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魂断梦绝情未了
与李翰祥有过“患难之交”的刘晓庆慷慨投资,并开她从影以来之先
河,应允在剧中饰演三位女主角:妓女任姜、公主夷佶、徐夫人……
李翰祥带着他无数未竟的心愿远去了。他的双目紧闭,红润而黧黑的
面庞没有痛楚,没有忧伤。此时,他似乎还在思考着明天的拍摄方案,唇
角边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纹……
金秋九月。
涿州影城。1996年初秋《火烧阿房宫》开拍不久,香港导演李翰祥便统帅着他的庞大摄制组来到了这里。
李翰祥是第一次来到涿州影城拍外景。他对这座已经建成四年的电影拍摄基地,垂慕已久。他知道就在这座建有春秋战国和三国时期古城堡、炮台的偌大建筑群里,四年多来,中国的许多电视剧著名大腕导演,均来此执导一系列影响国内外的历史大片。其中脍炙人口的《三国演义》、《东周列国》、《武则天》等大型电视连续剧,均在涿州影城拍摄外景。现在,李翰祥终于有了来涿州影城拍摄四十集电视连续剧《火烧阿房宫》的机会,心里无疑充满了振奋的激情。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
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
廊腰缓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困困焉,蜂房水涡,
矗不知其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
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
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李翰祥坐在涿州影城宾馆内的灯下,他面前的粉壁之上悬挂着他请一位著名书法家所抄录的杜牧所作的《阿房宫赋》。李翰祥每日抬头必看《阿房宫赋》,为了能将《火烧阿房宫》拍得真实,拍得再现大秦时期的历史风貌,李翰祥在拍摄期间时常埋头案边,在浩瀚冗繁的书海史犊中进游祥倘。
李翰祥的案头上堆满了史书。其中有《战国策》、《史记》、《秦始皇本记》、《左传》等线装书;也有近代出版的参考资料,如郭沫若所著的历史剧《高渐离》与《棠棣之花》:高阳的那部让李翰祥魂牵梦绕多年的历史长篇小说《荆轲》就放在案前。李翰祥从亡友的遗著中,很自然地会联想起在台北时与爽朗坦荡、嗜酒如命的大作家高阳,在一起纵情饮酒的往事。他似乎忆起高阳在酒后曾向他描述日后即将写成的《荆轲》,将是一篇悲剧气氛极其浓烈的著作。“荆轲既至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己而相泣,旁若无人者!”李翰祥记得那次在讨论《荆轲》一书如何改编成影视剧本的酒桌上,亡友高阳曾以《荆轲列传》中的上述词句而陶陶自乐。李翰祥知道高阳之所以如此以《荆轲列传》中的句子自娱自乐,是因为高阳也喜欢荆轲那样以嗜酒为乐的豪爽性格。这也许正是高阳对《荆轲》一书如此垂青、如此投入的真正缘由吧?
李翰祥尽管早在香港拜读高阳的遗著《荆轲》,并将它亲笔改成四十集电视连续剧的时候,已对高阳在此书中所赋予的深刻思想有所体会。但是,真正理解高阳书中深意与内涵的,却是他在涿州影城的拍摄现场。李翰祥是在进行电视剧镜头的分切时,更加深深地进入了亡友高阳的艺术世界的。于是,李翰祥在心中发誓说;一定要将《火烧阿房宫》拍成精品,这决不仅仅因为它是我毕生所拍摄的第一部电视剧,更重要的原因是可以借拍摄高阳的遗著而悼念亡友……
“刘晓庆,你们看,那是刘晓庆!”“快来看呀!原来刘晓庆也在这里!”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忽然惊呼起来。
这里是涿州影城内的一条小街。店铺、酒肆、饭庄鳞次栉比。在萧瑟的秋风中,红色的酒幌飘来荡去。在小街上刘晓庆所扮演的妓女任姜,身穿羽绒衣袍,发髻高绾,云鬓低垂。她的头上斜插着一朵紫红色的玫瑰花,正婀娜多姿地迎着镜头走来。忽然,任姜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发现了一位身材魁梧,头戴斗笠的壮汉一闪,她急忙冲前一步,大叫:“荆轲!荆轲!我在这里……”
李翰祥坐在一只大阳伞下,一架摄像机在他身边的铁轨滑道上缓缓地横移,在李翰祥的指挥下,将刘晓庆所扮演的妓女任姜在街头邂逅情人荆轲时的欢愉媚态尽摄入镜头之中……
李翰祥身后那些有幸一瞻影星刘晓庆风采的观众们,又一次发出了惊喜的感叹:“刘晓庆!刘晓庆!你们看那是刘晓庆!……”
“晓庆,现在我要拍一部大型历史电视连续剧,很想得到你的支持!”李翰祥坐在那只有靠背的导演指挥椅子上,双眼盯视着在小街人群里花枝招展的刘晓庆。在被她那娴熟自如的演技深深感染的时候,头脑中的意识流又将李翰祥的纷纭思绪带回到一年前——1995年3月的香港。那时,李翰祥在九龙的那间工作间里,终日不时地为这部已经改编成电视文学剧本的《荆轲》而日夜焦烦。
李翰祥是在好友高阳死去以后,才得以认真地坐下来精心研读那部在港台一带引起轰动的小说《荆轲》的。高阳笔下的荆轲果然是一位活灵活现的人物。他有情有爱,有憎有恨,是一位刻画得栩栩如生的刺客!当年高阳健在的时候,他曾经亲口答应将来出书后一定将荆轲搬上银幕或者屏幕。现在,《荆轲》的书已经面世许久了,然而他自己对高阳的那个言之凿凿的许诺,时至今天也还没有兑现。这无疑在精神上给李翰祥平添了无形的压力!他对高阳景慕已久,他对荆轲痴情已久,他对尝试拍摄电视连续剧更是向往已久,只是,以李翰祥自己目前的能力,出资去拍摄这样一部大型历史电视连续剧,确实无法实现。
就在李翰祥为筹拍四十集连续剧《荆轲》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她便是刘晓庆!
李翰祥前半生因为职业的关系,得以有机会与诸多港台、内地的电影女明星合作。她们当中自然不乏佼佼人物,诸如林黛、林青霞、卢燕、江青、甄珍、潘虹、陈烨、周洁、刘晓庆等。在这些女演员中刘晓庆的演技自然是众所公认的。1988年李翰祥在内地拍摄《一代妖后》,得以与刘晓庆再度合作。此后几年,他便很少再有与刘晓庆合作拍片的机会了,但是,李翰祥与刘晓庆的友谊并没有因为无片合拍而中断。他清楚地记得1989年5月底的时候,他当时因事住在东北沈阳的一家宾馆里。忽一日,刘晓庆由一位律师陪着从北京风风火火地飞临沈阳,来找他帮忙解困。
在刘晓庆来沈阳找他以前,李翰祥已经从《山东广播影视报》上,获悉她卷入了一桩震惊全国的偷税大案。那时,李翰祥因为尚不知案情内幕而为刘晓庆担心。刘晓庆来到沈阳以后,说明情由,李翰祥方才知道税务局方面原来是因为误会而轻易向刘晓庆下达了一份“税务违章案件处理通知书”。刘晓庆正是因此陷入了困扰之中。
事实真相诚如刘晓庆所说:1988年2月,刘晓庆应香港新昆仑影业有限公司导演李翰祥之邀,主演《一代妖后》。就在刘晓庆潜心饰演该片的慈禧一角时,青岛电视村影视艺术团又多次邀请刘晓庆参加该团演出。在既不能毁片约又不好驳朋友面子的情况下,由青岛影视艺术团与《一代妖后》摄制组达成协议,该艺术团将以每日五千元的损失费为代价,从剧组借用刘晓庆。后来,青岛艺术团果真按合约先后三次赔给《一代妖后》摄制组损失费计二十八万五千元。该地税务部门误以为这笔损失费落入刘晓庆本人腰包,故而向刘本人下达《税南地字第003号文件》,由此经新闻界越炒越热,一时间刘晓庆偷税十八万元的不实新闻骇人听闻地传遍各地。
在当时那种风声鹤唳的形势下,让任何人为这桩随时可能惹来麻烦的事情出一个证实刘晓庆无罪的文件,都会有风险的。可是,李翰祥却义无反顾地决定为刘晓庆无罪出证。李翰祥返回香港不久,果不食言,将他亲笔所写的证实材料寄给刘晓庆的律师。李翰祥写道:
敬启者:
由《西太后》(又名《一代妖后》剧组制片滕洪升转来函称:本公司
应香港银都机构及中国广州珠江电影制片厂邀请代为摄制该片时,因演员
刘晓庆未依照通知日期参加拍片,以致个剧组遭受重大损失。按国内外影
界惯例,由青岛艺术团缴每日罚款人民币伍千元整,前后共计五十七天,
总计罚款人民币贰拾捌万伍千元整,按三期支付给北京香港新昆仑影业有
限公司联络处《西太后》(又名《一代妖后》剧组,计:
第三期,1988年8月21日收入人民币十一万。
第二期,1988年8月6日收入人民币八万元。
第一期,1988年3月15日收入人民币九万五千元。
在京时已由“西太后”剧组开具收据,现应青岛艺术团之
要求,补开正式收据,追认该三次罚款,此收据签出后,以前由
剧组开具之收据同时作废。
谨致
青岛艺术团
李翰祥
新昆仑影业有限公司(章)
正是李翰祥当时所出具的这一证明,才使得刘晓庆澄清是非,摆脱困境。因此,电影导演李翰祥与红影星刘晓庆在多年的合作拍片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所以,当李翰祥在《荆轲》一剧的拍摄受阻,给在北京的刘晓庆打来求援的电话后,与李翰祥有过“患难之交”的刘晓庆慷慨投资,并开她从影以来之先河,应允在剧中饰演三位女主角:妓女任姜、公主夷佶、徐夫人……
此时的刘晓庆早已非当年拍《一代妖后》时可比,她不仅已是红遍国内外的影星,而且又是一位有影响的女企业家。她是“刘晓庆企业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兼总裁。在这个企业集团公司的麾下,又有种类繁多的广告公司、影视中心等等。1993年在深圳的首次文稿拍卖会上,刘晓庆仅仅以《从电影明星到亿万富姐》这一空头的题目,就立刻招来了众多的版权购买者。深圳华深实业进出口贸易公司的总经理魏晓霖与深圳众鑫电子实业有限公司,以一百零八万的高额人民币,当场买断了刘晓庆当时还只有一个标题的书稿版权。由此可见刘晓庆当时知名度之高,吸引力之强。
刘晓庆同意支持李翰祥在内地开拍第一部大型历史电视连续剧《荆轲》,她本人答应在该剧中分别饰演的三个角色:一为荆轲的情人、妓女任姜;二为燕国的公主夷佶;三为五十岁出头的徐夫人。前两位——任姜和夷佶均为刺客荆轲的红粉知己。她们的年龄一位是二十六岁(任姜),一位是只有十七岁的妙龄少女(夷佶公主)。而徐夫人的年纪最大。这三个女人均由刘晓庆一人来分别饰演,这本身就是一条引世人注目的新闻!
作为“刘晓庆企业集团公司”的总裁和董事长,刘晓庆说话算数,人民币二千万元的投资很快到位。如此一来,李翰祥执导高阳遗作《荆轲》的梦想可望成真了!李翰祥为了更适合刘晓庆在该剧中分头饰演几位女主角,他灵机一动,索性将片名《荆轲》改为《火烧阿房宫》!这样一来,将使未来的四十集电视连续剧更能吸引观众!
“咯咯咯”、“嘻嘻嘻”的女人笑声。
刘晓庆的戏已经进入了高潮。她所扮演的红粉知己任姜与荆轲来到一家临街的酒肆。两人隔桌而坐,开怀畅饮。忽然,街门外闯进两位浓妆艳抹的小妓女,来与荆轲放肆地调情。任姜在旁看得醋意大发,她按剧情的要求,起身去与那两位妓女对骂对打。怎奈那两位扮演妓女的年轻女演员,却因敬畏刘晓庆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影星,无法将对打的戏表演得真实。
“停下,停下!”李翰祥见状急忙呼叫停机。然后,他来到两位初上屏幕的女演员面前,循循善诱地开导说:“你们面前的人不是大影星刘晓庆,而是与你们两人势不两立的妓女任姜!现在你们是为了与任姜争夺荆轲而大打出手,因此你们只管去打,去抓,去骂,千万别把任姜当成刘晓庆!……”
于是再次开拍。
摄像机转动以后,两位女演员本来憋足了劲准备向刘晓庆大抓大挠。可是,当她们扑将上来,准备狠打一番的时候,又被刘晓庆那双光彩照人的大眸子给惊退了!因为刘晓庆头上的无形光环实在令她们望而生畏,所以尽管她们也伸出手来与刘晓庆又打又抓,怎奈底气不足,打得不像!
“停,快给我停!”李翰祥再次叫停时,已经动了肝火。因为他执导几十年来,就是厌恶这种无法进入剧中角色的虚假演戏。他很想狠狠地训斥两位女演员,可是当李翰祥意识到不能按他的要求进入角色的是两位初上屏幕的少女时,他的心立刻变软了。李翰祥耐下心来,反复说戏,又反复告诉两人你们打的是妓女任姜,并不是在打刘晓庆。可是,反复又拍了两条片子,全都令李翰祥失望。
所有在场的人都对这场戏失去了信心。李翰祥不愧是久经银海的大导演,越是在紧张和烦躁的时候,他越是善于克制温怒。在人声嘈杂中,李翰祥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来到刘晓庆的身边,悄声细语,刘晓庆很快就领悟了李翰祥的良苦用心,连连点头说:“放心,我懂了!”
“预备——”李翰祥重新振作起精神来。他挺身站起,大手一挥,凛然的目光扫遍全场,方才因久拍不成而产生的松懈与烦躁便倏然一扫而光。摄影、灯光、场记等都纷纷进入实拍的紧张状态中。李翰祥斜睨了一眼两位扮演妓女的青年演员,只有她俩还没有领会导演的意图,在那里依然故我。李翰祥突然将大手有力地一挥,叫道:“开拍——!”
摄像机沙沙转动。
方才坐在桌前纹丝不动的刘晓庆,此次根据李翰祥的启发,“嗖”地一声霍然蹿起。她猝不及防地扑到两个妓女的面前,又骂又叫,伸出双手去狠打狠抓。两个青年演员初时都惊呆了,她们谁也没有料到气质高雅的刘晓庆,会突然发作地扑将上来,凶悍地对她们两人大打出手,而且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演戏姿态,分明是向她俩真枪真刀地突然袭击了。在这种时候,两个姑娘被打得忍无可忍,也顾不得对方是什么大明星了,不得不进行自卫反击。如此一来,恰好正中李翰祥的下怀。只见三个女人在地上滚爬厮打,人人披头散发,面有伤痕。一时间,唾声、骂声、厮打声混淆在一起,使得围观的人都目瞪口呆,以为三人当真打起架来。就在刘晓庆等三人在小酒肆内打得桌翻椅折,满地烟尘之时,李翰祥恰到好处地将手一挥,叫道:“停——!”
这一条片子终于拍成了!
李翰祥已在北京团结湖的住所整整卧床两日了。
这是1996年的隆冬。清早时李翰祥隔窗望见天空灰蒙蒙的,飘扬起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小清雪,凛冽的北风在窗外呼啸。李翰祥生病了,他染患上了感冒,每日剧烈的咳嗽不禁,可他在涿州影城里还坚持指挥拍戏。后来剧组所有的人都看不下去了,百般地劝他回北京来休息诊治,李翰祥众愿难违,只好回到他在北京的家里来。一连两日,他在家里挂起了吊针,李翰祥虽然是在病中,脑子却始终没有停止运转。床头的输液瓶不断地将透明的药液通过塑料输液管滴进了他的静脉,李翰祥却用另一只手托着书本,他在默读那册不知读了多少遍的《荆轲列传》。其中,每当李翰祥读到这一段时都无法克制自己冲动的情绪:
“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微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歌
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慷慨。士皆(目
真)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李翰祥双目微闭,腮边不知何时扑籁籁滚落下一滴混浊的老泪。那也许是他为壮士荆轲辞别好友高渐离等前去刺杀秦王的悲壮场面所动情?抑或是他为亡友高阳笔下的人物行将赴死而落泪?李翰祥自然比一般的读者对高阳的《荆轲》与司马迁的《荆轲列传》的理解要深几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场景,似乎就如电视画面那样活灵活现地展示在他的脑际里……
白洋淀,水势茫茫,芦苇摇曳。李翰祥在深秋的萧瑟凉风中,率领着一个百余人组成的摄制组由泳州影城移师河北保定附近的白洋淀。出现在导演李翰祥面前的偌大一片白茫茫的碧水,早年曾经是游击队出没的地方。孔厥、袁静所写的“雁翎队”便是在这里与日寇神出鬼没的鏖战。崔嵬当年在此处执导过有名的《小兵张嘎》。而今李翰祥终于来到了他多次在银幕上见过的白洋淀,他要在此地拍摄“荆轲赴秦”等多组镜头。李翰祥统队来白洋淀时正值深秋,苇荡深处,秋风过处,芦花飘动。远远望去,碧水白花,煞是好看。在这种季节,在这种天然的芦荡间,去渲染“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氛围,对李翰祥来说是易如反掌。他感到内地的风光是旖旎多姿,远非港台两地可比。现在他可以根据剧情的需要,在燕山下拍燕赵之事,所以,在白洋淀拍戏的期间李翰祥尽管十分紧张疲累,但是如此顺利地拍下诸多颇为理想的镜头他还是满心欢悦的。
“《火烧阿房宫》一剧的根本,就在于必须拍好压轴戏‘火烧’!如果这场戏能够烧得好,烧得精采,那么全片就将锦上添花了!”李翰祥在白洋淀拍戏的日子里在想着“火烧”的问题。因为他知道每部戏,不论它的长与短,都必须要有一处点睛之笔。当年他首次回内地拍《火烧圆明园》的时候,尽管一把火烧掉了六十四万人民币,有些可惜可叹,但是《火》、《垂》两片因此而名声大噪,在海内外所卖的拷贝数倍地换回了因火烧所造成的损失。如今他回内地来再要放上一把大火,才能将《火烧阿房宫》拍得精采。可是,李翰祥对这场重点戏尽管设计了多种方案在他的心中,却连究竟将阿房宫在何处烧也没有确定下来。因为阿房宫决不可以与圆明园相比,它需要有一处占地面积更大的拍摄场地。因为历史上的阿房宫到现在连一点废墟与遗痕也找不到,它不像圆明园在北京尚存些许遗迹,有章可循。秦始皇所筑阿房宫的瑰丽雄浑,自然要比乾隆的气魄大几倍的。李翰祥在头脑中虚构那巍峨雄奇的阿房宫古建筑群,就只能依靠杜牧所写的《阿房宫赋》中所描写的景况来苦思冥想。杜牧说那阿房宫“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骊山北构而西折,直走咸阳”。天哪,如果杜牧所言没有太大的虚构与夸张的话,那么这座建在长安城外的阿房宫,其宏大的规模简直可以与中国所留下的另一秦代奇迹古长城可以媲美了!在中国境内到何处可以寻觅得见如此恢宏壮丽的古建筑群呢?
李翰祥在家里打毕了吊针,他再也坐不住躺不稳了,他的一颗心早已飞到了北京李家坟外景地。在他从河北涿州影城回北京医病期间,《火烧阿房宫》的剧组也随着开回北京东城朝阳区的李家坟片场,在冬季里将要惜时如金地拍摄内景。自从白洋淀的几场戏拍竣以后,李翰祥便将大量的内景戏,全部委托给执行导演夏祖辉。这位跟随李翰祥拍戏近三十年的香港导演,多年的耳儒目染,已将李翰祥的艺术风格吃透。所以,夏祖辉可以在李翰祥的电话遥控之下,挑起大梁,具体地将李翰祥的导演意图全部地体现在拍成的影片中。对此,李翰祥是既满意又放心的。因为李翰祥虽然壮心不已,终究是七十岁的人了!他在《火烧阿房宫》一片中必须要有一位随时可以代替他拍摄的执行导演!
北京的街头白雪皑皑。李翰祥实在不能继续卧病在床了,尽管从9月20日《火烧阿房宫》开机以来,分别在涿州影城和白洋淀等地将全片的大部分外景拍竣,可是,还有更重要的戏迄今还没有眉目。他作为《火》剧的总导演又如何能躺卧得安稳呢?
不知为什么,病体初愈的李翰祥踏雪来到琉璃厂古董一条街。这里是他常来的地方,“荣宝斋”更是与李翰祥有交往的店铺。嗜爱古董胜于一切的李翰祥时常到这里来祥倘。李翰祥非但喜欢古董,他也善于经营古董。他到香港的翌年秋天,在口摩啰街的古董店里只花了些许的港币,就买到了一只明代的官窑彩碟。70年代初李翰祥因“国联”倒闭,困窘潦倒的时候,曾经想把这只被他视若珍宝的彩碟变卖。但因为夫人张翠英的劝阻,李翰祥咬着牙将那彩碟保存了下来。后来,李翰祥在澳门的一次古董拍卖会上,居然将那只仅用八百元港币买到手的明代彩碟,以三十五至四十万港币为底价进行拍卖,出人意料地竟会以七十万港币得以出手。数十年来,由于李翰祥所搜集的古董颇多,他就在香港和澳门两地各开了一家名叫“古月轩”的古董店,由他的女儿经营。李翰祥与其说是用古董赚钱,不如说是想用“古月轩”这家小店多为自己搜集一些古董,以供其把玩与珍藏。当然,今天正值隆冬雪雾,天气奇寒,李翰祥来到这条古董店鳞次栉比的小街,可并非来为自己寻觅什么古董,他是为着拍摄正酣的电视剧《火烧阿房宫》来寻找几件古色古香的小道具,以增添这部精品之作的历史真实性。
小店铺里琳琅满目的古董,吸引着痴情的李翰祥。李翰祥在决心将《火烧阿房宫》拍成一部脸炙人口的精品以后,他在全片中大到一场戏,小到一件小小的服饰、女人的玉佩和头上的钗簪都颇具匠心,一丝不苟。为了将装有樊于期人头的匣子做得精致,李翰祥不惜工本,决定用24k的金制镂雕龙盒来增加片中的精采。那金盒上的雕龙、篆字也都是李翰祥亲自设计的。鎏金精刻出来的人头盒熠熠闪亮。拍成样片以后果然为未来的电视片增色不少。此外,荆轲刺秦王时所用的匕首,秦始皇腰间的佩剑,任姜、燕国公主夷洁和徐夫人衣袍上所佩的莹莹佩玉、手镯、玛瑙头针等等,李翰祥也必亲自过问。他为全剧的每一个细节都煞费苦心,因为李翰祥认为四十集电视剧好似一件巨大的艺术品,它的每一个细小的部位真实精巧与否,均可关系到全片的成败。所以,就连刘晓庆在片中所扮妓女任姜的一套服饰,也是李翰祥在朝阳市场的小街上,偶尔发现一块苗家妇女的粗布,觉得色泽花纹甚佳,吩咐剧务买下缝制的。李翰祥不仅从小道具上着眼,对《火》剧中的大道具更是一掷千金,显出大手笔的姿态来。在涿州影城拍摄咸阳宫大殿的外景时,他为了再现古代咸阳宫殿的壮丽风貌,决计花二十万人民币特别订制了一条大红的地毯。这条地毯长达百余米,上面精心巧织成无数绚烂多姿的战国图案,花纹精美,光艳照人。在咸阳宫开拍时,这条巨型大红地毯恰好织成,沿着巍巍高耸的百级台阶从上一直铺到地下来,顿时使古代的咸阳宫殿光辉灿烂,气势魅人。体要小看李翰祥花巨资织成的地毯,它为那些历史人物的粉墨登场增色不少!
“这枚古钱很好,我买下了!”李翰祥无意间在柜台上发现了一枚黄铜制的刀形币。上面虽然生满了绿锈,但是他觉得这枚铜币用到剧中会增加许多的真实感。于是他也不讲价钱,便将古币买到手,带回到北京东城朝阳区李家坟的片场来。
“祖辉,我决定要到河南去一趟,因为我们现在必须要考虑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拍的那场火烧阿房宫的重场戏!”李翰祥气喘吁吁,他抖掉了衣帽上的雪尘,在李家坟片场的办公室里与执行导演夏祖辉以及制片、剧务等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到河南去?”有人对他的河南之行大惑不解,说:“若拍‘火烧阿房宫’的戏,在北京附近搭景不可以吗?为什么舍近求远呢?”
李翰祥说:“在北京附近搭景当然也可以,不过,阿房宫可绝不比圆明园啊!它的占地面积恐怕要比圆明园大几倍,甚至十几倍。我听说从前拍电视连续剧《曹操》的时候,在河南省的焦作也搞了一个三国影城,如果那里现在没有使用的话,我们租用是可以节省一笔资金的。……”
“可是您的病目前还没有好转,又怎么可以到焦作去呢?”众人都发现李翰祥自从涿州影城回到北京以后,面容变得有几分憔悴。他是古稀高龄,每天清晨三时起床,午夜方睡,又有病在身。如果在严冬时节去河南焦作看外景,实在令人放心不下。
李翰祥却诙谐地笑道:“看外景也是一种消遣享受,你们在家里拍片,我去河南看外景有什么不好呢?”众人见无法劝阻,也只好由他了。因为剧组对李翰祥这种坚韧的性格无人不知,情知他所决定下来的事情劝也无用。
在雪后的晴日,李翰祥只带少数随员搭乘民航,由北京飞往河南焦作。
“火烧一次圆明园,烧掉了六十四万。这一次如果烧阿房宫的话,恐怕还得烧掉几十万。因为这场重头戏是非精采不行,我要在大火中烧掉数十座的宫殿、楼阁、房屋、牌楼!因为秦始皇的气魄就很大嘛,所以阿房宫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在飞机上李翰祥雄心勃勃与他的剧组随员在悄声地计议着未来的一场大火该如何烧。
在严冬与多雪的季节过去后,李翰祥将面临着一场更艰巨的外景战。在《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这两部历史巨片所掀起的高潮过后,李翰祥暗自地体察到他的银幕生涯一直处于寂静,他期望着再一次步入事业的顶峰。现在,他所开拍的首部多集电视剧《火烧阿房宫》便是他事业与人生的另一次飞跃。从另一个意义上说,明年的七月一日香港就要回归祖国了,这也是他为祖国母亲献上的一份厚礼啊!
“李导演,此次放火大烧阿房宫,又是您的一大杰作,听说在明年开春您亲自执导‘火烧’这场重头戏的时候,港台地区还要组成一个规模十分宏大的新闻采访团,届时亲自对阿房宫这场戏进行实地采访,是真的吗?”随行人员这样询问说。
“我并不知道什么人要来采访,我也从不介意新闻媒体,我只注重实际的效果,那就是未来《火烧阿房宫》这场大戏的艺术真实性。”李翰祥在飞机的马达轰鸣声里,所思考的并不是如何利用“火烧”的盛大场面来招徕记者,他所痴情的完全是未来电视片的真实感。他说:“在这场戏中,要大火连烧十几里,要比《三国演义》火烧连营的场面还要宏大。楼阁牌楼要烧掉数十处,演员还要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呼喊奔跑,因此,拍摄的难度是非常大的。为了防止意外,届时还要准备好一定的消防灭火设备!待我们当真将‘火烧’这场戏拍成之后,才可以举行一次封镜仪式,到那时才可以一醉方休啊!……”
在煤城焦作,李翰祥果真找到了他在梦中多次看见的那座“阿房宫”。他命随行人员用摄像机将那偌大一片隐蔽在冬天雪雾中的古代建筑群一一拍摄下来。那是在开拍《曹操》的时候所搭设的仿古建筑,楼宇殿堂,金瓦璀璨。这里既有古代的宫殿、内苑、廊庑、偏厦、长街,也有较为气魄的一道道木制的牌楼……雕梁画栋,古色古香。当李翰祥在旅舍里通过电视监视器去看那些白天拍摄下来的镜头时,他的心里涌动着一股兴奋与激动交织的潮水。因为透过那层朦朦胧胧的冬日岚雾去看那偌大的建筑群,果然有剧本所要求的那种意境:宏伟、雄浑,有那种高阳笔下所描绘的“阿房宫”的景象!
“这就是历史上秦赢政所建阿房宫的雏形啊!”李翰祥一面观望着随行人员所拍录下来的镜头,一面在心里这样喃喃地自语说:“如果将来当真在这里拍摄‘火烧阿房宫’,如果真的能将火烧的场面拍得真实、感人,那么我就可以告慰于在九泉之下的亡友高阳啦!当年我与高阳在台湾说定的事情,多年来几乎快成为我的一块心病了!现在,我总算快要将它变为了现实!《火烧阿房宫》是一定要拍好的!……”
1996年12月17日,这是个很普通的日子。
在北京朝阳区李家坟《火》剧的外景地。这一天李翰祥导演在室内指挥着剧组人员,拍摄了一些并不太重要的过场戏。下午三时三十五分左右,冬天惨淡的日影透过玻璃窗投映进临时拍戏的棚里,映射在李翰祥那张黧黑却又红润的脸膛上。在那次染患感冒以后,李翰祥很快就从疾病中挣扎出来,还像以往那样全身心地投入到《火烧阿房宫》的内景拍摄中来。河南焦作一行使他兴奋,因为他不仅见到了那偌大一片梦寐以久的古建筑群,而且,李翰祥在无意间又发现几百名工人正在寒风中修聋着另外一座庞大的建筑。当时,李翰祥说:“这是正在修建的阿房宫啊!它耗资六干万,历时三年半,还未完成。我们不正可以拍摄秦赢政当年大修阿房宫的场面吗?!
李翰祥坐在椅子上与剧组人员在计议如何拍摄明天的几组镜头。与此同时,他为了看监视器中的一个回放镜头,就从一个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另一个座位上去。就在这个时候,李翰祥忽然双腿一软,淬不及防地跌倒在地上了。
夏祖辉等剧组人员大惊失色,都上前七手八脚地将李翰祥从地上搀扶起来。李翰祥只吐出:“不要紧……”三个字,就将双眼一闭……
众人将突然陷入昏厥的李翰祥抬进一辆救护车。很快,那辆载着香港导演李翰祥的汽车飞快地驶出李家坟外景地,风驰电掣般地冲向暮色苍茫、车水马龙的大街。
在飞驰的汽车里,李翰祥俨如梦中。“哦,晓庆她在今天晚上就可以从新加坡回来啦!那很好,因为我们还有许多事情等候她回来研究!”李翰祥依稀记得在几个小时前,他得知了刘晓庆当晚将回京的消息以后很兴奋。因为李翰祥与刘晓庆的合作一直很愉快,很默契。多年来的接触中李翰祥不仅欣赏刘晓庆的演技,而且也对她助人为乐的良好艺德给予肯定。李翰祥对刘晓庆艺德的肯定是多方面的,其中有许多感人的事情使李翰祥难以忘怀。他记得那是1995年的隆冬时节,他因事由香港飞往北京。当时,李翰祥要通了刘晓庆家宅的电话后,方才知道此时她正在西安。当夜刘晓庆赶来团结湖探望李翰祥,两名来自上海的电视记者却来电话催刘晓庆马上到五洲大酒店。直到这时,李翰祥才知道刘晓庆另有约会的全部内容。原来上海将举办《沪上第一拍——希望在行动》的活动。为了给希望工程集资,上海及全国一些知名人士均有珍贵的物品捐献给这个旨在为希望工程筹资的文物拍卖会。刘晓庆在获悉了这次义拍活动的消息后,很快就想起自己当年在四川涪陵艰苦求学的往事。于是,她决计将1982年拍摄《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两片时,为作纪念所保存下来的一件慈禧戏装,捐给上海的希望工程义拍活动。刘晓庆说:“我在演完慈禧以后,留一件戏装作为珍贵的东西收藏起来。今天,为了失学的孩子们,我把这套慈禧太后的戏装捐赠出来,我愿意通过这套服装的义拍,向希望工程尽到我一点小小的心意!……”
李翰祥很感动。因为这样的小事往往能够透视人的灵魂,而这类的小事一般是很难做到的。不久,上海的义卖传来了令世人震惊的消息。刘晓庆所穿过的一件戏袍,居然在拍卖会上被上海天天实业有限公司的首席商务代表晏绍礼以十六万人民币买下!
李翰祥仍在梦中,这个梦好沉好沉。“老师,我要到上海去了,特来向您告辞!”他恍惚地记得,好像是在1994年的岁末,一位颀长清瘦的青年走进了他在香港九龙的寓所。原来是梁家辉。这位因拍《火烧圆明园》和《垂帘听政》而成名的香港仔,曾经在香港第三届金像奖评选中因扮演咸丰皇帝获得最佳男主角奖,从此成为香港的“影帝”。现在,梁家辉还像当年未步入影坛那样谦逊而恭谨。他恭恭敬敬地对坐在椅子上的恩师李翰祥说:“我是应著名导演陈逸飞的邀请,去上海拍一部名叫《人约黄昏》的影片。这部片子是由香港思远影业公司投资,由上海电影制片厂协助拍摄的。我在《人约黄昏》这部片中将扮演男主角。老师,我很喜欢这部文艺片!……”
“你去拍吧!文艺片很难得。”李翰祥向谦和有礼的梁家辉挥挥手说:“你自管去拍吧,好好地拍!在香港大多是商业片,难得有拍文艺片的机会。陈逸飞先生不仅是位好导演,他还是一位好画家!他的油画画得很好!家辉,你去上海后要认真向内地的同行们学习,拍好《人约黄昏》!……”梁家辉起身告辞而退……
李翰祥处于无边的梦境中,眼前一片漆黑。但是,不知不觉间他似乎走进了一处非常熟捻的地方,那是一处建筑在高坡上的深宅大院。哦哦,原来是台北的外双溪。有名的住宅“摩耶精舍”——著名国画大师张大干从美国回到台湾以后,就一直定居在这里。忽然,两扇紧闭的院门洞开,只见一位银髯飘逸的四川老人,手拄藤杖,在一位穿旗袍的中年妇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迎迓而出。李翰祥在冥冥中似乎依稀辨认得出,那位银髯老者便是他心仪已久的一代画师张大千,左边那位风姿绰约的女子便是大千居士的夫人徐雯波。
李翰祥似乎随着张大干来到宅中,穿过幽雅的庭院,来到梅丘。梅匠上的几丛腊梅在严冬里竞放花蕾,远远望去,煞是好看。在梅丘左方,是一株海棠。张大千蹒跚到一丛幽香扑鼻、红花灿烂的腊梅前,深吸一口清香,信口诵念出一首诗来:
小园忽报有奇事,
腊余尚寒百卉开。
从此人天无缺陷,
梅花聘了海棠来。
“大千居士,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想拍一部《张大千传》。”李翰祥喃喃地告诉含笑不语的张大千说:“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开始物色一位身材矮小,懂四川话的演员,来扮演您的。可惜的是,我的这一心愿始终没有实现,我就……”
李翰祥还有许许多多的梦没有做完。他多年前拟拍的电影《徐悲鸿传》迄今也没有拍成。而在他“火烧”完阿房宫以后,还有一部“火烧”少林寺的计划,已酝酿在他的胸臆间了。李翰祥带着他无数未竟的心愿远去了。他的双目紧闭,红润而黧黑的面庞没有痛楚,没有忧伤。此时,他似乎还在思考着明天的拍摄方案,唇角边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纹……
李翰祥在京病殁,噩耗传出,国人震惊!国内有影响的报纸与电影杂志纷纷刊发消息。其中有如下黑体字的标题十分醒目:
“一代大师为电影工作到最后一分钟”;
“古装片大师撒手‘阿房宫’,夏祖辉再点绝代宫火”;
……
1997年春稿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