手筹办的。”
“他本来就在这里吗?”
“没有啊,我也觉得奇怪,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进入草坪呢?”
“这个玻璃门哪——”朝仓说着又猛摇头。
“但是……例如绕着房屋的旁边进入……”
“不。只有从这个门才能进入草坪。”
“那可奇怪了,如果他早就倒在那里,应该早就看到才对呀!”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好像突然冒出来一样。”
“是的……”
是从二楼摔下来的吗?音乐室里靠着草坪那一面墙已经是一个大洞……但是在那空荡荡的房间里,须田根本无处躲藏……而且那里还有鹰架向外突,如果从鹰架上摔下去,就应该离开房屋更远,可是,须田陈尸地点是在玻璃门外紧靠阳台的地方。
围墙很高,是不容易把尸体由外面丢进来,况且是在大白天,难免会有人看到。
晴美想,该轮到福尔摩斯出场了。
“对不起,我能借用一下电话吗?”晴美问朝仓。
“当然可以。我去告诉女佣,否则她突然看到会吓昏的。”
朝仓的情绪似乎恢复到能开玩笑的程度了,朝仓一走出去。晴美急忙拿起电话。
现在我们把时间拨回到早上七点钟。
吃早餐时,片山先生连连打哈欠。
“刑警先生,你好像很困的样子。”真知子打趣道。
“大概是和什么人通宵谈心吧!”辻纪子撕下一片法国面包,酸溜溜地说。
“你话中带刺是在说我吗?”长谷和美以挑斗的态度问道。
“哟,你自己心里有鬼吧!”
“你说什么?你这个……”
“不要这样!”片山义太郎忍不住吼着。“我可不愿意再昏过去了。”
辻纪子听了有些难为情地沉默不语。
其实,片山义太郎整晚伏在书房里。他以为一定有人会来拿录音带,结果却是白费心机。
美其名为埋伏,事实上书房里根本没有躲藏的地方,只好蜷曲着身体躺在沙发下面,结果弄得腰酸背痛。
这一顿早餐吃得比往常清静。平时一虽然只有三天——女孩子之间话很多,彼此也会开玩笑,到了第四天的今天,很明显地感觉到紧张的气氛了。
本来就很紧张的大久保靖人,可能是睡眠情况不好,脸色灰暗,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
“大久保先生,你怎么不吃呢?”玛莉关心地问。
还保持着平常心的只有玛莉和古田武史,另外就是大块头丸山才二。
“我没有食欲。”大久保微笑。
“不行,还有三天,你不吃东西会受不了的。”
“对,玛莉说得对。”丸山把一片火腿塞进嘴里,“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填饱肚子再作战。”
“我有个意见,大家看怎么样?”玛莉说:“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就在今晚来个音乐会吧。再不放松一下心情,我看大家都必须受胃药的照顾了。”
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先传来赞同的附和声,那是比大家早到一步已经吃毕早餐,正在角落里舔着前脚洗脸的福尔摩斯,她附议似地“喵——”了一声。
由于福尔摩斯正好在玛莉讲完时叫了一声,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连大久保靖人也忍不住绽开笑容,严肃的表情顿时缓和不少。
“看,福尔摩斯也在说‘好’呢!”
“是一只有趣的猫。”真知子说。
她实际上根本就不知道这只猫究竟有多有趣。——总之,因为福尔摩斯“喵”了一声。玛莉的提议被大伙儿接受了。
“——那么,演奏什么呢?别只是小提琴吧!”
“我可以弹钢琴。”长谷和美说。
“有没有其他乐器?”玛莉说。
“踩猫尾巴让它叫。”辻纪子提出她的主意。
福尔摩斯立刻张开嘴巴大声吼叫。
“开玩笑的,不要那么生气!”辻纪子的兴致真不差,继续说道:“这只猫好像真的听懂人话。”
“这样吧,光是演奏者没有听众也不行,就分成两个人一组好了。”玛莉说。
“谁和谁一组?”真知子说。
“那要抽签决定,不管和谁一组都不能挑剔。”
“可是,七个人不能分成三组,多出一个人。”
“不,有八个人呀!”辻纪子说:看着片山义太郎。
“我……不行啊,”片山义太郎着急地说:“我连口琴都不会吹!”
“总会点什么吧,例如吹口哨。”
“这个我也不会。”
“那么,唱歌也好啊。”
“我的歌声五音不全。”
“这个世界真有这样的人!”辻纪子以认真的表情打趣片山义太郎。
“好了,先抽签再说吧!”玛莉笑道。
“如果男女配对就好了。”真知子说:“男人和男人在一组多无聊。”
玛莉很快把纸巾撕成八块,分别在每两块上做不同的记号。
“请抽签吧,片山先生也请抽。”
难得有这么和谐的气氛,山义太郎当然不想破坏,于是他只好先取一个签。
“我抽到的是二分音符,可能是因为我的口袋经常空空如也吧!”
其他人都没有搭腔,静静地抽签。
“谁的记号是四分音符?”玛莉问。
“是我。”真知子说。
“还要请多指教。”说这话的是丸山才二。
“哇。我己经有被压迫的感觉了。”
“别烦恼,我的块头虽大,胆子可是很小的。”丸山说。
“我的是八分音符。”长谷和美说。
片山义太郎内心顿然开朗起来。若和长谷和美同组,搞不好又被勒脖子。那才真是受不了呢!
“我是你的同伴。”大久保说。
“噢,大久保先生正是我喜欢的类型。”
“长谷小姐,这可不是决定约会的对象哟。”玛莉说:
“现在是十六分音符。”
“我就是。”古田武史说。
“我也是。”同一个时间辻纪子也说。
刹那间全都沉默着,古田和辻纪子互瞪着对方,真是冤家路窄……
“哟,看来我和片山先生是一对喽。”玛莉说着红了脸。
“我的手可能会发抖,无法演奏呢!”
“你这句话是说给我们听的吗?”真知子笑道。
古田和辻纪子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勉强给咽回去,认命似地耸耸肩。
“那么,午餐后各组自行商量。晚饭后就开始演奏。”
玛莉所作的宣布,大家似乎都没有异议。
“啊……好喝,我想再喝一杯咖啡。”玛莉伸手拿起咖啡壶,状甚愉快。
“对不起,刑警先生”,大久保说:“请把生菜沙拉传给我。”
六
早餐用毕,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房间,似乎在无意之间又造成了玛莉和片山义太郎两个人留在那里的局面。
“真难为情。”玛莉说。
“我很乐意当听众……”片山义太郎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玛莉摇摇头,“我刚才好像很出风头……但我是尽力而为。”
“你做得很好,你使大家都轻松多了,这是不容易做到的。你做得很好。”
福尔摩斯又喵一声表示赞同。
“哟,你也在夸奖我吗?我好高兴呢!”玛莉笑道。
对福尔摩斯似乎应该有更大的指望才对。
“后来……发现什么情形了吗?”玛莉的表情转为严肃。
她指的是窃听器录音的事。
“昨夜我守望通宵。并没有人出现。”
“怪不得你显得很困的样子。刑警先生的工作也真麻烦。”
“如果是普通的守望,还有人换班……”片山义太郎在说话时眼睛直盯着福尔摩斯看,福尔摩斯则若无其事地走出餐厅,明摆着态度是,知识分子怎可做那种守望的工作。
“我真想替你,可是我还得练琴……”
“你不用担心这件事,这是警察任内的工作。”片山义太郎说。
“可是,我还是不放心。”
“当然,一想到有人在偷听。一定会不放心。”
“是啊,不过……”玛莉似乎难以启齿,“如果没有人来拿录音带,窃听者岂不是变成我了吗?”
片山义太郎愣了一下。不错。照她这么说也满有道理的,因为知道这件事的。除了片山义太郎之外,就只有玛莉了。
“这……我真的没想到。”片山义太郎说。
“你这样怎能成为一个好刑警。”玛莉笑道。
“所以我不是个好刑警。”片山义太郎点头承认。
——片山义太郎一回到房间就打电话给晴美,就是这一通由石津接到的八点钟电话,引起片山义太郎一顿怒骂。
他吩咐晴美把窃听器录音的事告诉栗原,之后,片山义太郎向书房走去。
因为片山义太郎认为。假设有人要拿录音带。与其在容易引人怀疑的半夜里。倒不如趁大家都在练琴的白天。而且十一点左右是最适宜的时刻。
这是片山义太郎很用心思考后听下的结论。
现在。究竟是谁会来拿录音带?抑或是自己又空忙了一场……片山义太郎深深吸一口气。
一个睡眠不足的人。在黑暗而寂静的房间里不打瞌睡那才是奇怪。除非他有钢铁的意志,而片山义太郎的意志就像是一团可以随着情况改变形体的粘土。当上眼皮的重量不断增加时,他便给自己找到一个很好的借口。
“先小睡片刻才能清醒地监视。短短的时间内有人来的机率是太小了。”
自己心悦诚服地接受这个道理后,片山义太郎立刻闭上眼睛开始打盹儿。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而醒来?轻微的声响?职业良心?抑或是偶然?——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
自己想着。原来睡着了。然后他伸了一个懒腰,想站起来,突然头皮一紧。——他听到书架的地方有人在挪动书本的声音。
是谁呢?房间里虽然没有开灯。但房门并末关上。射进来的光线使房间内微亮。
然后他听到拨弄录音机的声音。啪!咋喀!一定是在换录音带。他想过去偷看一下。如果爬上书架,后背一定对着门口,不行。
片山义太郎在沙发后面调整好姿势,准备从沙发后探出头时……说时迟那时快,口袋里的呼叫器突然哗哗响起。
“别吵!”
骂它也没有用了,他想关掉呼叫器再站起来。突然一件重物打在头上。片山义太郎又昏了过去。
他不省人事的时间也许并不久。当他抚摸着头站起来时。口袋里的呼叫器还在响着。
而窃听嫌疑犯是有绝对够的时间逃走的。
书架上的录音机。此刻正躺在地板上。而最重要的录音带已不见踪影。
击昏片山义太郎的是一本百科字典。
“同样是挨打,宁可被美女摄影集打到。”片山义太郎自言自语。
总算回到二楼房间里接电话。晴美的声音:
“跑到哪里愉懒去了?”
“我怎么会偷懒?”
“那你为什么这样久才来接电话?”
“还说呢。就是因为你的电话,才让窃听的嫌犯逃走了。”
片山义太郎很激动地把经过说了一下。他以为晴美至少会道歉地说“对不起,有没有受伤”,没想到晴美竟然说:
“你在做这件事时就应该先把呼叫器闭掉才对,哥,你真笨!”
“算了,别提了,你找我有什么事?”片山义太郎仍然气呼呼。
“凶杀案!”
“是吗?……你说什么!”
“在朝仓先生家里发现一个男人的尸体。”
“真的吗?”
“我干吗说谎!”
“那么……被害人是谁?”
“据说是音乐团里的一个事务局长,名叫须田。”
“哪里的音乐团体?”
“废话!当然是朝仓先生的新东京爱乐会。而且他是这次音乐大赛的主要干部。”
“原来如此……。如果他被杀。是……”
“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谋杀。”
“你说什么?你刚才说……”
“那简直是一种舞台效果,因为尸体简直是凭空而降。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凭空而降?”
“而且。死者不知为什么没有穿上衣。”
“没穿上衣?裸体吗?”
“不。正相反,他穿衬衫还打领带——这一点倒不重要。总之是一种很奇怪的状况!”
“哦,我知道了。可是我不能离开这里。”
“哥哥不能出来没关系,但是我要借用福尔摩斯。”
片山义太郎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晴美继续说:
“这种时候福尔摩斯出马是最适合了。我想栗原先生一定会到现场来,我想请他派一个人去你那儿。”
“喂,你什么时候变成刑警的顾问?”这是片义山太郎唯一能说出口的讽刺话。
晴美挂上电话时。朝仓回来了。
“警察的巡逻车该到了。——我不太清楚规定,是不是发生这种事就不可以外出了?”
“只要把去的地方交代清楚就行了。”晴美回答。
“那就好。”朝仓似乎松了一口气,又解释说:“我是个很忙的人,如果每次外出都要费尽口舌才能出去,可就受不了啦!”
“我到外面去等他们,好吗?”
“这个嘛。我也去吧!我想这个地方并不难找。”
朝仓说的这一点,晴美倒是很同意,因为现在这里是一个大灾地。
“还是有人留在尸体旁边比较好,我到外面去等吧。”晴美道。
“那就麻烦你了。”
晴美从玄关出去,打开大门到外面的路上。——怎么还不来呢。该到了……
如果那个叫须田的男人是他杀致死的。原因在哪里?是否和窍听器有关。
“对了。”
刚才朝仓打电话给栗原说:问事务局就知道是哪一家装潢店施工的。意思是说。内部整修工程是须田一手安排的,在施工期间他当然会经常来这里。
若要把窃听器隐藏在房间里,当然是有足够的时间,如果说这就是凶手杀人的动机……须田当然是没有窃听的必要,一定是参加音乐大赛者,或他们的父母拜托须田做这件事。
这种闭门造车式的推理实在没什么意义。但是,须田为什么会死在朝仓家里?又为什么突然冒出来倒在草坪上呢?又为什么没有穿上衣呢?
——晴美的鼻子突然开始冲动。
有烧焦的味道。——本能回头观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朝仓寓所的二楼正在冒着烟,看那火苗,正从音乐室出来。
“不得了啦!”
晴美三步并做两步地走进屋里,遇到正要上二楼的朝仓。
“朝仓先生……”
“我刚发现失火,那里有灭火器。”
“是。”
玄关旁有一个备用的灭火器,晴美将它取下交给朝仓,朝仓提着灭火器走上二楼。
“朝仓先生,要小心啊!”晴美喊着。
“不要紧的,这里都是用的耐火材料,引起燃饶的是那些胶粘剂。”
朝仓很镇静地走上去。——晴美极不放心地瞪着楼梯时,外面传来警车的笛声。
“幸好立刻把火灭了。”栗原说。
“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朝仓对正在验尸的法医说。
“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发生两次三次。”栗原开玩笑似地说。关于处理凶杀案,栗原是专家,虽和大音乐家朝仓在一起,也不必感到自卑。事实上,栗原一听到凶杀案,整个人就立刻兴奋起来。
“听说死者须田是事务局长?”
“是的,在这一次比赛中他负责事务方面。”
“这么说,窃听之事他有可能参与了?”
“我很不原意这么说:但是如果他想做,他是有可能做到的。”朝仓苦涩着脸说。
“请不要担心,调查时我们会考虑周全的。”
“请多帮忙,以我的立场是不可能只顾到这伴事。”
“我明白。”栗原点头,道:“这一栋房子里。还有谁住在这儿?”
“目前只有我和女佣。妻子已经分居了,儿子也不住这里。”
“哦,那么,须田为什么会在这里。”
“嗯,看情形那位女佣也得问问。”
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佣,看起来是个极平凡的女子。
“请问你是广川克代女士吗?”
她以细微的声音问答栗原的询问。
“是的。”
“你在这里工作有多久了?”
“大概……有三年了吧!”
“你觉得这里工作怎么样?”
“很好。”
广川克代不冷不热的简答像在说别人的事。——栗原得到朝仓的允许,使用客厅在询问广川克代。
“朝仓先生不在这里,希望你实话实说。”
“是。”
“那个叫须田的人昨天是不是来过这里?”
“这……”广川充代迟疑着。
“请你不要隐瞒,全部说出来。”
“你能够不告诉朝仓先生吗?”
“我保证。”
“他是昨晚来的。”
“昨晚来这里吗?”
“是。”
“来找朝仓先生吗?”
“不,是来找我。”
“原来……如此。”栗原不由得睁大眼睛。
“很对不起。”
“没关系。这一点并不是很重要。——不过,他是几点钟来这里的?”
“十点左右。他说朝仓先生和年轻小姐在一起,今天晚上是绝不会回来的。”
“原来如此。经常这样吗?”
“是的。朝仓先生几乎很快就能勾搭上……”广川克代说到这儿,干咳一声,说:“总之我们……须田先生和我,洗过澡后就到卧室去了。”
“你的房间是在一楼最里面?”
“是的,不过当时我们是去二楼。”
“二楼?”
“是的,那是朝仓先生的卧房。”
“那又是为什么?”
“我的房间……太小了,而且……床铺……”
“噢,我明白。”栗原点点头说:“所以就趁这个时间借用朝仓先生的卧房,是吗?”
“是的,不过早晨起床后,我清理得很干净。”
“后来呢?”
“大概十二点左右,听到朝仓先生回来的汽车声,吓得急忙起来。”
“是朝仓先生回来了吗?”
“是的。我急忙整理好床铺,叫他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然后我就下楼去了。”
“后来呢?”
“从那时候起我就没有再看到他,后来他就死了。”
“噢。朝仓先生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不,和一个女人一起回来的。”
“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不知道。但是并不像须田先生所说的‘年轻小姐’,是个中年女人。”
真是的,朝仓真够忙的了。栗原心里真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当音乐指挥家。
“后来呢?”
“朝仓先生喝了一点酒就和那个女人上二楼去了。”
“这么说来,你和须田……”
“完全没有碰头,我以为他早就逃走了。”
“鞋呢?”
“我们会考虑到万一。所以把鞋带上二楼。”
“可是……如果他是由玄关出去的,门锁是开着的吧?”
“我没有把锁锁上。”
“一直没锁上吗?”
“是的。因为我想到如果要偷偷出去,会有开锁的声音,会被发现,所以我没锁门就睡了。”
“然后就发生地震了?”
“是的,当时我简直吓坏了,从床上起来后,一直在发抖。”
“地震时朝仓先生下楼来了吗?”
“没有,地震之后隔了一段时间,我的心情才安定下来,我到二楼去,想在卧房外问一声……”
“怎么样呢?”
“好像……没什么问题,因为我听到那个女人说话的声音,所以……”
“然后你就放心地回到一楼?”
“是的。”
“以后情形呢?”
“一觉睡到天亮。”
“你早晨是几点钟起床的?”
“我平常都是七点钟起床,今天早晨也是一样。”
“朝仓先生是几点钟起床?”
“十点左右。不一定,但大致上……”
“那个女人今天早晨呢?”
“已经不在了。”
“你并没有发觉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是吗?”
“我明白。那么……你知道他的上衣吗?”
“须田先生的吗?”
“是,尸体发现时没穿上衣,是不是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广川克代想了一下,说:
“不,那是不可能的。”又摇摇头说道:“我催他快点,然后我先离开二楼,那时我看到他已经穿上上衣了。”
“你能确定吗?”
“是的,不会错的。”
这么说来,上衣到哪里去了呢?栗原想了一下,“这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必要的话,我还会再来问你。”
“是。”广川充代站起来想走出客厅。
“对了,等一下……”栗原似乎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最近有没有听他说拿到一笔钱?或将拿到钱?”
“您是说须田先生吗?”广川克代似乎很惊讶,“不,他经常都是很穷,有时还要我给他零用钱呢!”
“这么说来……我要问一句话,请你不要多心……你们是没有金钱上的往来喽?”
“是。须田先生的收入养一家妻小已经不够了。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平常又不爱花钱……”
“是的,我明白了,谢谢你。”栗原说。
客厅里只剩下栗原一个人时,他自言自语。
“情人横死,居然能够这样若无其事,不动感情……”
这时候根本刑警推开客厅的门走进来。
“课长,南田老太爷好像办完事了。”
验尸的法医南田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吸烟。
“怎么样?”栗原问。
“真是了不起的房子,音乐指挥家是很赚钱的吗?”每一次不这样闲扯一阵是不会谈到正题的。“我也要去做指挥家了。”
“真难得,你的想法和我的想法一样。”
“胡说,我知道你想在大房子里养很多女人。”
“那么,你呢?”
“我啊,我盖好几栋小房子,让很多女人分开来住。”
“玩笑开够了吧?怎么样?你有什么看法?”
“我实在不想让你失望,可是,我要告诉你,死因是心脏麻痹。”
“什么?”
“没有解剖之前是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的,但是,可能他本来就有心脏衰弱。”
“那么,这不是一桩凶杀案了?”
“先别这么失望。”
“不是凶杀案……当然是再好也没有……”
“不要说违心之论。”南田笑嘻嘻的说:“如果故意把须田吓死,也算是谋杀呀!”
“几点钟左右死的?”
“不看看病历表不能确定,但绝不是刚出炉。可能是在昨天夜里吧!”
“原来如此。”栗原边想边说:“为什么这样的死人会突然出现在院子里?”
“那可不关我的事。好了,明天见吧!”南田把烟蒂放进烟灰缸里揿熄,说。“对了,你们的顾问来了。”
“顾问?”
“看,它正在草坪上到处闻呢,也许真能发现什么呢!”
栗原向外一看,看到猫的茶褐色与黑色后背正在草坪上移动。
“哦,没关系……老实说,也许猫小姐更有用处。”
片山义太郎这时候正在打喷嚏呢!
“课长,”根本刑警走进来,“我看过二楼了。”
“如何?”
“起火的是鹰架,鹰架上的木板和胶粘剂一起燃烧起来。”根本回答。
“木板?哦,就是掉落在尸体旁边那个吧?”
“那是两端没有烧光掉下去的。本来放在两根铁管中间。没有固定好,中央那一段烧掉了,两旁当然会掉落到地上……”
“嗯,尸体正好在木板的下方。”
“但是,奇怪得很,如果尸体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位置应该是在木板的外侧才对。”
“如果尸体放在木板上,木板烧毁尸体才掉落的。”栗原说。
“不可能的。”晴美说道:“先发现尸体。然后我到外面去等警车时,鹰架才失火的。”
“所以尸体并没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我在发现尸体之前,看过二楼的鹰架,那时候根本没看到尸体。”晴美说。
“原来如此。不管是什么情形,如果不是凶杀案就与我们无关了。”
“不是凶杀案?”根本刑警似乎吓了一跳。
“南田诊断是心脏麻痹。”
“那么……”
“虽然,尸体是怎么出现的,这个谜没有解开,但如果不是凶杀案,调查也是白费心机。”
栗原的兴致就像有破洞的气球一样瘪了。
“根本刑警,请看这个……”有一位办案的刑警拿着一块像是烧剩的布走进来。
“这是什么?”
“是死者的上衣吧?”
“不错……,这是袖口。还有钮扣,这么说来,上衣是留在鹰架上了。”
晴美想拼命回忆她当时不经意看到鹰架的情景。——鹰架上好像堆着一些东西。零零落落的有胶粘剂。或锯剩的木板条等等,但她不记得有男人的上衣。
晴美不敢肯定没有,但是如果有的话,多少会有点印象才对。
福尔摩斯在比尸体更外侧的草坪上“喵”的叫了一声,晴美急忙走到外面草坪上。
“有什么事吗?”
福尔摩斯抬起头,嘴里叼着一个东西。“是钮扣。是……那件上衣的吧。形状相同,只是大了一点,所以不是袖子的钮扣,而是前面的钮扣,可是,光这个钮扣又有什么用处?”
福尔摩斯好像很急躁地又叫了一声,好像在说:你还不明白,真急死人啦!
“哦,对了。”晴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有什么事吗?”根本刑警走过来问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刚才那件衣服的钮扣被烧焦了,而这个钮扣却完好如新。”
“说得也是。”根本点点头。
“而且,这个钮扣不在鹰架下面,而是在外侧……”
“的确是奇怪,但这既然不是谋杀案,就轮不到我们出面了。”
晴美看着根本刑警走了,耸耸肩说:
“福尔摩斯,不管是不是谋杀,谜毕竟是谜,对不对?”
“对极了!”福尔摩斯当然说不出人话,但她以猫语“喵”了一声表示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