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对于夏飘雪的认知。还是从小马小雾他们口中得知的。

也在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的生活圈子有多小。认识的人有多少。就连小米这样冷冰冰的人,对于夏飘雪不陌生。

“他哦。家里有钱吧?二十几了,没在念书,好像有在工作吧?不过生活很乱。”和小雾逛完街,坐在foodcourt吃东西的时候,夏飘雪就这样被我们聊了起来。

“生活乱?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吃著薯条,不太了解的问。

小雾缴著她的奶昔。“他那个人几乎每天都在PUB混,烟酒不离手。老实说,他除了那张脸帅到不太像人以外,我觉得他全身上下根本没有可取之处。”

“没这么惨吧?我看他还满有礼貌的啊。”

“我觉得人格和个性是两回事吧?就像小米好了,她冷冰冰的算是很烂的个性,可是她人格很好啊。可是夏飘雪这个人,他是个性好,对什么人都很有礼貌的样子。但是他人格差啊。尤其在交女朋友这方面。现在是破天荒跟那个什么Sherry交往了一年多。不然以前他的速度,简直就是一年几十个吧。炮友的就更不用说。”小雾有点不屑的说著。

“有这么离谱吗?”我有点乍舌。想起一两次见面下来,印象中的夏飘雪感觉很有家教一样。唉。不过小雾也有理吧。他有本钱花。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大概就是针对他发明的。”小雾做结论。

而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心口有点紧。那天夏飘雪自己淡然的说出这样的话时,脸上那抹笑容我还没办法忘记。很诡异,也似乎,很…很无奈?

我不知道,我也无法从哪里找出什么凭证来证明我的感觉没错。但是我始终就无法把夏飘雪跟大家口中的那个夏飘雪连在一起。他给我的感觉,不只是那样。

小雾似乎看出来我在想什么,她喝了一大口奶昔。“洛心,写小说就是有这缺点吧?你总是喜欢钻牛角尖。别想那么多啦。人烂就是人烂,不是每个一烂人背后都有什么可怜的因素。你不要想那么多啦。”

我尴尬的笑了一笑。“我也不知道耶。总是觉得无法被你们说服。”

小雾耸耸间。“正常啦。一开始都会被他的外表给骗了。等多听些人说,就会发现事实是如此。洛心,你别犹犹豫豫了。左顾右盼的,把身边好的人都给浪费掉了。”小雾话中有话的这样跟我说。

我心中散过一丝丝不快。“小雾,你们别老是扯到小马身上。我跟他只是很好的朋友如此而已。我们都已经懂得什么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不是吗?”

小雾点点头,“我知道。问题是,你真的知道你要什么吗?”小雾端起餐盘,往垃圾桶走去。

“说真的,我并不觉得你知道。”然后她回头这样跟我说。

我哑口。找不到反驳小雾的话。

我只知道,那年的我,一直觉得这样很好。上面有几个宠我的学长,身边有年龄相仿的女性朋友,还有跟我非常要好的小马。

那年,我要的就只有这样。希望大家永远不要散。

至于所谓的珍惜身边好的人,我不想,也没有能力去想的那么远。

对我来说,这样是很足够。这样就好。

但是,也是在以后,我的生活开始开慢慢走乱了步调以后,我才知道这样的想法,深深的伤害了多少人。

后来,再次遇到夏飘雪,是在一个比较正常的场合里面。

我和小马刚好逛完书局,在中国街找了一家泡沫红茶店。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店面不大,那天生意刚好特别好。我跟小马两个人暂著四个人的桌子,总觉得老板的眼光有点不和善。但是饮料又没喝完,只能硬著头皮给他坐下去。

“小马,介不介意我们?”就当我跟小马聊到已经不知道要聊什么,和缓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我和小马都抬头,我呛到,小马则是一脸怪异的表情。

“当然不介意。”小马摸摸头尴尬的笑了笑。

来者是夏飘雪,还有他身边一个高高瘦瘦的美女。老实说,卡加利的女生我见多了。如果夏飘雪真的是像小马口中的烂人,他女朋友应该也是属于那种‘开放’型的。

但是在这女生身上,我感受不到那样的味道。

淡淡的妆,黑长的头发,瓜子脸。除了漂亮,我想气质两个字套到她身上去也不为过。

小马拍了拍他身边的椅子,我连忙捧起我的西瓜珍珠奶茶,赶快移位。

夏飘雪微微的对我一笑,替他女朋友原本是我的座位的拉开椅子,然后自己才坐到小马身边。“打扰你们了。”

“不会不会。反正四个人也好,免的那个老板一直盯著我们看。”小马摇摇手,赶忙说。

“这是Sherry,Sherry,这个是小马,这个是……”他转头看我,稍微思考了一下。

也在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夏先生根本不记得我的名字。我有点惊讶,而除了惊讶,还有一点很奇怪的感觉。是什么,我说不上来。

“洛心。”小马看出夏飘雪的疑虑,替他接了话。

“对,洛心。”他笑,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四个人在泡沫红茶店喝茶,小马和夏飘雪聊著有关车子的主题。我则对著他女朋友,sherry傻笑。我是个不擅长交际的人,所以除了傻笑,我真的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动作代表的我友善。

加上我也不知道心里到底装了什么鬼。那天在PUB跟夏飘雪跳舞的状况,说起来好像,那晚不觉得怎样。等酒醒了,每每回想每每都脸红。

所以短短几十分钟,我几乎一个字也没土出口,只觉得战战兢兢,呼吸有点不顺。

“我叫些东西来吃好了。”夏飘雪突然这样说,然后他翻开简单的菜单。“Sherry你要吃什么?”

Sherry靠了过去,两个人瞧著菜单,看起来很亲密。

而也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有一股气,从胃部直冲脑门,霎时我涨红脸。

“小马!”我猛然拍桌子站起来,惹的他们三个人都在看我。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我勉强几出个笑容。“那个,我…我头有点痛。我们先走好不好?”

小马怪异的看了我一眼,抓起桌上的手机还有车钥匙。“好啊。夏飘雪,我们先走了。”

飘雪挥了挥手,“哦,那再见。”他淡淡的对我们说。

我往门的地方跑去,小马则跟在我后头,就在我们把门打开的时候,夏飘雪突然又转头对小马说。

“对了,小马。今天晚上台湾同学会办了party,在51。看看你的朋友要不要去?”

“好,我问问看。”小马回了夏飘雪以后,我们就走往停车场。

回程的路上,小马关心的问我。“怎么好好的头痛?”

我揉揉眉心,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突然觉得不太舒服。不好意思哦,害你连饮料都没喝完。”

小马摇摇头,代表他不介意。“今天的舞会要去吗?”他问我。

我稍微思考,即刻说了不要。小马点点头,表示同意。

但是后来,我们还是去了。反正那时候我也过了生日,满了十八,不用在偷偷摸摸溜进去。加上不只我们去,还有猴子哥,阿立学长跟小雾。原因只因为猴子哥手上刚好有票,就找了我们这些无所事事的人一起去凑热闹。

台湾同学会办的party几乎都是台湾人在那里。小马说这样也好,让我多认识一些人,不然我快要变成丝毫没有人缘的怪咖。这次没有上次的挤,音乐也比较温和。大家玩的还算愉快。

下去跳了几支舞,我就嫌累的走回沙发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下午的头痛似乎还持续在隐隐发作。

“洛心,要不要喝什么?”阿立学长蹲下来问我。

“学长要喝什么?我去买好了。不然坐在这边快闷死了。”我反要求阿立学长,他想了一想拿了一张二十块的钞票给我。

“那你去买四瓶水果酒好了,知道在哪里吧?”

我点点头,正当抓著钞票要去买酒,小马突然冒出来。“我跟你去好了,不然等一下你又迷路。”

我正想反驳他我又不是路痴,但是想到上次的经验。我想还是让小马跟著好,不然等一下又有人酒醉捏我屁股,我真的就会喷泪哭回家。

到角落拿了四瓶水果酒,付了帐,我们又折回去。在转弯的地方,我突然站住脚。小马一个没留神撞上我。“干嘛?”他退后一步,好奇的问我。

我没说话,视线却停在阴黑角落的垃圾桶,及旁边的人。

小马随著我的视线看过去,皱了皱眉头。“哦,是夏飘雪啊。过去打个招呼好了。”说完他正想走过去,却被我拉住。

“算了。我们回去。”不知道为什么,我反应间就是不太想看到夏飘雪的脸。

就在我们离开那角落的时候,我眼角还是看见夏飘雪不知道仰头吃了什么东西,然后把那好像空了的罐子丢进了垃圾桶。

罐子没有丢进去,滚到角落。飘雪没有注意,也没有看到我们,好像深呼吸以后就往酒吧走去。我不知道小马有没有看到那一幕。可是看到飘雪吞了那莫名的东西时,我却皱眉起来。

回到了位子,我拉拉小马。“小马,这里有卖药吗?”

小马莫名的看了我一眼,指著刚好从我们前面晃过去穿著火辣的工作人员。“有啊,你看她手上的托盘,上面一罐一罐的就是药啊。”他怀疑的持续盯著我瞧。“你该不会想买吧?”

我眯眼看著托盘上的瓶瓶罐罐,看起来的确有几分像夏飘雪丢掉的罐子。“那个有什么作用?”

“哦,吃了会high啊。类似兴奋剂。”小马替我解释。

“这样端著公然卖,不犯法吗?”

“在这里是无所谓的。台湾好像就犯法了吧?不过不管怎样,不是好东西。说直接一点,也是算轻量级的毒品。”

我心口一闷。飘雪在角落那一幕,煞然又升上来。

然后小雾那句,人烂就是人烂,不一定要有什么可怜的因素,也跟著在我脑海里盘转。一瞬间,我迷惘,却也不相信。

我豁然站起来,在小马来不及抓住我的时候,往那个角落冲了过去。

我只知道,那时候的我穿过舞池,大家都在看我,我喘嘘嘘的跑到那垃圾桶前。我必须证明,我始终不相信,夏飘雪是那样的人。

因此,我要证明。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哪来的冲动,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神经线接错了。现在想起来,回头看,才发现,其实一遇到夏飘雪的那一瞬间开始,我的生活步调就乱了。只是我没有发现,也没有承认而已。

在垃圾桶旁边一公尺处,我果然发现那个被他丢掉的罐子。

我捡了起来,透过七彩的萤光登,眯著眼睛瞧了半天。

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唯一确定的是,那并不是PUB所卖的药。

因为这种罐子我见过,那是医生处方开的特殊药罐。

我捏著那药罐,不知道为什么,在吵杂的人群里,我感觉到背上居然冒起冷汗。

而这就是开始。

后来的我,因为这只罐子,自己把自己的生活硬生生的抽离原本,然后加入了夏飘雪。

到现在,我依然常常在想。

如果那时候的我,没有因为那份执著的想要证明什么,是不是跟夏飘雪之间就会划上直线?

但是,这可假设我再也找不到答案。

因为不管我愿不愿意,我和他在那一天,就已经开始。

老妈是医生,不过没什么帮助。她是中医,看不懂上面的英文字。所以我查了很多字典,最后跑去问一像对生物拿手的阿立学长。阿立学长抄了单字,告诉我他如果找到意思才会打电话给我。

后来我也没有多想。只是纳闷怎么会有这么特殊的药名。我还以为阿立学长一看就会知道。过了几天,阿立学长打电话来找我。

“洛心吗。你上次要问的单字我找到了。”他顿了一会。“那是抗癌药。大部分是给病情较为严重的人服用。怎么了?你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阿立哥,你说什么?抗癌药?发炎的炎吗?”

“不是。是cancer。BloodCancer。”阿立学长有点担心的问我。“这…这药不是你在吃吧?”

“不是…不是我…不是我。”我模模糊糊的回应。然后夏飘雪的笑容,动作突然像流光一样拼命冲击我。最后思绪停格在那句‘听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句话吗?说的就是我。’还有那个诡异的笑容。

“洛心,你没事吧?”阿立学长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却很难吸收。只觉得翁翁作响。

“阿立哥。你确定这是抗癌药?”

“对啊。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没有。我在心里这样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直到阿立学长在电话那头喂了好几声,我才赶忙说:“没没什么。阿立哥,谢谢你哦。”

“洛心,真的没事吧?”阿立学长又问。

“阿立哥,真的没有事情啦。还有,我跟你问这药的事情别跟小马说。不然他又要大惊小怪了。”

阿立学长呵呵笑了两声。“没问题。没事就好。”

收了线,我呆楞著电话几分钟。跑到楼上去,摸出那个我依然没有丢掉的药罐子。跑到老妈的房间翻出了她的医学用书。

找到了白血病。我开始对这个陌生的字眼进行学习。在我印象中,有关于癌症的东西,都不外于死一个字。听起来实在太不真实了。

白血病。怎么可能真的发生。发生在那一个夏飘雪身上。

脑中乱轰轰,翻了一个下午的书。并没有吸收到多少新的知识。我瞪著天花板,不知道该有什么动作。后来跑回房间开始在网路上找起相关资料。就在我看的头很痛的时候,电话响起来,是小马。“你在做什么?”

“我在找资料。”

“找什么资料?”

“bloodcancer。”我反应性的回答,才猛然一惊我居然自己说了出来。

“什么?”果然小马愣了一下,然后大叫,“你找bloodcancer干什么啊?”

“我…我…”下意识不想让小马知道有关夏飘雪的事情,我想都没想话自己溜了出来。“我写小说要写到bloodcancer。所以在找资料。”

小马哈哈笑了出来。“哇卡。你又要写那种白烂爱情小说?这一次是男主角还是女主角死掉?”小马开著玩笑。

其实,这种玩笑我自己也常常开。写小说嘛,有时候本来就是要这边死一个那边翘一个才会显的刻骨铭心。

但是这时候的我,却无法接受小马的口气。“小马,你你…太过分了。小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愤怒的大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吼了什么。啪一声挂掉电话。

我克制的胸口愤怒的起伏,瞪著那依然写著白血病三个字的网页。心口突然很喘不过气。

写小说不是那样的。

死亡,不是用来博取眼泪的。

不是。

而这一刻,我终于克制不住哭了出来。哭什么,我自己也分不清楚。只觉得很悲哀很悲哀,很无奈,很无奈。

整个晚上猛哭,哭的眼睛都痛了起来,隔天剩下一条线。小马来我家时被我吓了一大跳。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给你那么大刺激。”他呆在我家门口,十万分抱歉的说。

我挥挥手。“没什么,我只是神经病发作。没事的。”外面光线太强,眼睛很痛。我让了路让小马进来,跟他在客厅对看。虽然我实在看不清楚他。

后来我跟小马问了一些有关夏飘雪的问题。小马虽然一脸怀疑,却还是把他知道的都跟我说。而后又陆陆续续的问了阿立学长,猴子哥等其他人的意见。最后,我得到的资讯也没多少。反正总归一句,不是烂人,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众人口中的夏飘雪是那么一致。

一致到让我也跟著要相信,他是烂人一个。

但是某一样东西还是把我从那个信念给拉了回来。那个瓶子,还有那白血病三个字。

我不觉得夏飘雪会无聊到拿这种药罐子来装什么维他命C吃。

我相信,在他的血液里,的确有这样的问题。

而这一点,更是将我对夏飘雪还有众人对他的印象,清楚的分隔开了。我越来越能说服自己,夏飘雪不是这样的人。他那抹笑,还有那句清淡嘲讽自己的话,让我太印象深刻了。

也许写小说也有差吧。小马说我太钻牛角尖了。而的确,我是太过了。

在我脑中,一些乱七八糟不成行的假设都出来。

夏飘雪知道自己有白血病,他有什么反应?

励志奋发图强?这一点,我到是没看出来?

自怨自艾躲在房间里不见人?从他在PUB的活动力,还有认识到多的不像话的人,我也否认这一点。

而堕落呢?豪不在乎呢?甚至故意的自暴自弃呢?

我将这三个假设收好,放在夏飘雪身上。

缓缓的,我似乎看见了一个等号。

※※※

最近的我,跟猴子哥很好。

其实没什么特别原因,只因为我需要他带我去PUB糜烂。

猴子哥没有发现我的不对,只是笑嘻嘻的要去PUB的时候,就会来一通电话。而我就会跟著他去。而几乎的,那是一个歪七扭八的夜生活。一个礼拜我有两三天在PUB待到他们关店才回家。我没有跟猴子哥说我想去PUB的主要因素。

我并不是爱上那里的环境,我只是一直在注意著夏飘雪。

也是到了现在,我才知道猴子哥一直跟夏飘雪有来往。说诚实点,就是那种酒肉朋友。他们几乎都会相邀去同一间PUB喝酒跳舞。而也就是这样,我几乎是每次都会遇上夏飘雪。

他很少跟我交谈,大部分时间都是跟他的朋友聊天。而我却很讨厌那种刺眼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他吐出一口白烟,喝掉一瓶酒,我就会想吐。那种扯心的感觉强烈到让我想夺门而出。但是我始终没有离开,一双眼睛,只盯著夏飘雪瞧。

我想从他的眼神表情中,找出一点什么。一点什么也好。

“洛心,我问你。”猴子哥突然坐到我身边,低声的问我。“你常常跟我来PUB,有原因吗?”

我傻笑,想打混过去。偏偏猴子哥的眼睛雪亮的很,他沉默了一会,才举起手指著从吧台过来的夏飘雪。“你的原因,是不是他?”

我猛然心虚了起来,但是依然装模作样的说。“猴子哥,你喝醉了。别开玩笑了,哈哈。”我自己干笑,那笑声连我自己都骗不了,何况是猴子哥。

“洛心。你要来PUB玩,我不反对。但是,如果真的为了他。跟你说句实在话,不值得。”猴子哥没有理我,难得一脸正经的对我说。

“猴子哥,你想太多了。我对夏飘雪真的没什么。”我继续解释。我打从心底知道,会这样做的确是为了夏飘雪,但是并不是什么特殊情感。我只是…我只是有一股说不上来冲动想要去了解他。

“洛心,他不是好人。你不要飞蛾扑火。”猴子哥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刚好撇头看见夏飘雪,而他正好也望过来我们这边。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人不能只看外表。”猴子哥的结论,一字又一字像雷一样打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刷一下我的眼框突然红了起来,双手无法克制的开始发抖。然后框啦一声,整个水杯被我摔到地上,碎了一地。

周围的人全部看著我们,猴子哥吓了一跳。

我颤抖著弯身想捡起玻璃碎片,一个不注意,被锐利的边缘给割伤,鲜红的血从我掌心缓缓流下,在萤光灯中显得特别诡谲。

而这一刻,我终于忍不住,站起身子转头对著猴子哥大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们到底要说多少次?多少次?”转身,我握这依然涓涓流血的手,往大门外跑了出去。

我想夏飘雪听到那句话了。

我冲出去门口,不知道在逃避什么一样,在停车场钻过了两三徘车子,最后两脚发软的蹲在一部轿车的旁边。我喘嘘嘘的呆愣著柏油路。感觉到手上传来的刺痛感,我才缓缓摊开手心,看著血流了满手掌。

一块玻璃插在掌心。很痛,我却不敢拔。左手用力的抓住右手腕,停不了颤抖。眼泪终于噗苏掉了下来。我并不清楚我在哭什么,只觉得很难过,很难过。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突然有声音在我头顶,我抬头,朦胧的发现是夏飘雪。

他怎么会追出来?

想到我刚刚大吼的那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红又想哭。

“你手流血了。”他蹲了下来,拉过我的手看了看,缓和的说著。

我下意识的抽回自己的手,摇了摇头,没有勇气抬头。

“很痛是不是?我看你都哭了。”他笑了笑,又抓过我的手。“有玻璃插在那,可能会很痛。你忍一下,我把玻璃弄出来。”他温柔的说著,我却哭的更厉害。

大概以为我怕痛,事实上我是真的很怕痛。所以他下手的时候很轻。不过还是痛的我哇哇叫了出来。

搞了一会,他终于把那块玻璃给拿了出来。接下来他拿著卫生纸,用力按住我的手。他紧紧的握著我的手,帮我止血。“干嘛跟猴子吵架?”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是为了那句话吗?”他笑了笑,“我不介意的,你不用替我说话。没关系的。”

我抬头,眼中带著点迷惘看著他。我不懂,他怎么能如此不在乎。如此的冷。对于别人的看法,对与自己的生命,他难道连一点点想辩解,想挣扎的意愿都没有?

如果是我,我一定不能忍受别人那样说我。

“你最近常来PUB。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猴子说的话没有错。少接近我。”他说的缓慢,然后把我的左手放在右手心上,要我自己压著。

他站起身子,打算要离开。

我抽咽著,在他踏出两步以后,开口:“夏…夏飘雪。”

他没有回头,站定脚步等我说话。

“血…在你身体里的血……”我抽抽咽咽拼不出完整的句子,甚至连我自己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他猛然转身,在两步远的地方看我,脸色失去以往的云淡风轻。“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知道,有关,你的病。”我断断续续的说著。

他稍微握起拳头,冷声的问我。“我不管你知道了什么。你一个字都不准讲。”

“没有人知道吗?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你也不该知道。”他冷声的打断我。“你没必要知道为什么,这是我的生活,你没有资格插手。”他像只刺猬,猛然间竖立起他身上的坚刺,防备性的对著我说。

“你怎么这样对待你自己?”站了起来,对他大吼。

他没有理我。头也不回的往PUB大门走去。

“夏飘雪…你…你这样会死的。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大哭了出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喊。而无其他人的停车场,除了保全人员讶异的转头看我。夏飘雪却依然没有回头。

他沉稳的消失在PUB门里,留我一个人在外面。

我握紧拳头,感觉到血液渗透了卫生纸。

湿湿黏黏的,我的血,是这样支持著我的生命延续著。

他的,却是一点一滴扼杀他。

同样是人,为什么,需要有这样不一样的际遇?

而没有人可以给我答案。

从古自今,生与死之间,本来就没有谁可以给谁答案。

在无出入口的世界奔跑著

我看见你心里微小的迷惘

那夜的状况,猴子哥自己做了结论。他断定我迷上了夏飘雪,为了不让我陷下去。他拒绝再带我去PUB。这样的情况,小马后来也得知。他有意无意的跑来我家找我,可是即使再掩饰,我还是能看出他欲言又止的动作。

“好了。小马,你想说什么就说。”我抱著枕头,缩在床上。

“你怎么黑眼圈这么重啊?”小马凑过来,关心的问我。

我把头蒙在枕头下。“前一阵子糜烂,这一阵子写小说。所以就变这样子了。还有,你有话快说,我想睡觉了。”

“现在是下午一点耶。”小马无奈的摇摇头。“你会生猴子哥的气吗?其实他也为你好,不管你是怎么想啦。他…他这样做也算是对大家都好吧?”

我蒙著枕头,露出眼睛。“谁跟你说我生他气了?我一点都不生气好不好。反正是我自己多管闲事。”

“闲事?”小马有点不懂,但是没有问下去。“你…你和那夏飘雪怎样,大家是都不知道。但是,你也不能这样日夜不正常下去啊。”

我露出整个脸。“我跟夏飘雪怎样都没有啦。你们少乱猜了。唉,我想我也该调整一下作息。快开学了。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死的很惨。”我唉唉叹气,无奈的看著天花板。

小马沉默了一会。“找个工作怎样?”

“什么?”我稍微坐起来,有点讶异的看著小马。

小马换了一个坐姿,一手撑著下巴。“对啊。都高三了,差不多也要打工赚经验。这样也可以训练一下你的负责力,多少也可以赚点零用钱,不用在家当米虫。”

我想了想小马的话。说的也是,在加拿大不比台湾。大部分都是领父母的零用钱。这里到了高中开始,就几乎人人自己打工,车子,手机,网路琐琐碎碎的钱都自己在分担。想想也对,我都快高三了,天天在家当米虫,当的自己全身都不太对劲。

“好吧。那我来找份工作好了。可是,你觉得什么工作适合我?”

小马想了一想。“我知道有家日本料理店在征人,听说他们那里待遇不错。你可以去问问看啊。”

我歪头思考了半天。“好吧。那我整理一下,现在就去好了。”

“你刚刚不是说还想睡觉?”小马有点怀疑的看著我。

我挥挥手。“既然要发愤图强,就现在开始吧。你能不能载我过去?”

“好啊。反正我也没事。我去楼下等你,你整理好再下来。”小马离开我的房间。

我用了最快速度换了衣服,整理仪容。十几分钟后也下楼。

十五分钟的车程,我们到了市中心。小马说的日本料理店,是在唐人街一家满不错的餐馆。本来以为填一填申请表就可以走人了。谁知道老板娘刚好有空,拉了我就开始面谈。幸亏我穿的还像个人。聊了十几分钟,老板娘很爽快的拍了拍我肩膀:“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开始上班?”

我愣了一下。“我入取了?”

“当然啊。”老板娘继续笑盈盈。

哇!这么棒啊?第一次找工作居然就这样一次上垒?听小马他们说都寄了两三次履历表咧。

“那,我在开学前都可以上早班。可是晚上不行。”我跟老板娘商量。

“好啊。没问题!那,后天开始如何?”

我开心的点了点头,老板娘又带我绕了一圈餐厅。还把中午的寿司打包了一盒给我。阿,真是天堂。我捧著寿司蹦出了餐厅。自从那一晚和夏飘雪的对话,我郁闷的好久,这是第一次我开心的笑了出来。

出了门,我叫了处在车边的小马两三声,他却一副所有所思的样子看著地下停车场的铁门。

“小马?”我捶了他一记。“你怎么了?”

小马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没事。这是什么?”他看我手上的盒子,发出疑问。

“老板娘请的寿司。”我傻笑。

“他们用你啦?”小马打开寿司盒,边吃边口齿不清的说。

我高兴的点头,小马也替我兴奋。“太好了。哈哈,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他摸摸我的头,打开车门让我进去。

我在小马的车上狂吃寿司,一直没有发现,他到离开那条街时,眼睛一直看著照后镜,眉心也皱了起来。仿佛在思考,在烦恼什么事情。

而后来,我也才知道,他烦恼的是什么。

只是当初,我们都没有想到。

上班的时间在十点。接下来暑假,我都每天乖乖的在八点半起床,整理好装扮以后搭公车上班去。为了这个职位,我还拉了小雾陪我去多添了好几套衣服。

没办法,我的职位是带位,Hostess,也是店里唯一个没有制服的员工职位。我只好心痛的买了几件比较正式的衣服裙子回来。钱还没赚到,到是就花了一堆去。

店里的人都很好相处。大家来自不一样的国家,因此广东话,日文,马来西亚文,泰文缅甸语都可以听的到。大部分的人都还是用英文沟通,虽然说那文法常常我听了以后笑到发疯。很快的,我在店里就混熟了,每天上午从十点上到下午两点半。时间不长,却很忙,因为接近市区,办公大楼很多,每到中午就很多人涌起来。

餐厅的人大部分都熟了,少数几个只做晚班的人还没有见过。不过我很欣赏这另一个做晚班的人,他刚好跟我一样职位。每次早上接他班的时候,他总是会把吧台弄得干干净净。后来问老板娘怎么酒类的东西我都没有搬到。老板娘笑著跟我说晚班的那个代位听说我是个女的,就贴心的把分酒这吃力的工作都做好。

真是个好人。每次看到干干净净的吧台,还有放的井然有序的酒瓶们,我就会在心里称赞这一个人。

日子有了打工,正常了许多。和店里人打打闹闹久了,也比较不会胡思乱想。虽然如此,夏飘雪的样子偶而还是会在我心里晃过。

他大概还是一样挥霍他的生命吧?我常常这样想著,然后这样发呆著。但是,我又能做什么事情呢?冷静下来以后,其实他也没错。我的确没有资格去插管他的事情。虽然这样告诉自己,有些时候还是会很想去追追他的踪迹。

但是一天过一天,忙著忙著,这个想法终究没有变成行动。

※※※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老板看在店里很多工作人员都要回归学子身分。因此一时兴起的举办了一个party。写了一张大纸条贴在厨房的墙上,上面写著星期五下班以后,大家一起去PUB狂欢。最重要的是,老板请客哦。

老板请客,这对我们来说是莫大的吸引啊。我连考虑都没考虑,就被其他同事们拉著去签名。嘻闹中,我瞄到那张纸条上有一个挺熟悉的名字,正想凑过去瞧瞧,外面的客人又点了饮料,我只好再度回到工作岗位。

后来也就忘了那名字的事情。一个礼拜过去了,礼拜五很快就来了。大家大概因为今天晚上的party,兴致特别高昂,走起路来都好像在跳舞一样,一扫平常累的像狗一样拖来拖去。

我上完早上的班,就跑回家补了一觉。到了晚上十点多,才由店里的另一个同事来载我去PUB。一路上他兴奋的跟我说今天几乎全餐厅的人都去了,会有多热闹多热闹。我听的整个心也跟著雀跃起来。暑假要结束了,一定要好好玩一次。

刚踏进PUB就被几个女同事抓去舞池跳舞,大家跟著音乐耍爆笑,跳了起来分钟体力就差不多榨光了,一群人歪歪斜斜的跑回其他人聚集在一起的地方。

而果然在一堆椅子附近看到了店里的成员。大家说笑的声音有够大,远远的我就能听见。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餐厅的员工加起来有二十几个之多。平常老是只看到哪几张脸,都不觉得有这么多人。

我跟著一些女同事坐下,其他人马上就递过来水果酒,大家起哄著喝。我端著水果酒,一小口一小口意思性的啜著。

“对了,洛心,这几个人你可能没见过。”老板对我招了招手,开始依依指著几个只有晚班的同事。大家颔首致意,感觉才一瞬间就好像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啊啊,还有现在走过来那一个,看到眉?也是跟你一样做带位的。”老板突然伸长手,指著刚到的人。

我赶忙转头,想看看这一个做事灵利的人是谁。

“他叫夏飘雪,算是你前辈哦。在店里做很久了!”老板的声音再次响起。

刷一下。我仿佛被波了一大桶冷水,呆傻著看著夏飘雪走过来。

他扬著笑容走过来,颔首跟大家打招呼,“老板,不好意思,我来迟了。”然后自在的往沙发上一坐,眼神从头到尾没有放在我身上一秒。仿佛就没有看到我一样。

我简直是傻到底。怎么会这样?我…我居然和他在同一个地方做事?找工作就是为了要调整自己的生活作息,把自己的生活重心给拉回轨道。但是,为什么在这一条轨道上也出现了同样的障碍?

“洛心,你没事吧?”Maki摇摇我,大概看我脸色太难看了。

“我…我没事。只是好像喝太多了。”我勉强的笑,把只喝两三口水果酒放在桌上。

“哇赛,这样就醉了哦?啧啧,洛心,你这样不行哦。”一群男同事耳尖的听到,马上转头过来调侃我。

我连回瞪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自己好像快缩进沙发里头一样,越来越想变成一粒灰尘。

“喝不完是不是,我来我来。”大厨爽朗的拿起我放在桌上的水果酒,却被一边的人给阻止了。

“你自己都还没喝完。给飘雪啦,他才刚到还没碰酒哩。”另一个截下了他手上的酒,回身递给了坐在他旁边的夏飘雪。

我死死的瞪著那瓶被传来来传去的水果酒,视线最后停顿在夏飘雪的脸上。他只是稍微思考了两秒,马上扬起笑容。“好,给我喝。”他接过水果酒,然后我发誓,他仰头喝酒的时候,抬眼看了我。

那眼神仿佛就是,我要喝,你能怎样,的充满挑衅。

我瞪著他仰头没两三口就把那瓶水果酒给喝了一半。只觉得头很痛很痛,全身的神经都绷在一起。接下来,我只能空白性的反应回话,自己说了什么根本不清楚。只知道一双眼睛死命的瞪著夏飘雪。看著他一支烟又一支烟,一瓶杯酒又一杯酒。

大家玩起酒拳,拼的是40%的高浓度。飘雪也被众人推推拉拉之下玩了起来。看他连眉毛也不挑的吞了两三杯。

而来,我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只知道等我回覆了思想,我已经一把站了起来,火冒三丈的冲到夏飘雪前面,一把抓过了他手上的酒。“你够了没?”我听到我自己这样大喊。

店里的人吓了一跳。大家都一副你们怎么认识的脸。

飘雪似乎也没想到我会有这个举动,他先是看了看空了的手,然后缓缓抬起头。气氛很僵,看得出来有人想说话,却没人敢开口。因为飘雪的脸真的很臭。我想是由史以来最臭的一次。

就在老板想起来打圆场的时候,夏飘雪猛然起身,抓住了我的手,我一个没握好,酒瓶摔到桌上,酒洒了一地。然后就在众人还来不及说话之前,我被他半拉半拖的揣出了PUB。

他的力道大到吓人,一点也不像第一次抓住我那样轻,仿佛要把我手扭断一样。我歪歪倒倒的给他拉著走,一路上还撞到了几个桌角,痛的我眼泪都挤出来。

“你放开我啦。”我试著板起脚,想阻止他。但是他力气实在太大了,挣扎没两下,就被他拖到了门外来到停车场。

来到他车子前,开了车门,他火大的把我扔了进去,自己回到驾驶座。啪啪两声,门被他给锁上,当然,我不用试也知道没他解开设定,这下子我是绝对开不了门了。

我看了自己红了一大圈的手腕,有点害怕的回头看夏飘雪。

他两只手握紧在方向盘上,手上的青筋都浮现出来,隐约还可以看到他在颤抖。他闭著眼睛,靠在车背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看得出来他现在一定很生气。很、火、大。

我当然也不怕他会掐死我还是怎样,但是就是控制不了的开始发抖。

其实这种沉默的状态不久,顶多过了三十秒,我却觉得好像有十几世纪那样的长久,他终于放开握在方向盘的手,要不是我清楚不可能,我简直怀疑那方向盘凹了洞。

“你到底想怎样?”他转头,用手揉著眉心,火大又无奈的问我。

我发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逼不出声音。只是瞪著他瞧,他的轮廓越来越模糊。

“你这样跟著我要干嘛?连我工作的地方都混进来?”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咬牙切齿,夏飘雪正示范著。

“我…我…我又不知道,你,你在那,里工作。”我结巴,有点委屈的说。我也不愿意啊。鬼知道你怎么也在那里工作?

“好。”他拼命的吸气吐气,看起来有点恐怖。“你说,你到底想怎样?可怜我?讨好我?还是想勾引我?”

我拼命摇头,一直摇头。只觉得很委屈,委屈个什么也说不上来。

“你哭什么?该哭的人是我吧?我好好的生活,你为什么要来搅?”他口气依然很恐怖,用那双眼睛瞪著我。

“我,我…我也不知道。”我缩到了车门边,打颤的说。眼睛一眨,眼泪滑落,可惜没有降低空气中的火药味。飘雪依然一脸想把我掐死的模样。

他又深呼吸了几次。“我不是一开始就叫你,离我远一点?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我点头,又摇头,简直要神经错乱。眼泪噗簌噗簌的猛掉,可是却连抬手抹掉的力气都没有。

“你到底想怎样?”他闭眼,话题回到最初。

“你,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开口小声的说。

他睁开眼睛,冷淡的看我。“不要怎样?不要这样喝酒?不要这样抽烟?还是不要这样女朋友一个换过一个?”语气越来越冰冷。“你有权利管吗?你以为你是谁?你可不可以不要多管闲事?对,我是有病,那有怎样?关你什么事?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他一字一字愤怒的说著。

我视线完全模糊,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生命……不能,不能这样挥霍的。”

我似乎听见他冷笑一声。“小女生,你懂什么生命?”飘雪转过头,望著窗外,不再看我。

我轻轻的啜泣,不赶太大声,怕等一下又惹他他生气,一面还要小心不让眼泪鼻涕掉在他这看起来价值非凡的椅座上面。

过了一会,我听见啪一声。是电动锁解除的声音。模糊睁开眼,飘雪抛了面纸盒给我。“不要再来招惹我了。你只是同情心过盛,而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我接过面纸盒,赶忙抽了两三张面纸擦干眼泪。

“下车吧。你跟我的生活本来就不一样。不要自找麻烦。”他呼气,靠著椅背,很累的感觉。

我不敢多说话,赶忙摸索著想开车门。无奈车子太暗,我又没有开过这种高档货的车门,一时之间不知道把锁在哪里。

飘雪似乎看出我的窘像,斜身过来替我把门打开。这的动作,让他离我很近,而我却知道,他的心比什么都还远。

“跟店里的人说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我下了车,呆愣在车边。飘雪发动了车子,轰一声,车子用很快的速度飙了出去。没两下子就消失在停车场。我愣著看那两盏已经消失的车后灯。

心里很惆怅,很痛。

我只是同情心过盛吗?

不。我并不同情夏飘雪。一点都不同情。但是究竟是什么感觉,我却无法形容。

在外面让冷风稍微缓和了我的情绪还有红肿的双眼,我才打起精神的走回PUB。边走,边想著等一下该如何跟里面的人解释。

隔天准时八点半起床准备上班,两个特肿加特黑的眼圈,让我诅咒了好一阵子。

幸好粉底还有灯光这时候起来作用,虽然看起来又一点憔悴,还不至于会吓死人。在餐厅做正式营业前的准备工作时,我都心虚的低著头。虽然昨天稍微解释了一下,众人的眼里却还是有藏不住的好奇心。Maki在后头的更衣室遇到我,拉这我就问。“洛心,你没事吧?眼睛怎么种成这样?你哭了吗?”大概是嫌我不够丢脸,她的声音挺大的,整个厨房的员工都竖起耳朵。

我笑著敷衍过去,连忙打开制冰机,抓了两三个冰块就往厕所跑。蹲在洗手台前,我敷著眼睛,希望能把红肿再降低一点。折腾了五分多钟,离开店时间还有十五分,想到还有一些准备工作没弄,我也只好丢了冰块,出了厕所。

头低低的把菜单在各桌放好,接著去后面拿洗干净的杯子,准备拿到吧台放好。走回去的时候,在狭小的走廊撞见两个人。

抬头想说对不起,我却吓了一跳。

“咳,洛心。”老板有点尴尬的看我。“那个Angie喝太醉没办法上班。所以呢…今天早上…就,嗯,就夏飘雪来带他班。”他指了指身边足足高他一个头的人。

若不是这手一放,打破的杯子可能会杀了我一整个月的薪水,我真的差点手软把整箱的杯子给放掉。

老板说完就转身进了厨房。留下我和他在狭小的走廊对望。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想一想还是勉强的说:“那个,嗯,借过。”这箱杯子,有点重。

“我帮你拿。”他伸手也抓住箱子的两边扶手,冰冷的手再度抓住我的。

“呃…不不用啦。”我赶忙摇头。

“你这样拉拉扯扯等一下打破。”他出声警告我,我只好放掉手。看著他把那箱杯子抬往吧台。

我呆愣在走廊。满脑子装著怎么办怎么办,真是讨人厌的巧合。什么时间不代班,偏偏选在经过昨天那样尴尬的事情以后出现。想到今天一整个上午都要跟他耗,我就觉得好漫长。

又在后面摸了一下子,我才低著头走回吧台。不管再怎么不愿意,还是得抬起头打起精神。飘雪他穿著衬衫领带,黑色的西装裤,打扮起来还挺像社会精英的样子。

“你要带位还是调酒?”他看我走过来,没什么表情的问。

“带位。”这样可以在店里走来走去,减少两个人碰面的机会。

“好,那今天带位你做。接电话跟调酒我来。”说完电话马上响了起来,飘雪接起电话一串流利的英文出口。

我有点呆愣的看著他,努力放松自己。他既然都表现的那样无所谓,我也该恢复镇定。之后,我也的确没有什么精神去想夏飘雪,因为客人开始涌进来。我忙著带位,踩著那双高跟鞋,没命的整的店里跑。

很难换算这样三个小时下来,我到底跑了有没有公里那样的程度。好不容易在一点半左右,店里终于停止了人潮,我也累的像只狗一样爬回吧台,随手拿了一个杯子,灌满可乐就大口喝了起来。结果很喘又大口喝气水的结果,就是呛到,然后开始像得肺痨一样猛咳。

我拼命的拍著胸口,尽量压低声音的咳。飘雪送完饮料刚好回到吧台,看了我一眼,转身熟练的拿起杯子,没多久调了一杯热呼呼的东西。碰,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有点力道的把饮料放在吧台上。“喝掉。”

我也不管那是什么了,拿起杯子就猛灌,这一下差点又烫到嘴。不过热腾腾的饮料,甜淡,很爽口,喝下去没多久,我果然就停止咳漱。

“谢…谢谢。”我看著在夏飘雪收拾杯子的背影,小声的说。

他似乎嗯了一声,但是太轻了,听不怎么清楚。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赶忙跑到后头想打卡,半途老板出现,拦住我。“洛心,拜托你一件事情好吗?”

“什么事?”我乖乖的站好,问著。

“Angie晚上不能来上班了。今天晚上会很忙,只有飘雪一个人可能忙不过来,你可不可代班?”老板笑咪咪的对我说,让我想拒绝都很难。但是我和小马约好晚上要去看电影,而另一个更大的原因,我不想跟夏飘雪一起工作。逃避逃避,我只想依了他的话,离他远一点。

可是看著老板,想到他平常对我很好,又难已拒绝,最后我这个没个性的人还是答应了。用手机打了电话给小马,没有多难解决,小马很大方的就原谅了我的爽约。

“上晚班会不会很晚啊?要不要我过去接你?”他在电话那头这样说。

“应该不会啦。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嗯,就这样哦,我要打电话给我妈了,”收了线,我拨了电话回家报备。后来事情证明我错了。晚上的生意,忙到让我想撞墙,我和夏飘雪两个人简直像神一样,除了吧台的工作已外,还得替那些已经跑步像在飞一样的侍者们送菜,加上还有份内的外卖。我们已经无暇顾及昨晚的不愉快,两个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还会“夏飘雪十二桌要三瓶啤酒两瓶可乐不要冰请你送过去然后再用两杯鸡尾。”“洛心外卖在一线顺便去厨房把前一个包起来送到柜台来。”标点符号都不用了,一口气劈哩啪啦念完,光阴是金。

我只记得上一次抬头看时钟是六点,而等到我终于又找出时间看时钟,长针短针已经爬到十点半整。店里已经没有新客人,只剩下几个外卖还有几桌的饮料。我认命的把所有事情弄好,准备开始整理吧台。等到一切打理完毕,已经十一点零五分。

是啊,的确不会很晚。我扁嘴。

接下来我该怎么回去?我苦丧著一张脸蹲在厨房的走廊,看著厨师们整理厨房,不知道该怎么办。“洛心,下班没啊?”大厨磨著菜刀,关心的问我。

“快了,等到外卖的单子回来就下班了。”我点点头,对大厨这样说。

“哦,这么晚你怎么回家?有人送你吗?”二厨经过我,也关心的问。

我耸耸肩,“不知道,再看看吧。”我站起来,踢踢很麻很麻的双脚,打算出去看看外卖的回来没,走到转角处刚好碰到飘雪,脑筋也没什么转,闪过他,来到吧台,痴痴的等著那张外卖单回来我好结帐。

终于在时间敲到十一点半前,外卖的大哥回来了。我感激涕零的跑到电脑前,把今天我做的外卖结了帐。又确定一次全部的东西都弄完以后,我只差没用爬的回打卡机前面。

喀锵。打卡的声音美妙的像天籁。回到更衣室把裙子换下来,踢掉了那两只差点杀了我的脚的高跟鞋,换上了平底鞋。走出更衣室的时候,果然惹来众人一阵大笑。

“靠,洛心原来你这么矮啊!”太多人说了,总之大意是这样。

我只能傻笑,平常我总是以假乱真,鞋子都不低于五公分。今天两只脚已经抖的可以跳踢踏舞了,我只好不顾形象的换了平底鞋。

大家笑的开心,我边搔头,边想著要怎么回家。坐在等候区,我捶著脚,脑筋还是想不出来一个可以让我回到家的方法。

“你怎么回去?”飘雪的声音突然在我头顶响起,我有点被吓到。

“呃…”我歪头,“我还在想,当中。”

“走吧。”他穿上外套,往大门走去,撂下一句话。

走?走去哪里?我反应不过来,依然坐在椅子上。

飘雪走到门边,回头看我不动。“走,我送你回去。”

老板这时候也走过来,“啊,对,你今天帮了飘雪大忙,他送你回去是应该的。”他虽然这样说,我却觉得他的表情可不是这样想。员工们两两三三走出来,大家都扬著怪异的笑。一联想,就不然知道他们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想到哪里去。

我的脸色不知道该是红还是黑,就这样僵格在这里,进退不得。总不能对大家说“其实夏飘雪很叉圈我”,“昨天我们是讨论他的病而不是风花雪月”这样的话吧?而夏飘雪也没理众人,推开门就走。

我僵在那里,直到老板叫我去地下停车场,别让飘雪等太久,我才勉强跟大家说再见,然后脑筋一片空白的走下楼。我越来越不懂飘雪这个人,他明明很讨厌我,为什么又要送我回去?来到地下室,问题还没解决,但是看到他的车子开出停车位,挡在路中央,我也只好快速的钻进了他的车子里。

两人没说到话,他问了我地址,我给了他。乖乖系好安全带,尽量缩在靠窗这一边,连视线也不敢乱飘。怕等一下又让他误会我讨好他还是勾引他。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沉默了,还是我太累了,居然在这种状况下,我,丢脸的,睡著了。

也不能怪我啊。上了一整天十二小时的班,走了不知道几公里的路,加上昨天晚上凌晨三四点才睡,又哭的惨兮兮,我没有在工作到一半的时候昏倒已经算奇迹。何况,高级名车果然舒服,配上卡加利的道路宽又平坦。我,我只能没志气的睡著。

“洛心,你家到了。”飘雪的叫了我几声,我还处在半醒半没醒状态。朦朦胧胧,有点恍惚自己怎么会在车上。

“啊…”我无意识发出声音,张眼眨了眨,脑中还是空白。

“很累是吧?”他语气终于缓了一点,不再像昨晚过后,一直保持著负二十度的低温。

我甩甩头,“唔,阿,到了!”然后我猛清醒过来,人往前一冲,被安全带卡住。痛的我缩了起来,至于打到哪里就不需要解释。

“你小心一点。”他可能被我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反射过来扶我。

“对…对不起,”我忙著解开安全带,“不对,谢谢才对。谢谢你送我回来。”

“没什么,谢谢你今天的代班。”他礼貌性的回我。

“那那那我走…了。你你你开车小心。”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间结巴。跳下了车子,歪歪倒倒的走回家。等我进了家门,才听见他的车子离去的引擎声。

隔著门,引擎的声音在我脑中持久不散。

不知道怎么了,莫名其妙的,我再度红了眼框。

※※※

而就这样子而已。我和夏飘雪的交集就这样似乎中断了。随著开学,我上班的时间越来越少,只有五六日三天的上午。课业繁多,也没有机会再去PUB。虽然在同一家店里做事情,我们却再也没有见过面。虽然如此,我还是不敢把飘雪也在餐厅工作事情说给大家听。因为那一阵子乱七八糟的生活,让身边的朋友担心也失望。好不容易从那个阴影稍微爬出来,我不想再被贴上标签。因此,就连小马,也不知道飘雪在餐厅工作。

在我心中有一个小秘密,那就是贴再吧台墙上的一张订酒单。记得有一次我把需要订购的酒名写在订购单上,随意的画上了一个类似=),这样的笑脸,接著签了我的名字。而在隔天,单子上也出现了一行字。

done=)snow

我看著那几个字,那个笑脸,还有那个签名。然后我自己某个角落清楚的知道,我要万劫不复了。虽然表面强做著没什么事的样子,心里喜滋滋的感觉却是无法形容。

每回上班,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冲到吧台,看这那张订酒单是不是有了回应。而久而久之,我写在上面的不只是酒的名称,偶而还会在旁边贴一小张黄色便利纸,短短的写上:“今天有XXX客人好讨厌。”“longislandicedtea怎么调?”“阿,累爆了。”这一类的小句子。

飘雪则是会在条子下方空白的地方短短的也回话,回问题。而就这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两个人透过一张又一张的小纸条,像朋友一样传话。虽然我曾经努力告诉自己,这只是很礼貌性的回话。但是依然无法压制哪股似乎开始发芽的什么。我假装疏忽它,而的确,这样不见面不说话的情况下,我真的认为我没问题的。

后来,那一个开始下起雪的下午,让我自己清楚的体认到,我可以说没有,我可以强辩,但是却无法抹煞一个事实,那就是,我陷下去了。

十月末的天空,突然飘起大雪。走避不及,我跟小马旧干脆躲进了一间我满熟的唐人餐馆,决定吃它一顿饮茶。也许是香港人多,这里的饮茶很便宜。两三个人吃到撑,也只要花二十几块钱。对于穷学生来说,算是一种不错的奢侈。自从有在打工以后,我常常没事就跟店里的人下班以后到这里来,和老板已经熟到可以勾肩搭背。

叫了几笼点心,我跟小马没什么主题的聊天。吃了两三口,我站起身来想去洗手间。经过一个玻璃屏风的时候,我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吸引,停下了脚步。

“飘雪,你不要抽烟,好不好?”靠窗的桌子,坐著两个人。我认出了夏飘雪,也看到了坐在他对面的Sherry。

“为什么?”他声音温温的,似乎在笑。

“抽烟对身体不好。”

“哦,是你不喜欢烟味吧?”我看到夏飘雪弹了弹烟灰,这样问她。

“一半一半,可是抽烟对身体真的不好。”

我似乎看见他扬起一个微笑。“好,你不喜欢,我就不抽。”然后在我的注视下,他把烟放在烟灰刚里,压扁,压熄。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随著那被捻熄的烟,我心里的某一部份也似乎被狠狠的压住。我茫然的走进厕所,又走出来。回到位子的时候,小马没有注意到我的不对,只是接听著他的手机。

你有权利管吗?你以为你是谁?你可不可以不要多管闲事?

那夜的他冰冷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

一霎那间,那一张张黄色纸条成了嘲笑我的最好比喻。一张一张跳了出来,上面的字清晰的浮在我脑海里,然后那句你以为你是谁掩盖了所有的一切。

我扬起嘴角,无声的笑自己笨。

他当然可以戒烟戒酒戒一切,只是需要跟他说这些的人,不是我。因为,我谁都不是。

“洛心,你…你怎么哭了?”小马收了电话,讶异的看我。

我抬头,迷惘的看著他,摇头。

你是如此挣扎的

活下去,变成了一点都不简单的信念

发现到自己走样的心境以后,我慌了很多天。而爱面子的我,不敢找人吐诉心事。当初信誓旦旦的说不会陷下去的是我。我要怎么跑去跟别人哭泣?当初一群人挡在我前面,叫我不要跳。如今我自己一头栽下去,即使再痛,我也不敢唉。

而藏著一个秘密在心里的感觉很不好受,想找人说话,却没有办法。于是我开始对自己心理催眠。首先,把夏飘雪的缺点全部列出来。比如:他很花,他喝酒,他抽烟,他烂交,他不务正业。然后接著拼命告诉自己他只有那张脸好看。最重要的是,他有白血病。这一点,我承认很卑鄙。不过我也得到报应,因为只要想到白血病,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夏飘雪缺点一览,就又全部宣告瓦解。

我怎么说服,就是无法把他跟烂人放在一起。尤其在跟他接触了几次以后。每次提到他病情时他的双眼,我就无法把那句他活该的话给挤出来。

搞到最后,我简直厌恶起自己,真想就这样把自己闷死在棉被底下。

后来小马看我整天魂不守舍,才在半逼半拐之下套出了我的话。不过我也没多说,只是意思的把夏飘雪也在餐厅工作的事情说出来。并且要求他绝对不要跟其他人说。我很难想像在这些朋友以为我已经走回原来轨道以后,再听见这样的事情会有什么举动出来。

“所以,夏飘雪果然在那里工作?”

“果然?”我用薯条沾著蕃茄酱,在麦当劳的餐巾纸画著没意思的图案。

“其实,那一次送你去面谈。我,我就有看到一台BMW开到你们的员工停车场,我只是没想到真的是他。”小马看著被我画的乱七八糟的餐巾纸,一直叹气。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差点把薯条给捏烂,用力的问他。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基本上,你们有没有在一起工作又没有什么差别。”小马被我激动的样子给吓了一跳,辩解了起来。“你…跟夏飘雪,没…真的没事吧?”突然他话一转,提高了几丝音度。

我下意识低下头,声音却还是不服输的一样大声。“会有什么事?你少神经。”

小马顿了顿,“洛心,跟你说真的。他,嗯,是有女朋友的人。”

“我清楚的很。”我一个字一个字清楚的说出来,心中并没有感觉到任何情绪。因为我知道,这根本就不是问题。

问题,在我自己身上。

就这样从十月末开始,随著雪越下越大,我也越来越万劫不复。也不知道到底是老天嫌我麻烦不够多,还是要训练我的定力,在寒假前夕,原本做晚班的Angie辞职,人手不够,老板哀求之下,我居然就不知道哪跟神经接错的答应了顶了晚上的班。这下好了,太美好了。原本跟夏飘雪错开的班,倒是硬拼在一起。

别说没看到他我脑子就已经够不清楚了,现在三不五时再店里跟他一起工作七八小时,我真的很难再去告诉自己不要去多想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事永远藏不住,或者只是我心里有鬼?

每次走到厨房,厨房里的工作人员就不知道到底是存著什么心的猛问我:“洛心有没有喜欢的人啊?”然后接一句让我吐血的“飘雪不错啊,很帅很帅哦。”如果他们玩兴起来,还会一搭一唱的玩双簧。

“可是飘雪有女朋友了耶。”

“没关系啊!当小的,对不对!洛心,当小的也很好对不对?”

我既不能说对,也不能说不对,只能干笑加死命的瞪他们。偏偏我越瞪,他们玩的越爽。有时候还会反问刚好路过的夏飘雪意见。而夏先生他也不反驳,只是淡淡的笑。

偏偏那一笑,就可以让我整个思绪开始严重打结,有几次还摔破了好几个杯子。

在被老板娘警告了好几次以后,我现在看著杯子都像在用斗鸡眼一样,深怕一个不小心它就又自己长脚跑去找地板玩。

今天晚上雪下的很大,店里个人两三只。才九点多而已,我跟夏飘雪就摊在柜台不知道要做什么。后来我觉得他站在我旁边实在太严重打扰我的思考,所以溜进了厨房后面整理起洗碗伯伯洗的干干净净的杯子们。

没过几分钟,夏飘雪高瘦的身影出现在我后方。“洛心,有没有高脚杯?给我两个。”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累。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今天客人不多,但是他却很没有精神的样子,本来还担心他的身体。结果在厨房里面的人讲了一句“一定是昨夜纵欲过度”以后,还有他脸上那抹不否认的笑容,我就决定收起我的关心。

“哦,有,你等一下。”我挑了两个高脚杯给他,尽量不去在意他的声音。

锵!一声碎响,我自己吓了一跳。茫然的看了自己的手,杯子还好好的在我手上。然后我才反应迟钝的发现是站在我身后的飘雪打破杯子。

我一开始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直觉性弯身帮他捡碎片。“夏飘雪,你脚小心一点,你旁边有一块……”声音停顿,我整个人傻住。

夏飘雪高达一八五的身影突然像泰山崩顶一样轰,整个扑下来。我根本还来不及反应,他就扑倒在我身边。我不是英雄,所无法毫不变色。我只是愣了一下子,马上蹲了下去,眼泪比我的话更快飙出来。

“夏…夏…夏飘雪。”我慌忙叫他。

他神情有点痛苦,想撑著站起来,不过失败。只能勉强靠著墙壁。“洛心…你,你,你你去帮我拿药,好,好不好。”

“好,好好好好。”我拼命点头。

“在我,外套里。”他表情舒缓了一点。

我转身想冲出去,他突然一把拉住我。“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也许是我视线模糊了,一像骄傲的夏飘雪,现在看起来居然像在求我。

我点头,大力的抹掉自己的眼泪。然后站起身子,用著最镇定的脚步,在不引起其人他注意之下,冲回了吧台。我颤抖的在他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罐子,倒了杯水,再次跑回后面。

这时候夏飘雪已经坐在地上背靠著墙壁,我蹲了下来,把药给他。看著他打开药瓶,我端著杯子的手簌簌剧烈颤抖起来,水从杯子泼了出来。夏飘雪看了我一眼,伸手握住我的手,和声的说,“我没事,你不要怕。”

我猛点头,眼泪却止不住。他接过我手上的水,大概看在我实在抖的不像话的份上,他一手握著杯子,一只手还握住我的手,让我放松神经。

看他仰头,吞药,喝水,一颗心也被他提的高高的。

飘雪喝完水以后,稍微闭了闭眼睛。“我没事,放心。”他的声音已经恢复正常,回头稍微对我一笑。

我只是猛掉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左手抓著我的右手,这样紧紧握著。我不知道是它需要一个支撑的来源,还是在安抚我。不过我想后者比较大吧。因为颤抖的如此厉害的人是我,反而他自己显得一点也不紧张的样子。

我们就这样握著手,谁也没先开口说话。

“白菜,啊,洛心你在这…咦?”二厨从门口探进来,“你们两个…啊,啊啊啊。”他睁大眼睛看著一蹲一坐在地上的我们两个人。手指还夸张的点点点。

“啊,啊啊啊。”另外一个进来拿萝卜的厨师也发出一样的声响。

我几乎是立即的,马上想甩开夏飘雪的手。这餐厅什么不盛行,八卦最厉害。没给他们看到什么都被调侃的那样离谱,现在给他们看到这一幕,我很难想像以后的风言风雨我要怎么挡。

“好啊。你们两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啊?”大厨笑著暧昧,跟二厨两个人勾肩一点想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哪哪哪有做什么啊?”好在这时候飘雪也放开我的手,我马上站起来,先扳脸凶人。

“哇,你们刚刚在做什么啊?搞到杯子都打破啊?这么激动吗?”他们俩个人完全不顾我的晚娘脸,一搭一笑的仿佛怕前头人没听见一样。

夏飘雪在我身站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办到的,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刚刚那样虚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好了,你们别闹洛心了。”这八成是有史以来他第一次替我说话吧。

不过可惜一点效果也没有。大厨二厨两人更乐了,“好好好,我们不闹你的宝贝了。不然飘雪哥哥要生气了。”他们哇哇大叫,我的脸简直要黑掉。

他们各自拿了白菜萝卜满意的离开这里。我气呼呼的直骂无聊。

“没事了,他们就是这样。无聊找事情做。”我转身,看他蹲下在捡碎玻璃,连忙阻止他。

“你别弄。我来就好。”我冲到杂物间,找了扫把畚箕,把地上的玻璃扫干净。

等一切打理干净,我握著扫把,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稍微惊慌的看著夏飘雪。两人这样对看了几秒钟,他看穿了我的尴尬,伸手拍拍我的肩膀。“我没事,放心。”

“可是…”想到刚刚他那样的状况,我实在很难被说服。

“我只是早上忘了吃药。没事,”他淡淡地说,“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他是那样告诉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著他的背影离开,心中有一丝什么很快的闪过。

我放好了扫把,用冷水冷却一下自己有点哭红的眼,才走回吧台。探头看了看门外,雪的确下的很大。这样的雪大概会持续到了明年五月吧?卡加利的冬季来了。想到那寒严的冬天,我不禁打了一个大寒颤。

店里的客人持续三三两两,我和飘雪窝在吧台里,他拿出调酒单,所幸开始教我调一些平时比较高等的酒,两人盯著桌上的零零灌灌,偶而回头互相看了一眼,他会笑,我只能傻傻的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

“啊,你们感情这么好啊?”老板走过来,刚好看到我跟飘雪握在同只酒瓶上倒酒的样子。

“飘雪在教我调酒。”我离开酒瓶,乖乖的回答。

“哦,是吗?”老板绕到我前面来,一脸兴趣的看著我。“洛心,是你偷喝酒吗?不然脸怎么这么红?”

我马上心虚的摸脸,“哪,哪有啊。你乱说。只是太热了。”我哇哇反驳,今天到底哪里犯冲,到处被开玩笑。

“可是外面下雪哦。怎么会热呢?”老板眨眼,我毛骨悚然一阵。马上直接把大厨二厨跟现在的状况连在一起。一定是他们在厨房哇哇乱说。

说不出话来,我只能干瞪著老板。老板大概也看我脸爆红了,有良心的闭了嘴。“好啦,我是来跟你们说,雪下这么大。太晚回去不安全,你跟飘雪可以先下班。早点回家。”老板转头,拍拍夏飘雪的肩膀。“洛心就让你送回去了,记得不要乱开到不开去的地方啊。”然后他哈哈笑的离开。我实在想抬脚踹这些八卦王几下。

等老板一脸爽歪的离开后,夏飘雪放整理好酒瓶,转身对我说。“我先下去温车,你五分钟后下来。”他拿起外套,到后面打卡,然后就离开餐厅走往地下室的停车场。

我又把吧台巡视一遍,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样,走到后头打卡时,总觉得大家的眼光特别暧昧。匆匆茫茫打完卡,换掉裙子,我拎著包包也跑往地下室。然后就像上一次那样,飘雪的车子已经横在路中央,等我上车。

“你…你的身体开车没问题吧?”我系好安全带,转头有点担心的问他。

他扬起声音,“怎么?不敢给我载吗?”他的声音很冷,让我不知道他究竟是开玩笑还是生气了。

但是这一瞬间,我也不知道哪跟筋不对,居然白痴这样回答。“不会,就算天涯海角,我也不怕。”话刚说完,我就已经想拉开车门羞愧的跳出去。

飘雪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白滥的话来,然后笑出声音。“真是服了你。”他压制著笑,揉了揉眼睛,才把车开出地下室。看著他笑开的脸庞,突然觉得刚刚那句话再丢脸也直得了。

路况不是很好,大雪已经完全覆盖了马路。大概是雪来的太急,政府的产雪车还没有清理完毕。因此大部分的马路都是白茫茫盖著将近十公分的厚雪。跑车的底盘特别低,飘雪把车速放的很慢,专心的驾车。

我转头看著窗外的雪景,白茫茫的。好像一不留意就会在里头迷路一样。学长们都会在聊天的时候有意无意提到小心迷路这回事。当然,他们指的迷路不是指路痴的找不到回家方向。而是指心,在这充满诱惑的地方,十七八岁的心情,是特别容易迷失的。虽然还是谨慎的告诉自己要一切小心,但是如果真的可以那么容易把心给拉回来,怎么还会有那么多迷失的羔羊?

“天涯海角。”猛然,飘雪突然这样说。我转头好奇的看著他。

红灯时,他停下车,也转头看我。“天涯海角,如果有这样的地方。我也想去。”他笑,光线不足的车内,我明显的看见他眼中的疲惫。

天涯海角。

“如果有那样的地方,我陪你去。”我在能反应过来之前,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来不及惊讶,只是这一次没有把头别开,直愣的看著夏飘雪。他的眼中很明显闪过什么,而然在我可以弄清楚那是什么之前,灯号转换,他再度回头驾车。

等到这样的气氛过了,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说了多可怕的话。左手紧紧抓著我的右手,真怕一个冲动,我就会忍不住这样开车门跳车去。

“天涯海角也陪我去?”夏飘雪在车子接近一个路口时,突然也开口。

“嗯。”我又听见我的心和我的嘴背道而驰的声音。

“好。那我们就去吧。”他柔声的开口。再我还来不及问他去哪里,他的车子突然打了一个大转弯,若不是雪还柔软不会卡车,他这种转弯的猛势,大概就会让车一百八十度的在公路上转圈圈。

我并没有问什么,因为再开口辩解什么都是多余了。我的心,已经脱离了我把持的掌控。我看著窗外的飞雪,闭上眼,什么都不想再想了。

飞蛾扑火也好,自找麻烦也好。把持多久的自尊心,在这瞬间瓦解。

什么都无所谓了。让我任性一回。一回就好。

雪这样飘著,我们静静的在车上,让他带我去所谓的天涯海角。

车子穿梭过小路,来到主要干道上面。这条路,是延著山坡开出来的,旁边就是山崖,可以清楚明显的看见万家灯火。路灯弥弥蒙蒙的,加上大雪挡住视线。整条路看起来诡谲无比,好像没有尽头一样。

天涯海角是不是就这样一路走下去,没有尽头。是不是这样,就会到天涯海角?没有多想,车子突然又转弯,眼前的天涯海角路消失了,取代的是我条我从未看过的小路。仔细一瞧,原来是开往山上的路。路面明显的坑坑洞洞,加上积雪,车子变的很不平稳,摇摇晃晃的。刚刚那个转弯又太猛,一下子我没坐稳,整个人往夏飘雪的方向倒了过去。

“小心。”他腾出右手扶住我。“不好意思,刚刚转弯忘记跟你说。”

我摇摇头代表没关系,其实是我自己心不在焉,才会被晃倒。他等我坐稳,才收回手放回方向盘上。弯弯转转又几圈,车子终于停下来。

他刷了一下雨刷,指著前方。“我不知道什么是天涯海角。只知道,这样看下去,给我一种活著的感动。”

我顺著他手指著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灯火朦胧中,看得出来耸立在其中的是市中心的大楼。我松了安全带,整个人贴上了挡风玻璃,几乎是傻眼的看著眼前的景致。平时的夜景就叫人很向往,如今又批上一层白雪,更是美丽。

没过一会大雪盖住了挡风玻璃,飘雪又刷了一下雨刷。夜景再次呈现在我眼前。

“有种永恒的感觉。”我自言自语。

飘雪也趴上了方向盘,“永恒,是这样一瞬间吧。毕竟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嗯?”他转头,侧脸看我,我也转头,看著他傻笑。在现在之前,这样的场景是我一怎么想都想不到的吧?

看著雪一片片掉落,总觉得心被揪的紧紧的。有一部份的我正在猛烈的发酵,但是另一部份的我,却急速的枯死。

“很累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在这里看夜景。有时候,一看就看到天亮。”他淡淡的说著,还是直定定的看著我。

我看著他,“看夜景的时候,你都在想什么?”我脱口而出。

飘雪没有说话,看了我一会,才有点恍惚的说。“其实也没想什么。有时候想到自己的身体,有时候想到有关于生命,但是到底想什么,我也不清楚。反正在这里,会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雪,很漂亮对不对。”我不知道该答什么,只能猛傻笑。

“是很漂亮。不过很短暂。”他又刷了一下雨刷。“经不起任何摧残的。就连它自己本身都已经太脆弱。”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心头就一阵闷,一股气冲了上来,卡在眼框,霎时酸了眼。

我眨眨眼,深吸一口气。“我…我…”

他转头,“你怎样呢?不要可怜我,你懂不懂呢?因为我过的很好,真的很好。”他的语气很温和,不像第一次那样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张牙舞爪。但是他的口气越温和,我的心越紧。怎么能过的很好?一个知道自己生命已经燃烧到尽头的人,要怎么过的很好?

“我从来,没有,可怜过你。”我很努力才不让眼泪在这时候飙下来。

“那你是什么?”他笑一笑,突然伸手揉揉我的头,“你只是个小女生,关于生命,你有太多不懂的地方了。所以,不要被自己太过氾滥的情绪冲昏你自己,懂吗?”他说完,手离开了我,再度回到方向盘上。

“飘雪。”我叫他,他回头,似乎很认真的在听我将说的话。“我,知道你很累。你不必这样隐藏你自己。人都会有累的时候,你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倾吐心事的依靠。这样而已,没有人可以自己坚强的,我只是这样想。所以,我才接近你。”

“那你是什么?”他平静的问我。“可以让我依靠的对象吗?”然后他转头,背靠在椅子上,沉稳的说。“我,有女朋友了。”

他的话很刺,很锐。毫不留情的划开我心中的某一部份。但是太锐利了,只有一条几乎看不见的伤口,血却流不出来,所以我闷著,柄著气,把那到痛楚吞了下肚,一点也不漏痕迹。“爱情,不一定是可以依靠的对象。”我听见我自己这样说,很虚伪的这样说。

“那还有什么?”他转头,直视我,仿佛要看穿我。

“朋友。”我很淡的笑著说。“我会是你很好的朋友。”说出这句话时,我感觉到眼框突然冲上来了一股酸气。湿湿热热的,好几度,我以为我就要溃堤了。

“朋友吗?”他闭了闭眼睛。“或许,我是真的需要一个朋友。”话说完,他打开车门,跨了出去。

我一个人在车上,等到门砰一声关上的时候。眼泪再也没有克制的飙了出来。老实说,我根本不知道我刚刚在说什么。我只是太害怕,害怕他发现我的真心,会再次把我踢出他的世界以外。我不要,我只是…我只是很自私而已。自私到我说服自己去遗忘心中哪某处渴望的情感。

我不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我只是不想控制它。怎么喜欢上他的,都无所谓了。我只想待在他身边,陪他。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没有罪吧?

没有吧。

我抹干眼泪,瞥了一眼放在后座的外套,没有什么犹豫的拿著外套,也跟著下车。我走到夏飘雪身边,少了高跟鞋,他现在看起来真的是高不可攀。“外套。”

他低头看我,“你穿吧。我不冷。”

我拉拉他的手,“你的手这么冰,还说不冷?快点穿。”我把外套塞在他手上。接过外套,他低头再看了我一眼。

“Sherry总是喜欢穿我的外套,说有一种被宠的感觉。”他笑了笑,“女生不都爱这样?一件外套就仿佛那个男人有多好。”边穿外套,边这样说。

我没有回应他。的确,一个男孩子细心的替女生披上自己的外套时,多少女孩子都会心头小鹿乱撞啊。不可否认,这可真是把美眉的好招数。

我想,如果Sherry也知道夏飘雪的身体,就不会一谓的去追求那种被宠的感觉吧?我常常在想,女生需要被宠?那男人呢?要怎么宠他们?女人是人,男人也是人吧?不论是哪一方一直给予,到最后都会麻痹的。

“你冷不冷?”夏飘雪再度转头问我。我拉紧了外套,摇摇头。

“难得有这种经验,冷一下也值得。”我抬头对他这样说。两人站著看眼前的大雪,慢慢的也不知道是我,还是他,各自往彼此的地方移动。从一开始的三步远,到现在和他几乎肩并肩。

我将手凑到嘴边,呵气取暖的时候,他突然一伸手拉了我的手往前走,虽然前面没几步就是山崖,我却没什么犹豫的让他拉著走。长脚一跨,他跨过了低低的护栏,转身扶我。我当然没他那么帅跨了就过去,因此只好笨拙的一脚先踩上护栏,踩了一个大脚印,才慢吞吞的跳了过去。雪太厚,一个不小心没站稳,扑到他身上去。

“小心。”他接住我,“从这里摔下去,会死人的。”

我稍微离开他的胸膛,往那山崖看下去。大约一百公尺下面是条大马路,有零星的车辆开过,几展路灯。不摔死,大概也会被车辗过去。

“好可怕。”我缩了缩,有点后悔跟著他跨过政府好心设置的护栏。

“你稍微放开我,”他笑著推了推我,我差点尖叫出来。“不要怕,稍微放开我一下。”他好笑的看著我抖的可怜。

我抬头有点哀怨的瞧了他一眼,才有点不甘愿的放开他的手,稍微离开他的胸膛一点。他轻走到我身后,两只手微微扶住我的双肩,然后把我往前一推。我想,差没二十公分,我就可以这样摔下去滚个大雪球。

“到底要干嘛?”我很小心地往后稍微退了一步,回头问他。

“往前看。”他笑著这样说。

往前看?不,不就是什么都没有吗。看,看什么?

我想我是太过惧怕了,毕竟喜欢一个人跟为了那个人去死是两回事。我已经发抖到连思绪都在打结。好吧,既然他要我往前看,我只好回过头,吸了一口气,往前看去。而然,除了一片黑还有满天的白雪,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突然一阵狂风吹过来,我差点站不住。幸好夏飘雪还在我身后扶著我。“哇,好可怕。我会摔死。”我吓的又往后退,不过这是飘雪没在让步,这一退,我只是撞上了他。

“感觉到什么吗?”他似乎弯身一样,声音好近,在我耳后响起。

“感觉到我快要摔下去了?”我诚实的回答。

他又笑了出来,“你都敢抢我酒杯,怎么胆子这么小?”他的笑声很低的溜近我耳朵里,害我一下子脸又爆红了起来。

这次,我直视著前方,努力的去看。想知道究竟他要我看些什么。看著空无一物的天地久了,也不觉得自己站的地方有多危险,慢慢的我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然后风又吹了起来,雪花开始乱舞。连我的头发都被吹的像疯子一样飞起来。就这样兵荒马乱的瞬间,我猛然大叫。“啊,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像在飞一样的感觉对不对。”我兴奋的大叫。脑中浮现起铁达尼的狗血浪漫,然后自己喜吱吱胡乱兴奋。

“这我没想过。”他又笑,“我只觉得,站在这里,像站在生与死的边缘。很美,不是吗?”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带著一股无限的感情这样毫无预警的窜进我脑里。

我回头这次转了身,很迷惘的看著他,刚刚那股铁达尼的心情全没了。“为什么?……”

“我只是突然的,想让你知道,站在那边缘的我,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对上他黑漆的眼睛,看著他的唇这样对我说。

猛然间,我觉得我和飘雪在这一瞬好近好近。仿佛天地间,记忆以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一样,那么近,那么互相依赖。

他的双手依然放在我肩膀上,我抬头,他低首,我们就这样对望。很近,很近。近到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

我皱眉,对于自己狂跳的心感到害怕。然后这样对望之下,他缓缓的低头,很慢很慢。慢到,空气分子好像凝固了。而就在我闭上眼睛,害怕到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的唇划过我脸颊,来到我耳朵边,轻轻的说。“风大了,我们回车上吧。”

我睁开眼睛,他已经放开我,转身跨过护栏。而这时候我终于无法克制自己的伸手,拉住他的冰冷的手。飘雪停住,转头看我。

我吸了一口气,“不要这样,这样,我好怕。我好怕下一秒,你就会不见。”我只觉得身体不住发抖,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是不是哭了,并不清楚。因为风雪太大,我已经冻僵了。

夏飘雪只看了我短短一眼,下一秒他反手一拉,把我拉近了他怀里。隔著一个护栏,站在下大雪的山崖边,我们紧紧抱著对方。像迷路的小孩,找到某一个依靠一样。我想,他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而我却能知道,他抱我,因为他逞强已久的心,找到了放松的地方。

我们紧紧抱著,我整个人埋在他胸膛,不住的发抖。飘雪抱住我的力气大到让我喘不过气,我却不想挣扎。因为我能懂现在的他,是多么无助。多么脆弱。

生与死的边缘,我只能懂,却无法体会。

我的思绪很乱很乱,我无法让说服自己,我只是单纯他的依靠而已。心那么强烈的悸动著,在他怀抱里,有瞬间我以为自己会这样溃堤。

最后他缓缓的放掉我,替我拨掉了身上的雪片,两人都没有说话,这样互看著。而在我能开口说些什么,或能整理自己紊乱沉重的心情以前,他淡淡的开口,“上车吧。”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黑色的跑车又再度平缓的开上的公路,雪还是那样的飘,风一样吹著。什么都没有改变一样。

但是只有我知道,很多事情都改变了。这次我的心情,再也无法拉回来了。但是,我却一点也不后悔。转头看著专心驾车的夏飘雪。也许,至少,我们之间,再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你家到了。”他把车子开上门前的空地,转头对我说。

“谢谢你载我回来。”我淡淡的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你开车回去小心点。雪好像更大了。”

飘雪颔首,“放心。Sherry还在家里等我。”

“啊…原来如此。”我继续淡笑,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这么晚回去,她不会担心吗?”

“她习惯了。”飘雪将视线挪到前方,“她已经习惯在家等我,不管多晚。”

我点了点头,代表了解。

下了车,我很小心翼翼的抓著皮包,很小心地走,怕一不小心摔倒了,某个地方也会摔碎。

进了家门,关上门,听见他的车子离开的声音。

老妈看著上楼的我,问我载我回来的人是谁。

我头也没有回,只是很坚持的一步一步走回我的房间,“朋友,只是个朋友。”关上门以前,我听见自己用著轻松不著痕的语气这样回答妈。

而门关上后,我摇摇晃晃地把自己摔进床上,狠狠的哭。为了得到些什么,也失去些什么那样狼狈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