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钟洋的酒量很差,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当时球队的人过生日时,并不儿女情长的互相送什么礼物,都是寿星佬请客搓饭,席间自然觥筹交错。钟洋每次必然拎着酒瓶到处逼人和他对切,然后被人抬回宿舍。时间一长,大家都对他敬畏有加——不是因为喝酒,而是怕抬他回去——一有饭局必然跟地下党一样暗地通告,生怕被他知道,可每次他都会准时出现在现场,极为诡异。

喝酒是钟洋的第二生命,仅次于足球。

他说:“我是闻着味来的,你们就别作无谓的抵抗了。”

*

高一的足球联赛,钟洋自然是他们班的主力,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他们球队的训练里有一项是怎样才能不动声色的将对手废掉,所以根本没人敢近身。在和我们班的比赛上,只有我勇于和他周旋,当时我不知是怎么了拼了命的和他抢。当然我也知道他一直在让着我,以他的技术只需一个转身就能将我摆脱。比分破天荒地僵持在0:0,我们俩酣斗正欢,两个人跟抽了大麻似的亢奋异常。

下半场20分钟,钟洋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他朝我邪笑了一下,身子一晃将我甩掉。起脚射门的一刹那,我又不知死活的出现在他面前,于是那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在我的脸上,我立即倒地不省人事。

不知我是怎么被弄到医院的,反正当我醒来时已经躺在病床上,除了脸部的伤之外身上又莫名奇妙的出现了多处青紫。我睁开眼,首先看到了鼻梁上的纱布,进而推断大概是鼻骨断了。接着看到钟洋坐在床边,面如泥塑,眼睛直勾勾的盯住盖在我身上的白色被单。我低头看看,那里只有几个皱褶而已。

“哎,看什么呢?”我用手在他眼前晃晃,他猛然回过神来,慌忙问我:“你醒啦?觉得怎么样,还疼吗?”

我看他的样子十分滑稽,于是故作沉痛的说:“钟洋,为什么和你在一起我总要受伤害?”

哪知钟洋并不能理解我的幽默感,一听我的话竟然哭了起来。他双手抱头,口中不住絮叨:“对不起……席安……对不起……”

我从没见过这种阵势,大惊失色:“别、你别当真呀,我和你开玩笑呢。”

我扳起他的肩,让他看着我的脸:“我没事,你看。”

我本想笑笑,不料牵动伤处,不禁疼得一个机灵,面部肌肉扭曲,表情亦哭亦笑,不伦不类。

钟洋盯着我的脸看了3秒,进而指着我的脸捧腹大笑。

后来钟洋告诉我,当我倒地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把我给杀死了,立在当场,呆若木鸡。直到别人告诉他我还有气,才意识到得赶紧送我去医院,他知道自己的脚劲。

据说我被送往医院的途中胡话连篇,许多人这辈子也没见我这么贫过。

*

钟洋酷爱足球,总能搞到许多免费的球票,一到甲A赛季,就拉着我去工体。

那会儿国安队还是高峰那帮人,看球的人特多,遇到宿敌几乎场场爆满。同现实中北京与上海势不两立一样,每逢申花队客场北京球迷就异常激动,言语刻薄。

有一次一个申花队员负伤,被人用担架抬下场,经过看台的时候有好多球迷指着他说,别送医院了,送大红门去。

我问钟洋大红门是哪?他告诉我是肉联厂。

以上是我突然想起来的一段小插曲。

*

1996年,我和钟洋迷上了“星际争霸”,每天起早贪黑,苦练战术。钟洋使虫使的神乎其神,与我的人族配合下,在学校里所向披靡,号称独孤求败,极为猖狂。在网上也小有名气,被称为“流氓组合”,因为我俩最大的乐趣就是欺负生人。

有时我会在战网上叫嚣找人1V1,钟洋则以computer的名字埋伏其中,有个傻B一进来就被我们俩给推了,气的在战网上骂街,被网管给封了ID,我们两人恶名远播,人人退避三舍。

当时互联网远没现在这么普及,网吧寥寥无几,收费高昂,半月下来就已入不敷出,逼上梁山,只好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这种副业在住校生中十分流行,基本上都是三五成群劫一些衣着光鲜的初中生。曾经有几个人从一个小孩身上翻出了三千块钱,却因分赃不均而恶语相向,大打出手,最后竟然互相揭发检举,结果闹得处分的处分,开除的开除。

人性的贪婪由此可见一斑。

那天晚上我和钟洋在路边抽烟,想去网吧又囊中羞涩,正好一个小孩从旁经过就顺手把他给劫了。谁知这个小孩外强中干,兜里竟然只有10几块钱,于是决定再等等看有没有肥羊出现。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钟洋面对我站着,正在说笑之际,他突然表情骤变,一把将我推倒在地,凶神恶煞般的大声叫嚷:“小子,你没钱也赶上街?!”

然后向我背后看了几秒,转身就跑。

我正坐在地上发愣,不知他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巡警已从我身边跑过,朝钟洋追去,口中大喊:“站住!往哪跑!”

当我明白过来,一转头看见刚才被我们劫过的那个小孩正张着个嘴,傻呵呵的站在那里看热闹。我恼羞成怒,又把他给打了一顿:“就十块钱你丫也至于报警?!”

*

法网恢恢,以钟洋准职业球员的脚力仍然无法逃脱,教导主任被从睡梦中惊醒,连夜去派出所,好说歹说才没有追究刑事责任。我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他靠在看台顶的围栏上,垂头丧气,左边嘴角一片乌青。我问他会怎么处理,他摇摇头说,不知道,八成要开除了。

我知道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没有高中毕业证他将不能与任何职业球队签约或者作为特长生进入任何一所大学。

他最初在足球与学业之间选择了前者,而现在这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钟洋在我面前流泪,为他自己。

他把头转向另一侧,嘴唇被自己咬的苍白无色,失神的盯着某一点,一动不动,酸痛了,眼睛只一眨,眼泪就流下来,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如水晶般闪闪发亮,晶莹剔透。

他像深陷囹圄的天使,痛苦而无助。

我仿佛看见,他颤抖的双肩后面生出洁白的羽翼可却不能飞翔。

在那一刻,我似乎比他更加绝望。

不久处理结果公布,念在我们是初犯,学校从轻发落,一人一个记过处分。我心里当然明白这完全是瞎掰,鬼才会相信我俩会是初犯。不过是我在教导主任面前据理力争,我说,哪有惯犯像我们两个似的犯完案还等在原地被抓?(其实我们俩也确实够傻B的!)当然最大的功劳还是要归功于我妈,她与校长促膝长谈一夜,终于使其动了恻隐之心。

那晚,透过窗子,我望着她疲惫的身影匆匆消失于夜色之中,泪流满面,失声痛哭。

钟洋在看到布告之后跑来找我,问我为什么我也榜上有名。

我语气平淡,嫌他大惊小怪:“当然是我自己去自首的。”

“为什么?!”他瞪大眼睛。

“这样我妈才会发动她的关系网啊,笨蛋!”我朝他翻翻白眼。

“噢……”他恍然大悟,习惯性的用手挠脸颊,却碰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我问他以他的笨脑子当时怎么会灵机一动演那么一出戏,他说,他完全是出于本能,觉得那样人家肯定只来追他。

“你跑得太慢!”他嘲笑我。

“你不是也没跑掉!”我反唇相讥。

“那是我没发挥好。”

“可你陷我于不仁不义!”

“咦?原来你那么想进去挨揍?”他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怎么不早说,我真该成全你。”

“打得疼吗?”

“废话!”他忿忿的说,“最郁闷的就是他们打你你还不能还手!”

*

我在一开始曾说过,有一阵学校里曾经流传了许多不利于我的谣言,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高二第一学期的后半段,每次课间操结束,我的课桌里总会出现一罐可乐,有时也换成芬达什么的。我刚开始以为可能是别人放错了,心想给他个教训也好,于是就给喝了。可是时间一长,我不禁纳闷,难道我的桌子是个异次元空间,另外一头连着小卖部的冷饮柜?直到某一天一个女孩在校园里叫住我,用蚊子一样的小声问我可乐好不好喝,我才明白原来我的桌子没有任何神奇之处。

原来是你的?不好意思我给喝了。

她说,我本来就是买给你喝的,还在罐子底下写了自己的名字和班级,可见你天天喝也不来找我,才鼓起勇气来找你。

我心想写在底下我哪看得见呀,又问她,你让我找你有什么事?

她吭叽了半天,突然把一封信塞到我手里,转身就跑了,搞得我很奇怪。

难道她不是来找我要水钱的?

我回到钟洋的宿舍躺在床上把信看完,才知道原来是想找我当男朋友。仔细回想那个女孩的脸,的确有几分姿色,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何时何地何事与她有过往来,以至会招来垂青,看名字也没有任何印象。

小曼?

等钟洋训练回来,我把信给他看,问他有没有什么印象?他见了大吃一惊,从裤兜里也掏出一封揉得皱皱巴巴的信来说这是刚才在操场上一个女孩给他的。我一看署名是小婷,内容大概也是说对钟洋倾慕已久,萌生爱意什么的。我俩面面相觑,不明白怎么突然同时交了桃花运。

我问他打算怎么办,他说他对那个女孩没兴趣,又跟我建议说:“我看你就从了吧,人家都这么下血本了,以后我也可以跟你沾沾光,天天喝可乐。”

我一掌拍过去:“为几瓶水你就叫兄弟卖身?我哪儿那么贱呀!”

于是我们俩连夜起草拒绝信。依我的意思干脆不要理,她如果再来问就直接拒绝就好了,可钟洋说这样太伤人家小姑娘的心,于心不忍,信还得写的婉转,不能太直。熬到半夜终于攒出一份让他满意的来了,一人抄了一份,打算过几天送去——这也是钟洋的意思,说要让人家觉得我们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把他仔细端详了一下,说:“你丫什么时候这么女呀,啰里啰唆!”

他一本正经的说:“我是众人皆知的天下第一温柔帅哥,全世界就你不知道我的好。”

“咦?原来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低头做腼腆状,抚首弄姿,模仿女人的声音说,“大王,臣妾好感动哦。”

“快快平身,爱妃不必多礼。”钟洋作帝王状,跟我演戏。

此时不知从哪床的被窝里传来几声闷笑,我俩再也憋不住,一起哈哈大笑。

我本想把可乐钱夹在信里一并还给人家,忽然想到这两天还要去切网就没放,反正又不是我让她买的……

当我们跑到初中部,才惊讶的发现,原来给我们两个写信的竟然是同一个人,叫何曼婷,这个姑娘含着泪水,拿着两封一模一样的信黯然离去。

回来的路上钟洋愤愤不平:“为什么就你有可乐喝?!”

我说,因为我比你帅。

*

当天这件事在学校引起了轰动,我俩才知道,原来何曼婷竟是刚刚当选的初中部校花!

可校花的兴趣也真是变态,为什么会对我们这两个恶贯满盈的坏蛋偏爱有加?而且还双管齐下,难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万一我们俩个都答应了该怎么办?

我和钟洋讨论未果,一起摇头感叹女人好奇怪。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平息,几天以后一种谣言在学校慢慢传开,说我和钟洋之所以拒绝校花的表白是因为我们俩一起搞同性恋。

谣言止于智者,我一开始对这种无稽之谈不屑一顾,放任它自生自灭,哪知这种重伤愈加色情,竟传言有人看见我俩在宿舍偷偷拥抱接吻,让人忍无可忍。

其实这种谣传的始作俑者是谁我心里早有轮廓,只消随便找几个人“谈谈”,就使其彻底现形。

一切成竹于胸后,我来到某班门口,笑容可掬的对坐在里面的焦健说:“有空吗,我想找你聊聊。”

焦健一看是我不禁做贼心虚,身子下意识的往后躲,而班里的其他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还有人在底下偷偷笑出声来。

我态度愈发和蔼可亲:“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我想跟你解释解释,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他见我确实并无恶意,便鼓起勇气,磨磨蹭蹭的往外走,满脸堆笑:“咱们俩哪有什么误会……”

我不待他走出门口,就抡圆了胳膊将其打回教室,他屁也不敢放,在地上摸索着找眼镜。这时我才发现,我刚刚明明只打了他的右脸,为什么他的左脸也肿起来了?

后来有人告诉我,原来钟洋在15分钟前刚刚来过。

一切传言在此事之后戛然而止。

*

高二下学期,会考开始,我俩不得不开始为高中文凭发奋学习。

当年大部分的科目都由学校自己出题,范围很小,以我们俩的聪明才智不算困难,只有政治参加市里的统考,几乎整本书上都画了重点线,看了就头痛。钟洋于是发动所有的关系,将各个学校的名师押的重点题目汇集起来,把范围压缩在最小,总结出10道大题,日夜背诵,昏天黑地。

在复习期间,我发现钟洋的地理超强,全球的地形地貌皆烂熟于心,甚至抬笔就能画出任一国家的版图形状,让我仰慕不已。于是我们明确分工,由他来辅导我地理,我负责教他语文,数理化全不灵光只能互相切磋,最爽快的是历史,凡是战乱年代我俩全部了如指掌,太平盛世则一问三不知,好在人类历史分多合少,及格已不成问题。

最后成绩出来,我俩全数通过,钟洋的地理竟考了满分,我的语文也高达95,令所有人跌破眼镜,刮目相看。我俩的高中目标已经达到,从此更加肆无忌惮。

钟洋交游广泛,朋友遍及京师,与我截然相反。我从不参加任何聚会,与以前的同学老死不相往来。

他的朋友中,与我最相熟的一个叫夏炎,住西城区,在离家不远的一个职高念书,自号西城区第一帅哥,简称“西帅”。此人财迷心窍,人生的最大理想就是当大款,多年来一直潜心钻营生财之道。

逢年过节,他都会到“天成”去批发几千张贺卡,然后将其中的大半塞给我和钟洋,美其名曰有福同享,有财同发,每张给我们提成1毛。上千张贺卡堆在床上险些将我俩活埋,不得不布置给软弱的低年级生。通常我们都是让他们以1元一张的价格全买下来,告诉他们可以随意涨价二次转手——当然这对他们来说几乎不可能,基本上都是赔。我们这种鱼肉乡里的做法使得学生宿舍里怨声载道,每到节日人人见到我俩都避之不及,如同杨白劳遇上了黄世仁。

春节过后不久的某一天,此人再次兴冲冲的找到我俩,说他目前有一个可以白吃白喝的美差,念在多年朋友的份上不忍一人独享。

我俩自然不相信世上果真有此等好事,他神秘兮兮的眨眨眼说,你们随我来便知。

于是,周末晚上,我和钟洋如约来到三里屯路口,看见夏炎已和一个陌生人等在那里了。那人30左右年纪,相貌出众,举止文雅,穿一身西装,好像刚刚下班的样子。

夏炎老远就扬手与我们打招呼,并向旁边那人努努嘴,告诉我们这就是今天的“肥羊”。

“这两位是钟洋和席安,我哥们儿,”他给我们互相介绍,“他是阿飞。”

我们俩傻呵呵的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阿飞不愧是社会人士,大方得体,微微一笑说:“找个地方聊聊吧。”

九点以后的酒吧街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各种不同国籍的美女吸引着我们的眼球,目不暇接,口水直流。夏炎说他们都是“鸡”。

*

H酒吧位于街巷深处,远离喧嚣,环境优雅。刚一进去我就立即感到了一道道犀利的目光射在身上,一种毫不掩饰的估量的目光,仿佛要将我剥光一般。我看着钟洋,他也皱着眉,浑身不自在。

落座之后,有侍者送上酒单,阿飞将它地给我们,说:“想点什么?别客气。”

单上的价格高的让我们乍舌,我和钟洋一人只点了一杯扎啤,生怕万一结账的时候阿飞突然改变主意,不做冤大头,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全都得留下来刷盘子了。夏炎也要了一杯啤酒,之后又咬了咬牙,补点了一盒“三五”。阿飞对这里轻车熟路,并不看单子,直接对侍者说:“我还是老样子。”

不久后烟酒送上,阿飞那杯与众不同,浅浅的杯子里是淡蓝色的液体,上层逐渐透明,像天上的云,他说它叫“天使之吻”。

我仔细端详着这杯酒,阿飞见我很有兴趣,就递给我说:“想尝尝吗?”

我小小的喝了一口,口腔里充满了苦涩,不禁皱眉:“不好喝。”

阿飞说:“天使无情,所以它吻也冷酷。”

几口酒下肚,表情也自然起来。阿飞见识广博,幽默风趣,逐渐将我们引入佳境。即便如此,我仍感到周围气氛的诡异,坐立不安。此时钟洋忽然扯了扯我,示意我向他右边看。我见他面如死灰,不知出了什么状况,眼珠刚转过去,立刻差点掉出来——一个男人正把他的手从另一个男人的腰移到大腿上!我想我瞬时的脸色也比钟洋好不到哪儿去,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们俩找了个借口把夏炎架到洗手间,逼迫他说出实情。夏炎见事情败露了也不再隐瞒,说阿飞其实是个“基佬”。

我俩听了差点掐死他,说,好你个杂碎,拉皮条拉到老子头上了!

一阵拳打脚踢,夏炎急忙跪地求饶,口口声声道,二位兄台有所不知,他们这些人一般都是你情我愿,不会强求,我们吃喝之后脚下抹油,他也不能奈我们何。

我俩断然质问道,既然如此你独自享用便好何必扯上我二人?

他此时也不再花言巧语,扫眉搭眼的说,不怕一万还怕万一,二位不是武林高手吗?

从洗手间回来之后,我们一改先前的畏缩,连叫侍者上烟上酒,颇有一种慷慨就义前的超脱之感。

管他是死是活,先捞够本钱要紧。

阿飞见状也不觉有异,依然泰然自若,谈笑风生。

不知不觉午夜已过,钟洋不胜酒力烂醉如泥,阿飞起身结账。

不知花了多少钱,开了两瓶红酒还有5、6盒烟,少说也上千了。

走出酒吧,阿飞说他可以开车送我们回去。钟洋醉的不省人事,根本回不了宿舍,夏炎于是主动说他爸爸出差了,钟洋可以先住他家。

等我们帮夏炎把钟洋从车上抬下去,看他们消失在单元门里,阿飞问我:“你家住哪?”

我说:“你送我到R大的门口就行了。”

在车上,阿飞沉默不语,气氛尴尬。我掏出剩下的半盒“三五”正要点上,阿飞用一只手制止了我,指了指车上的储物箱。我打开一看,是一个精致纤长的银色金属盒,里面有一排古朴而粗狂犷的古巴雪茄。

他说:“这个更适合你。”

我点燃一支细细品味,浓郁的甜香之气立刻充满了整个肺腔,比酒精更有效的使我沉醉又悠悠浮起。

我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便开始对阿飞这个人产生了好奇。

“你为什么叫阿飞?不是真名吧?”

阿飞并不置可否,他以一种极具蛊惑力的语调缓缓的说:“我能使你快乐到飞起,你信不信?”

我听出他言语中的暧昧,于是决定向他坦白:“阿飞,我们几个其实是骗你的。”

他的声音依旧恬淡而慵懒:“我知道。”

阿飞的车在三环上兜了个圈,掉头开向国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