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祭杀人事件 1
第一章阳光下的少女
1
一棵大栗子树的底下,放着一张古老的木制长板凳,栗树茂盛的树叶形成一片浓浓的绿意,将板凳整个罩住。
这片树荫俨然成了天然的遮荫工具,难怪会有人刻意把板凳摆在这里。
金田一一和七濑美雪为了躲避灸热的艳阳,也逃到这棵树底下来了。
“呼!阿一,好凉啊!”
美雪一边用洁净的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说道。
“是啊!”
金田一随口应了一声,便低头看着手表。
他手腕上的运动手表附有液晶温度计,上面显示出摄氏三十八度。
当他们从艳阳中躲到大栗树所张起的天然阳伞底下,顿时感受到一般前所未有的清凉感。
金田一从小在都市里长大,平时只要天气一热,他就跑到便利商店里吹冷气,顺便买个冰淇淋消消暑,难得有把树荫当成救命菩萨的经验。
事实上,在一旁猛擦着汗水的美雪也和金田一一样。
但是,偏偏这是一条看不到任何便利商店、银行、泡沫红茶店的乡间小路,因此对金田一和美雪来说。
真的是来到了“人间炼狱”。
金田一打开放在膝盖上的运动背包,拿出在车站买来的罐装果汁。
他的背包有如被放进烤箱中烘烤过一样,里面的东西都热烘烘,连果汁也是微温的。
金田一感到极度干渴,所以这一罐温果汁应该足以让他舒畅许多。
他抬头望向天空,只见一望无际的天空彷佛刚涂上蓝色油漆般地绽蓝,而散布在天际间的浮云,则像是刚买来的画布般地白皙无瑕。
峰峰相连的群山是碧绿的,烧烫的柏油路是灰色的,而被田畦区分得井井有条的田地,则呈现一片明亮的绿意。
盛夏里,每一种颜色都让人觉得格外鲜艳。
“早知道就应该搭计程车来。”
金田一一口气喝掉大半的果汁说道。
“都是你不好啦!谁教你执意要去买果汁,才会错过两个小时才开一班的公车。”
美雪抱怨道。
“哎呀!天气实在太热了嘛!”
说完,金田一恨恨地抬起头看着天空。
这时候,吵杂的蝉鸣声从金田一和美雪的头顶上传了过来。
蝉儿们彷佛也在抗议难耐的暑热一样,拉开喉咙高声鸣叫着。
放眼望去,这一带尽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唯一可以让人休憩的地方只有这棵大栗树,所以这里自然也成了蝉儿们引吭高歌的场所。
“美雪,到秋绘住的村子还有多远?”
金田一不耐烦地问道。
“这个嘛……我想大概再是个三十分钟吧!”
“还要走三十分钟?别开玩笑了!”
“有什么办法?反正我们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对了,我告诉过秋绘,我们会在四点以前到达,快走吧!”
“唉!早知道就不来了。”
“阿一,干嘛讲这种话?秋绘可是特地请我们到她家玩的……”
“秋绘他真奇怪,何必因为父亲死了,就一定要回到这种鸟不生蛋的乡下来。换成是我,待不上三天就逃走了。像这种既没有便利商店也没有游乐场的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嘛!不过话又说回来,秋绘在上国中之前一直都住在这里,因此她应该比较容易适应。”
“嘘!”
美雪突然警觉地抬起头。
“阿一,你刚刚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
“雷声啊!阿一,万一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怎么办?”
美雪皱起她那纤细两端整的眉毛,十分担心地问道。
金田一侧眼看着她说:“不会啦!你看天气这么好,根本不可能下雨。”
他充满自信地扬起那两道浓眉,慷懒地从那油漆斑驳的板凳上站起来。
金田一一口喝光罐底仅剩的一点果汁,然后开口说:“美雪,你看!天空那么蓝,只有山边露出一点云层而已,所以不可能会打雷下雨的。”
“可是,我刚才明明听到雷声。”
美雪嘟起嘴巴。
金田一毫不在意地把空罐丢进垃圾筒。
“我觉得我们应该在这里等下一班公车来比较好。如果我们在这么大的太阳底下再走个三十分钟,一定会中暑的,而且脑袋瓜也会变秀逗。”
“不行!如果我们太晚到,秋绘会很担心的。”
“我倒是比较担心自己的身体。”
“真是的……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在这里等吧!我要先走了。”
美雪满脸不悦地说道。
金田一被她的态度给激怒了,意气用事地回一句:“请便!”
说完,金田一便二话不说地躺在板凳上。
“哼!不理你了。”
美雪忿忿不平地转身就走。
其实金田一很想追上去,但为了面子只好目送美雪离开。
“啐!”
他轻轻地咋舌,回头看着方才走过来的路。
在炙热的艳阳照射下,道路的轮廓看起来像是起伏不定的热浪。
顿时,金田一注意到有一个人影拨开重重热浪,正慢慢地走近来。
(不知道是人在热浪中看起来便在晃动?还是那个人在蛇行……)
当金田一判定这两种因素都有可能时,那个人已经走到距离他大约二、三十公尺前的地方。
金田一定睛一看,才发现来者是一名少女。
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连身洋装,然而这件洋装竟然附着跟酷热的天气十分不相称的长袖。
此外,从袖子空荡的外观可以看得出这名少女的手臂相当细瘦。
少女每走一步,那头长及腰部的秀发便像波浪般地晃动。
不知道她是在沈思或是被酷阳晒昏了头,那双细长的眼睛看来茫茫然的,眼神完全没有任何焦距。
少女走路的步伐很小,微微地晃动身体向前走。
不知不觉中,金田一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少女身上。
最吸引金田一眼光的是她那异常白皙的皮肤,以及脚上所穿的那双竹编凉鞋。
少女那身像白蜡般透明白皙的肌肤,在这样的艳阳天里竟然没有泛起一丝血色,而且看起来好像都没有流过一滴汗珠!
她面无表情地走过金田一躺着的栗树底下,刹那间又停下脚步。
这一刻,金田一的心脏不由得咚咚咚地鼓动着。
少女慢慢将身体转过来面对着金田一。
此时,金田一突然觉得耳边不断鸣响的蝉叫声瞬间变得好遥远。
她站着不动,望着躺在板凳上的金田一好一阵子。
待金田一回过神后,急忙支起身体,端端正正地坐在板凳上。
少女见状,不禁微微眯起眼睛笑了。
那是一种难以捉摸、有如海市蜃楼一般的虚幻笑容。
少女似乎为自己失礼的笑容致歉似地眨眨眼,随即又摇摇晃晃地往炽热的柏油路上走去。
没多久,少女的身影被农家巨大的土墙挡住,很快地消失了踪影。
就在这当儿,正好有一辆红色的保时捷从金田一面前经过,但随即又紧急刹车,然后倒车回来停在他面前。
金田一惊讶地站在原地,呆楞地看着车窗慢慢打开。
“金田一!”
朝木秋绘从窗口探出一张笑脸。
“秋绘!原来是你啊!”
“我怕你们没搭上公车,所以请姑姑载我来车站看看。”
秋绘说话的语气依然十分开朗。
“糟了!秋绘,你有没有看到美雪?她实在太固执了,竟然说要一个人走路过去……”
金田一话还没说完,美雪的声音便从车子后窗响起来:“阿一!你说什么?”
金田一忐忑不安地往车子里一瞧,只见美雪坐在狭窄的后座上,投来两道令他冷汗直流的冰冷视线。
2
金田一战战兢兢地坐进车子里,身旁的美雪则不悦地抬高下巴,将头转到另一边去。
为了缓和这股让人窒息的气氛,金田一打开话匣子说:“秋绘,我听说你们家很有钱,可是没想到会阔到开保时捷来接我们。真是令人惊讶,哈哈哈!”
说着,金田一便迳自干笑着。
秋绘从前座回过头来说:“金田一,其实这是我姑姑的车。对了,我帮你们介绍一下,开车的这位是我姑姑--朝木春子。”
“你们好。”
春子微微回过头来,对着金田一和美雪两人嫣然一笑。
金田一立刻将身子往前一探地说:“你好,我叫金田一一,坐在我旁边的是……”
“我是七濑美雪。”
美雪大声说道,然后用力把金田一拉回座位上。
“好痛!你干什么?”
美雪用鼻子闷哼一声,旋即露出得意的笑容。
金田一明知故问地说:“原来你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啊!真是顽固的女人,可是偏偏胸部又那么丰满……”
“喂!这跟胸部有什么关系?”
美雪没好气地说,金田一则不发一语地干笑着。
春子从后视镜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道:“你们两人感情真好。”
春子看起来大概有三十多岁,从她开的这辆保时捷和脸上所涂的浓妆来看,春子的风格跟这种乡下地方根本不搭调。
至于坐在驾驶座旁的秋绘,她在一个月以前还是非常标准的东京女高中生,总是喜欢穿泡泡袜配上短至膝上十五公分的迷你裙。
但是,现在秋绘不但把长发剪短,连身上也只穿着宽松的T恤和斜纹粗布裙。
秋绘十分明白“入境随俗”的道理,同时也极力表现出自己想融入这块土地的心意。
相较之下,春子看起来好像非常排斥过乡下生活。
“谢谢你们为了秋绘特地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春子礼貌地说。
“哪里,你不用这么客气。倒是我们觉得好高兴,可以参加一年一度的祭典。”
美雪微笑地回道。
“你是指『雷祭』吗?事实上,云场村也只有这个祭典值得一提。我读国中之前也一直在这边住,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实在太无聊了。”
“不过,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才令人觉得新鲜啊!”
“美雪,那是因为你没有住在这边,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春子说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要不是哥哥过世,我挂念秋绘一个人,否则再怎么样我也不会……”
春子话说一半,猛然转头看了坐在旁边的秋绘一眼。
“啊!对不起,秋绘,我不是在责怪你。你为了不让朝木家产落入那两个人手中,竟然愿意委屈自己转学回到这个村子来,真是太了不起了!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让你孤单一个人,所以才会回到这里来。再说,我实在无法忍受让两个跟朝木家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霸占……”
“姑姑,请在这边停车。我想在这里下车,一边为他们介绍云场村,一边散步回家。”
秋绘突然打断春子的话。
“好吧!不过,你们最好在下雨之前赶回来。”
春子有点不悦地停下车子。
“嗯。”
秋绘点头答道,迅速将车门打开。
3
他们下车的地方接近村子中心,因此可以看见一间大型的杂货店和几间小而干净的商店零星散布其中。
初来步到,金田一发现云场村的一大特徵就是民宅一律都是平房,而且每户人家的庭院里一定都种植着一棵大树。
金田一跟在秋绘后面走,不解地问道:“秋绘,刚刚下车时,你姑姑不是提醒我们最好在下雨之前赶回家吗?可是现在天气看起来这么好,应该不会下雨才对。”
“不,一定会下雨的。每年到了八月,除非有什么特别的状况,否则每天傍晚一定会开始打雷,然后下个十到二十分钟的大雷雨。尤其像今天这么热的天气,更是容易下大雨。你们看,村子里的每间房子为了避免遭到雷击,所以都故意盖得很低,而且庭院里都种了一棵大树代替避雷针。”
“嗯,真的耶!”
金田一朝四周张望了一会儿。
“我们的村子位于盆地中央,所以夏天会变得异常炎热,而且四周的山区又会聚集云雾而带来雷雨。不过,以前的人都认为这是神明的力量使然。为了对神明表示崇敬之意,我们的祖先便每年举行一次从今天傍晚开始的雷祭。”
秋绘详细地解说。
“原来是这样啊!”
金田一恍然大悟地直点头。
“秋绘好棒哦!简直就像导游一般专业。”
美雪打从心底赞美道。
“没有啦!我只是把别人说过的话转述给你们听罢了。”
秋绘有点害羞地吐了吐舌头。
美雪突然大叫!
“啊!阿一,你有没有听到雷声?”
“嗯,好像有。”
这时候,秋绘抬头望向天空,心有所感地说:“这个雷声距离我们还相当远,真正的好戏得等到太阳西沈,气温降低一点的时候……真希望雷声能再靠近一点。”
“雷声靠近是一件好事吗?”
美雪讶异地问道。
“当然喽!如果雷神不来,雷祭就没办法进行了。我只要一想到雷祭,一颗心就雀跃不已。”
秋绘说着,脸颊泛起了红潮,露出相当兴奋的模样。
他们穿过村子中央的民房,看到许多摊贩都已经在那里等着大赚一笔。
突然间,秋绘走到金田一和美雪面前,正经八百地说:“对了,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们呢!”
“啊,哪里……”
金田一不知所措地搔着头。
“秋绘,其实我们才该……”
秋绘立即打断美雪的话说:“我真的很感谢你们在这种大热天来到我出生的故乡--云场村。”
“秋绘,你实在太客气了。”
美雪微笑地说道。
“好啦!我现在就带你们到我家去。我得先把我的妈妈跟妹妹介绍给你们认识,然后赶在祭典开始之前,帮你们换好雨衣。美雪,你可以穿我多出来的雨衣,至于金田一,我也帮你跟邻居的大哥哥借了一件雨衣。走吧!”
秋绘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旋即走在前头带路。
霎时,远方的雷鸣声微微地撼动大气层。
这一次,金田一清清楚楚听到雷声。
他抬头望着天际,只见云层开始从山顶朝云场村的方向扩散开来。
4
朝木家是一栋大型的和式宅邸,四周有高大的土墙围绕着。
不仅如此,土墙上面还布满了防止宵小闯入的碎玻璃片。
云场村里大多数的民房都只以树木当作围篱,因此戒备森严的朝木家可以算得上是名流之家。
金田一等人从土墙旁边的木门进入宅邸,来到干干净净的大庭院。
院子里同样不能免俗地矗立着一棵大榉树,这也就是秋绘曾提过的天然避雷针。
金田一从花丛和树木的缝隙间,看见春子的红色保时捷。
他们沿着S形的碎石路,慢慢走到看起来相当古老的主屋前。
这时候,一位身穿和服的美丽中年女性打开木棂窗的拉门,探出头来打招呼:“金田一先生、七濑小姐,欢迎你们来到朝木家。哦,我是秋绘小姐的妈妈--叶片。请到屋里面来坐吧!”
叶片微笑地说道。
(“秋绘小姐”?她怎么这样称呼自己的女儿?)金田一偷偷看着一脸笑容的秋绘,心中暗忖道。
(秋绘的姑姑--春子说过:“我实在无法忍受让两个跟朝木家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霸占……”春子姑姑开始说这个话题时,秋绘竟然马上要求下车……)
金田一看得出来朝木家的亲戚之间出了问题。
:(叶片夫人或许就是春子姑姑所说的“那两个人”其中之一。)
“秋绘小姐,外面很热吧!我泡些冰麦茶给你们喝好吗?”
叶片热络地问道。
“妈妈,谢谢你。美雪、金田一,上来吧!”
尽管秋绘和叶片彼此以笑容相待,但两人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距离感。
他们走上宽广的玄关之后,不约而同地将视线停留在正面架子上的白磁大花瓶。
在白磁花瓶那白得接近透明的颜色当中,泛出柔和、轻淡的绿色。
即便是对陶艺没有任何兴趣的金田一,也不禁被这个花瓶给深深吸引。
“那个花瓶看起来好像很贵的样子。”
金田一用视线对美雪示意。
“是啊!价钱一定卖得吓人。阿一,你刚刚不小心绊倒的那个伞架壶也一样。”
“那个东西没那么贵吧!你看!那个颜色又不好看……”
金田一回头看着放在玄关旁边的白壶,壶中插着白色阳伞、橘色花伞,以及一把蓝格子的雨伞。
“阿一,难不成你把那个伞架壶弄裂了?”
“没、没有啦!或许有伤到一点,可是还没到裂开的地步。”
“阿一,这屋里的东西都很贵哟!凭你那么一点零用钱根本赔不起。”
“我知道啦!”
金田一十分不悦地脱下高筒运动鞋。
“阿一,把鞋子排好!”
美雪颐指气使地命令。
金田一一边咋舌,一边回头应道:“是!真罗唆……咦?”
瞬间,金田一的视线停留在置于玄关角落的凉鞋上。
那双凉鞋的样式相当与众不同,完全是用竹条编织而成的。
(这不就是我在栗树底下遇见的那个少女所穿的凉鞋……)
5
正当金田一的思绪四处游走时,春子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忽然从屋外传了进来:“时雨,你是不是耳聋了?我叫你去把水桶和水管拿来!”
金田一和美雪都被春子怒不可遏的声音激起好奇心,两人立刻拖着刚刚脱下的鞋子跑到玄关外面来。
只见春子嘴角微微颤抖着,满脸怒气地站在红色保时捷的旁边。
朝木时雨毫不畏惧地和春子四目相接。
(果然是她!)金田一定定地看着皮肤白皙的时雨。
此刻,时雨身穿一件蓝色的雨衣,一副准备外出参加祭典的模样。
大概是雨衣颜色比较深的关系,时雨的皮肤看起来显得更加苍白。
“既然你要洗自己的车子,那么你应该自己去准备水管和水桶吧!”
时雨面无惧色地说完这些话,随即转过身背对着春子。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时雨看到了金田一,略感意外地眨了眨眼睛。
“你好。”
金田一轻轻地点头致意。
时雨正想回礼,却被春子一把抓住肩头。
“喂!我就是不知道水管和水桶放在哪里,才会请你帮我拿,你较个什么劲儿?”
时雨用力甩开春子的手说:“请我帮你拿?可是你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命令下人一样。”
“你……”
春子愤怒得举起手来作势要打人。
“春子小姐,对不起。”
叶片急忙赶过来阻止。
“我马上帮你拿水管和水桶过来。时雨,赶快跟姑姑道歉。”
“我不要!妈妈,你何必对姑姑卑躬屈膝呢?爸爸过世之后,妈妈理所当然是一家之主了,干嘛对一个吃闲饭的人……”
“时雨,你少说两句。”
秋绘终于开口制止时雨。
时雨不发一语地望着秋绘,脸上的表情变得好复杂。
“姑姑,你也不要再追究了,今天还有我的朋友在场。至于水管,我现在帮你去拿。”
“算了,今天不洗车子了。反正傍晚会下雨,我把车子停在这里,让雨淋一阵子,说不定还会干净一点。”
春子说完,忿忿不平地掉头就走。
这时候,秋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我们走吧!等喝完麦茶后,我们马上换雨衣去看雷祭。啊,对了,我帮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时雨,很可爱对不对?她比我小两岁,现在读国三。”
“嗯……刚才真不好意思。”
金田一搔着头说道。
时雨也低下头,轻笑着回应:“你好。”
“刚才……阿一,你见过时雨了?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的?”
美雪一脸诧异地看着金田一。
“是这样的,来这里之前我想休息一下,便躺在那棵大栗树下的板凳上睡觉,谁知道刚好被路过的时雨看到……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
时雨一面看着金田一手足无措的模样,一面将手捂在嘴边,发出银铃般的轻笑声。
美雪满脸讶异地楞在当场,但随即又露出一贯的亲切笑容说:“时雨,你好!我叫七濑美雪,是秋绘高中时的同学。”
顷刻间,时雨又变回原先的冷漠表情。
“你好。”
她冷冷地回了这一句,便快步走进屋子里。
6
朝木家除了屋子十分宽广,有好几个房间之外,连家俱和装横物品也都是纯日式的古董。
金田一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追问许多秋绘原本不想道出的事情。
朝木家有许多值钱的挂图、装饰品……
这些古董起码都有二百年以上的历史,甚至还可以陈列在美术馆里展览。
然而,这些贵重的古董却成了朝木家里的一般生活用品。
在秋绘的带领下,金田一一边浏览屋里的摆设,一边和美雪进入一间有二十叠榻榻米以上的起居室。
“你家真有钱耶!”
金田一喝了一大口冰冷的麦茶,万般羡慕地说道。
秋绘听到这句话,不禁微笑地说:“朝木家世世代代都是以制作陶器闻名,在江户时代,我们祖先还曾经进贡陶器给大将军呢!事实上,我爸爸也是一位陶艺家,放在玄关的那个纯白色花瓶就是他的作品。花瓶上那种透明的白色并不是用染料染出来的,而是陶土本身散发出来的光泽。以前爸爸曾经告诉过我,云场村属于盆地地形,因此一下过雨后,山上的粘质土壤会流聚到盆地四周,而这些土壤便是烧制陶器的好材料。这些土壤被雨水冲刷的距离与时间愈长,土质就会变得愈细致。朝木家刚好座落于盆地正中央的位置,因此可以采到最上等的土壤。我们的祖先为了保护土壤,才会在屋外建造那道特有的高墙。”
“原来是为了保护土壤啊!我还以为你们是担心屋里的古董被偷,才故意盖一道那么高的土墙哩!”
金田一边说边回想他在庭院时,脚下所踩的土地颜色。
这种土壤看起来干涸而坚硬,但确实是一种质地细致的白灰色粘土。
根据秋绘所说,只要一下起雨来,这里的地面便会马上吸收雨水变得湿润,而且色泽也会变成乳白色。
这种土壤一经烧烤之后,会随着温度不同而呈现出微妙差异的色彩。
而陶土烧制的技术,正是朝木象代代相传的祖传秘技。
因此,秋绘从小就被训练学习这种秘技。
“这么说来,你是为了继承父亲的工作才回来这里的?”
秋绘轻轻点头,算是回答了美雪的问题。
“那么……时雨地会那种秘技吗?”
金田一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
秋绘讶异地回望着金田一,但随后又露出笑容回道:“是的,我爸爸当然也有传授给她。叶片夫人……我妈妈嫁给爸爸时,爸爸就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时雨从今以后就是朝木家的女儿,因此他对我们两人绝不会有差别待遇。时雨是在三年前来到我们家的,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女孩,只要爸爸教过一次,时雨总是很快就能学会。我实在很丢脸,从懂事之后我就一直接受训练,没想到现在她烧出来的陶器反而此我好。”
说到这里,秋绘倏地站起来。
“好啦!我们也该去换衣服了。我有一件很可爱的雨衣要给美雪穿哟!不只如此,金田一的雨衣也很有男人味哦!”
秋绘一边催促金田一和美雪,一边把放在桌上才喝一半的麦茶收走。
7
在秋绘帮忙美雪换雨衣的时间里,金田一迳自走到起居室里等候她们。
震天价响的蝉鸣声从窗户外面流泻进来。
金田一拿起秋绘给他的大蒲扇,在胸前不停地煽风。
(这么大的房子里居然没有安装冷气机……
不,云场村里的每一间民房好像都没有装冷气。
据说云场村因为盆地中央凹陷,以至于会吸收更多的太阳热气,使得温度高达四十度左右。
不过话说回来,夏天的气温本来就十分炎热。)
金田一这时终于了解到日式房子因为通风良好,才可以让人度过炎炎夏日的酷热。
突然间,清凉的微风穿过纱窗吹进来,轻抚着金田一的额头,让他觉得身上的汗水似乎少了许多。
(我好像曾经在哪里感受过这种凉风……啊!那是小时候的事情。)
当时金田一坐在他最亲爱的祖父膝盖上,听着被誉为名侦探的祖父诉说一个又一个的离奇事件。
不知不觉中,金田一停下煽风的动作,用身心感受这一阵从窗口吹进来的微风。
轰隆!
远处又响起雷鸣声。
金田一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只见从山顶扩散开来的云层增厚许多。
(真会拖时间!)
正当金田一等得不耐烦时,隔壁房间忽然响起女人的撒娇声:“武藤先生,现在不行啦!万一被别人看见了……”
金田一听到这番暧昧的话,一颗心不禁忡忡乱跳,满脑子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叶片夫人,没有关系嘛!”
一个男人用低沈的声音说道。
“啊……”
金田一听到“叶片夫人”这四个字时,不由得发出小小的惊呼声。
此时,隔壁房间的声音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脚底摩擦榻榻米的声音。金田一小心翼翼地竖耳倾听。
过一会儿,脚步声移到了起居室的门前。
“啊,金田一先生,你在这里啊?”
叶片一脸诧异地站在门口。
“哈哈哈,美雪和秋绘还没换好衣服,所以我只好在这边枯等了。”
说完,金田一手足无措地搔搔头。
“原来如此。啊,对了……”
叶片站在门口,用催促的眼神望着站在走廊上的一个男人。
“我来帮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先夫朋友的弟弟--武藤恭一老师,他是一位昆虫学者。武藤老师,这是秋绘小姐在东京读书时的同班同学--金田一先生。”
“叶片夫人,你实在太客气了,请不要叫我老师,因为我只是一个吃闲饭的家伙罢了。”
武藤爽朗地笑道,旋即走了进来。
“你好,我是武藤恭一。承蒙叶片夫人不嫌弃,让我住在后面的独立房里。”
武藤的年纪大约三十岁左右,身材十分高大壮硕。
他长得非常俊俏,全身散发出一股十足的男人味。
令人觉得奇怪的是,武藤竟然在大热天里穿着灰色的长袖衬衫,以及厚布料长裤!
除此之外,武藤的长裤上还沾满了植物种子之类的东西,使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从野外研究回来的昆虫学者。
可是,金田一觉得武藤那双深遂的眼睛,隐约散发出一道狡滑的目光。
武藤用一种带有极度自恋意味的优雅动作,轻轻拂开眼前的头发。
(武藤应该相当受女人欢迎吧!或许他就是那种了解自己的魅力所在,而巧妙加以利用的小白脸。)
尽管如此,金田一却没有理由因为这样就排斥武藤。
于是金田一堆出一张笑脸说:“你好,我叫金田一一。你是昆虫学者啊!是研究什么昆虫?”
武藤露出极度经视的眼神,望着满嘴客套话的金田一似笑非笑地回答:“我专门研究蝉。这一带的蝉不论种类或数量,都是日本数一数二的地区。你听屋外的蝉叫声,我只要稍微倾听一下就可以区分出油蝉、熊蝉、蟪蛄、貂獠、茅蜩,还有寒蝉……啊!对不起,你似乎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
“哪里。你真是厉害,光从鸣叫声就可以知道蝉的种类。”
金田一心想武藤说自己是昆虫学者应该不是胡诌的。
“事实上,我一天到晚都追着蝉跑。对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想不想看看我的收藏品?”
武藤得意地问道。
“既然两位小姐还没装扮好,那我就去看一下吧!”
金田一应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
8
武藤寄宿的房子在主屋后面,是一间由储藏室改建而成的独立房。
根据武藤所说,他在半年前为了研究蝉来到本地时,秋绘的父亲--朝木冬生便将这间独立房腾出来给他住。
两个月之后,冬生却因为工作意外而不幸丧生。
在叶片的请求下,武藤从此寄宿在朝木家。
“因为我们家里只有女人在,做任何事情都不太方便,所以我请求武藤先生在完成论文之前,暂时留在朝木家。”
叶片用依赖的眼神看着武藤。
“是呀!哪,就是这里。”
走在前头的武藤说道。
正当武藤要步出后门的时候,天空突然显现一道闪电。
经过两、三秒之后,又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哇!”
武藤吓得连连往后退。
“武藤先生,你怎么了?”
金田一不解地问道。
“啊,没什么,只是我一向最讨厌打雷……”
武藤边说边松掉长裤上面的皮带。
金田一满脸狐疑地望着武藤。
“闪电会落在金属上,尤其最常落在皮带的金属扣上。我听说有人在打高尔夫球时遇到打雷,原本以为只要离球杆远远的就没事了,没想到闪电竟然落在他的皮带扣上,结果因此触电而死。哈哈哈……”
武藤满脸笑容地解释。
“哦。”
金田一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武藤大概不知道院子里的那棵大棒树有避雷针的作用。
不过,对害怕打雷的人而言,就算明知道闪电不会落在自己身上,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惊胆颤吧!)
金田一在心里面想着。
“这样就可以了。我们走吧!”
武藤把松下来的皮带卷起来,放在走廊的一角,随即穿上放在石阶上的旧凉鞋,战战兢兢地边看天空边走进后院。
独立房距离后门大约六、七公尺,这段路中间既没有铺石块,也没有铺上小碎石,他们三人直接走在干涸的白色土地上。
“咦?”
金田一环视了一下四周,骤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
叶片转头问道。
“我觉得很奇怪,怎么都没有看到脚印?”
“那是因为这里的土壤干了之后会变硬,所以才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金田一听完武藤的说明,更加困惑地追问道:“可是,这一带每天傍晚不是都会下雨吗?既然如此,武藤先生吃过晚饭后回独立房时,应该曾在软化的土壤上留下脚印才对啊!”
金田一不假思索地说完后,马上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这时,武藤和叶片两人心虚地互望一眼。
“经你这么一提我才猛然想起来,其实这阵子我晚上都没有回去独立房睡觉。”
叶片一搭一唱地接下去说:“是呀!因为整间屋里只有四个女人,总让人觉得不放心,所以这几天我都请武藤先生睡在主屋那边。”
(屋外有一道顶端铺满碎玻璃的高墙保护着,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呀!)
尽管金田一的心里这么想,表面上还是一个劲儿地猛点头。
(从刚才在起居室里听到的温言软语来推断,说不定武藤先生是跑到叶片夫人的房间里睡觉。
果真如此,那么武藤先生竟然这么忝不知耻,还真是教人咋舌,而叶片夫人的厚颜无耻,也着实让人瞠目。
时雨和秋绘是否知道这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呢?
如果她们知道的话,时雨身为叶片夫人的亲生女儿,想必会受到极大的伤害。
不,秋绘才刚失去父亲,后母又红杏出墙,搞不好她受到的心理冲击比时雨远大。)
想到这里,金田一不由得同情起秋绘来。
叶片大概猜到金田一的心思,带着苦笑说:“金田一先生,你的好奇心还真旺盛,对事情的观察力也是一流的,真不愧是名侦探的孙子。”
“咦?你怎么知道我……”
“是时雨告诉我的。大概是秋绘小姐跟时雨提过你是名侦探--金田一耕助的孙子吧!”
“哦。”
金田一轻轻地点一下头。
(看来秋绘和时雨的关系比她和叶月夫人之间的关系要好得多,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金田一在心里面忖度着。
“请进!虽然屋里乱了点……”
武藤率先走进屋子,然后转过头来催促金田一进门。
9
金田一才刚踏进屋于里,便被室内的奇异景象给震慑住,以至于不小心被脚边的伞架壶给绊了个踉跄。
那个伞架壶在地上不停地滚动,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
金田一慌忙将伞架壶重新扶正,随后再度环顾四处。
“哇……”
金田一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只见墙上的玻璃柜中,收纳着上千只蝉的标本,而且每一个标本都附上一张登载俗名和学名的卡片。
金田一见到这幕景象着实大开眼界,但同时也萌生一种恶心的感觉。
“怎么样?有看头吧!”
武藤相当得意地问道。
“是啊!这一间屋子里到底有多少只蝉?”
“这个嘛……其实我也没有很认真地计算过,不过至少应该超过四千只以上。”
“四千?难不成这些全都是不同种类的蝉?”
“不,全世界的蝉种类顶多只有一千六百多种,而这里的标本充其量只有三分之一左右。我收集了各种蝉从幼虫到成虫之间每一阶段的标本,而且也收集了翅膀上的纹路比较特别的蝉标本,以及可能成为新品种的蝉标本,因此这里的蝉标本数量才会这么多。事实上,我最引以为傲的是这边墙上的标本。”
武藤志得意满地指着另一面挂满米黄色标本的墙壁。
金田一好奇地走上前去看。
“这些不全都是蝉壳吗?”
“没错,也就是所谓的『空蝉』。你看!那些大塑胶瓶里也全都装满了蝉壳呢!”
“好多哦……”
武藤从眼角瞄到金田一愕然的表情,益发得意地说:“收集蝉壳比捕蝉要难得许多,因为只要稍微用力一碰,蝉壳很容易整个碎裂开来,而且保管时也要非常小心。虽然那两个塑胶瓶里的蝉壳有一点受损,却都是我从小费心收集起来的东西,所以我舍不得把它们丢掉。”
武藤指着两个上面装有半圆形把手、大小有如水桶一般的塑胶瓶说道。
武藤对蝉的那份狂热,确实令金田一感到相当惊讶。
“金田一先生,你一定认为我是一个奇怪的家伙,对不对?哈哈哈!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看到蝉壳时,内心的兴奋真的无法以言语来形容。每次一到暑假,我都会到附近的树林或公园里寻找蝉壳。只要一找到蝉壳,我就会雀跃不已,然后用纸片小心翼翼地将它带回家。大学时期我专攻昆虫学,毕业后没能找到理想的工作,就这样一天到晚捕蝉找壳。还好有叶片夫人的关照,我才能得以延续自己的兴趣,否则的话……”
武藤说到这里,叶片夫人马上插嘴进来说:“武藤先生,请别这么说。你研究蝉的生态是一项了不起的工作,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有惊人的发现,然后被聘请到知名大学任教的。”
金田一不知道叶片说这番话是出自于真心,还是希望武藤留在她的身边才这么说。
不管怎样,武藤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报答叶片夫人的大恩大德。”
叶片听了这句话,状似感动地点点头。
金田一对武藤和叶片之间一来一往的对话感到厌烦,于是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我也该走了。”
金田一正要走向门口时,刚好和进门来的春子迎面碰上。
春子抬起下巴,斜倪着紧靠在一起的武藤和叶片两人,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说:“哟!我还以为你们两人又腻在一块儿了,没想到金田一也在这里。”
武藤瞪着春子,没好气地说:“我跟谁在一起不关你的事吧!”
叶片刻意拉开和武藤之间的距离,沈默不语地低着头。
(咦?
武藤先生称春子姑姑为“你”,难道他们之间也有什么纠葛吗?
春子姑姑曾说过自己并不喜欢乡村生活,那么她之所以会勉强留在云场村,说不定就是为了武藤先生……)
金田一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
“阿一,你在哪里?”
美雪的呼唤声将现场火药味十足的气氛完全打散了。
“我在这里!”
金田一大声回应,同时往屋外跑。
“呼!我还以为你跑到哪里去了呢!”
说着,美雪放心地松一口气。
秋绘站在美雪身后,当她看到叶片、武藤和春子三人各怀心事从独立房走出来时,表情顿时沈了下来。
不过,秋绘马上又恢复原先的笑脸说:“金田一,你也赶快去换衣服吧!在祭典开始之前,我想先带你们去逛逛庙会。”
秋绘说完,对着金田一招招手。
“叶片夫人,我要赶快把论文完成,所以今天想在独立房睡觉。”
武藤开口说道。
此时,叶片赶紧挤出一丝笑容说:“嗯,那么待会儿我会把晚餐送到这里来。既然你要写论文,我想三明治应该比较适合吧!”
“谢谢你。”
武藤面露感激的神色。
“那么我马上去准备。”
叶片轻轻领首示意,旋即掉头离开。
10
从神社牌坊笔直延伸出来的路上,全都摆满了贩售各式商品的摊贩。
在路上行走的人们都放缓脚步,一点也没有因为人潮拥挤、窒碍难行而感到焦躁。
神社区内呈现一片人潮汹涌、万头钻动的场面。
一般而言,神社总是盖在比较高的地方,但是云场村的神社却建在一处四周种满高大榉树的洼地里。
(大概是为了避免神社被雷电打到吧!)金田一揣测着。
神社的中央有一个大广场,广场上立了一个比一般祭典要稍微宽且低的高台,高台上面放了一个老旧的大鼓。
此刻,有七名男子穿着绘了奇怪图案的衣服围在大鼓四周。
他们拿着鼓槌相互敲击着,彷佛在表演一种舞蹈。
“秋绘。”
金田一一面大口大口吃着烤章鱼,一面转头望着秋绘。
“那些人为什么不敲大鼓呢?”
“祭典还没有开始啊!白天将近四十度的高温会使水蒸气慢慢蕴酿成雷云雹,到了傍晚就会带来大雷雨。等到闪电落在神社四周的七棵榉树之一时,那七个男人就会以雷声为信号,开始敲响大鼓,同时揭开雷祭的序幕。啊!待会儿就要进入高潮好戏喽!”
秋绘边舔着跟美雪一起买来的棉花糖边回道。
“待会儿有什么高潮好戏?秋绘,告诉我嘛!”
金田一露出一副急着想知道答案的模样,然而秋绘却淘气地笑而不语。
“唉!算了。”
金田一放弃地叹道。
“秋绘,万一雷电没有落在七棵榉树上的话怎么办?难道雷祭就永远不进行了吗?”
美雪喃喃说着,同时用舌头舔了舔粘附在嘴巴四周的棉花糖。
“云场村从开始举行雷祭以来,这二百多年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因为榉树的树顶就是所谓的『御剑』,那上头绑有一把铜剑,然后又用铜线拉到地面上来。”
“那不就成为『地线』了吗?”
金田一说完,秋绘立刻点着头道:“没错!云场村里的每一间房子前的大树上,都有同样的装置,这是利用避雷针的原理,以避免村民遭到电极。”
不久,他们来到离神社不远处的一座小凉亭里坐下来,尽情喝着从摊贩那边买来的弹珠汽水。
金田一将落在瓶底的玻璃珠摇得喀喀作响,并且开心地说!
“最近我都没有机会参加地方性的祭典,而且就算去参加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喝到这种让人回味无穷的弹珠汽水。”
“应该可以买得到吧!现在这种复古的饮料好像很流行。”
说完,美雪又喝了一口弹珠汽水。
“是吗?可是,我记得几年前跟你去参加祭典时,都没有看到摊贩在卖这种弹珠汽水。那里不但没有弹珠汽水,也没有捞金鱼,只有美式足球王的决战大赛。”
“嗯,好像是这样。说真的,那种美式足球游戏一点意思都没有。”
“对呀!不过话说回来,云场村举行的电祭感觉上像是很早以前的庙会活动,是不是,秋绘?”
秋绘没料到金田一会把话头丢给自己,猛然回过神来答道!
“是啊、是啊……没错,东京已经很少有传统的祭典活动了。”
“秋绘,你怎么了?你有点奇怪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美雪担心地望着秋绘。
秋绘连忙笑着摇头说!
“我没事。只是我跟时雨约好在这里碰面,但是她到现在都还没来,我实在有点担心。”
秋绘一口气喝完弹珠汽水,将空瓶丢进临时设置的垃圾筒中。
她看看手表,随即一古脑儿地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想先去找时雨。依照往例来看,雷祭大概会在五点半到六点之间开始进行。嗯,还有三十分钟才五点……五点左右我们再在这个凉亭里碰头。这段时间你们就好好享受一下两人世界吧!”
“噗……秋绘,什么两人世界?”
金田一闻言,诧异地将嘴里的弹珠汽水喷出来。
“哼!我才不要跟他成为一对……”
美雪嘟起嘴巴咕哝着。
秋绘见状,笑着对他们挥挥手,然后小跑步混进人群当中。
11
渐渐的,整个天空已经被黑漆漆的乌云给遮盖住了。
每隔不到十秒,天际间便会划过一道骇人的闪电,轰隆隆的雷声也紧跟着响起。
“啊!”
每当雷声响起,美雪就发出尖叫声,并且紧紧地抱着金田一不放。
如果是平常的话,金田一绝对会保护美雪到底,但是现在的他完全自顾不暇。
“没、没事的。秋绘说过神社四周都有取代避雷针的榉树,所以我们不会遭到雷殛……哇!”
一声轰隆巨响,使得金田一和美雪两人抱得更紧了。
“啊……”
美雪的全身不停地发抖。
“闪电好像落在这附近。”
“嗯,好像没有落在七棵榉树上。阿一,雷祭还没开始耶……”
美雪吓得缩起身子。
他们两人随着雷声逐渐逼近,早已经没有心情享受雷祭,反而害怕得在凉亭里缩成一团。
(奇怪?那些村民们好像一点都不怕打雷的样子。
每次打雷时,他们都抬起头来望向天空,根本没有一个人发出尖叫声,也没有人抱头鼠窜。
这是因为他们知道雷电不会落到自己头上来的缘故吗?
还是云场村里的人们自古以来便将雷电当成敬仰的对象?)
金田一望着不为雷电所动的村民们,心里面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秋绘怎么还没来?早就过了五点了。”
美雪低头看着手表抱怨道。
金田一也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时间是五点零五分。
对害怕打雷的美雪而言,这短短约五分钟感觉上像是有一、二十分钟那么长。
瞬间,天空又划过一道闪光,雷声也紧接着轰然响起。
“啊!”
美雪马上用两手捂住耳朵。
尽管雷声大得足以撼动大地,然而村民们却丝毫不畏惧,祭典热闹的气氛也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高台上的七名男子依然互相敲打鼓槌,同时忘情地跳舞。
此时,一群女巫们围在高台底下,双手拿着榉树的树枝,开始配合男人们敲打鼓槌的节奏,跳起姿态十分怪异的舞步来。
神社内的光线慢慢变得阴暗,让人产生一种彷佛误闯恶梦中的虚无飘渺感。
突然间,金田一猛然站起身来。
“阿一,你怎么了?”
美雪诧异地问道。
“我想上一下厕所。”
“啊?你先忍一下,等秋绘来再去嘛!”
美雪不安地皱起眉头。
可是金田一感觉尿意十分强烈,让他一刻都不能再等下去。
“我马上就回来。”
金田一说完这句话,美雪立刻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万一秋绘来凉亭看不到我们,一定会很担心的。”
“嗯……那你要快点回来哦!”
美雪嘟起嘴巴,一脸不舍地目送金田一离开。
金田一在神社后面的厕所解完小便之后,赶紧小跑步跑向美雪停留的小凉亭。
就在这当儿,原本将近四十度的高温开始微微下降。
“嗯?”
金出一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天空。
在这一刹那间,一道炫目的闪光划破天际,同时天空也响起一声犹如爆炸般的巨大雷鸣。
金田一大惊失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青绿色的闪电残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这一记响雷彷佛是个信号一般,高台上的男人们争先恐后地冲向大鼓,使尽全力挥下他们的鼓槌。
女巫们也将手上的榉树树枝高高地挥向天空。
咚咚咚……
大鼓的响声承续刚才的雷鸣响彻整个神社。
所有逛庙会的孩子们、滔滔不绝地话家常的母亲们,以及喝醉酒而胀红着脸的男人们都一齐抬头望向天空,兴奋地大声吼叫。
“哇!”
一道闪电划过黑暗的天际,刚好又落在榉树上面。
“哇……”
群众的欢呼声再度响起,男子们敲打大鼓的威势更加强烈。
这一刻,雨滴彷佛呼应现场的气氛般开始从天而降,没多久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金田一急忙想逃进神社的屋檐下躲雨,却硬是被那些争先恐后冲向广场中央的人群给挡住去路。
那些村民们非但不去躲雨,反而犹如久旱逢甘霖的沙漠居民一样,一面仰望着天空,一面将全身暴露在雨水当中。
于是,云场村一年一度的“雷祭”正式展开了。
第二章脚印之谜
1
在轰然巨响的打雷声中,她终于醒了过来。
她用手压住还隐隐作痛的头,慢慢地站起来。
这时,她那原本模糊的意识渐渐变得清晰,同时有一阵猛烈的冲击感紧紧揪住她的胸口。
她环视室内,登时倒吸了一口气。
(果然不是恶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看到一具动也不动地躺在地板上的尸体,吓得连忙用两手捂着脸。
为了恢复心中的平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虽然她明知道眼前的尸体是被人杀死的,却丝毫没有呼救的打算。
因为她曾经和这名死者发生剧烈的打斗,甚至还顺手抓起一个沈重的菸灰缸,用力朝着对方的头上挥下去。
当时,大量的鲜血从那个人的头上喷了出来。
那个人面向天花板,瞪得老大的眼睛很快便失去光芒。
她看看手表,才发现整件事情发生在前后还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之内。
那个人已经从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变成一具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尸体。
她的心脏像祭典中的大鼓一般猛烈地鼓动着。
尽管她的心里有着惧意,但是却完全没有感到后悔。
(虽然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但在那一瞬间,我确实萌生了杀意。
我确确实实产生一个念头--杀了他!
不只如此,我甚至已经做好反过来被他杀死的心理准备。)
若真要说有一丝丝悔意的话,就是她实在不想因为杀死那个人,而让自己的人生也跟着完蛋。
(我得想想办法,绝不能被警察抓去。该怎么做呢?如果我不赶快动点手脚,万一被人发现那就糟了……)
她左顾右盼地寻找杀人凶器--菸灰缸。
只见菸灰缸上沾满了鲜血,滚倒在床沿边。
(好,先从这里着手。)
她抓起死者衣服的一角,用力擦掉菸灰缸上留下的指纹。
(对了,还有门把上面的指纹。
一般而言,擎察只要采集到门把上的指纹,便可以辨别出是谁最后进入这个房间。)
她仔细擦拭过门把之后,又小心地确认自己身上是否沾有任何血迹。
(还好没有……)
随后,她再度环视四周一遍,努力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呢?一定有的……)
顿时,闪电划过天际,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也跟着响起。
这一瞬间,她彷佛受到雷神赐与智慧一般,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浮现出一个绝佳的好点子。
她必须利用这个大胆而巧妙、有如恶魔般邪恶的诡计,才可以从目前的困境中脱身。
她又看了一眼手表。
(没问题,还有时间。)
她大大地深吸一口气,让心情再度平静下来,然后开始行动。
2
当金田一离开凉亭后,美雪马上就感到后悔了。
(不晓得阿一找不找得到厕所在哪里?
阿一做事一向冒冒失失的,他会不会在情急之下又迷了路?
果真如此,那我就得一个人在轰天价响的雷声中慢慢等待了。)
“唉!早知道我也跟去就好了。”
美雪后悔莫及地喃喃自语。
(赶快回来呀!就算阿一不回来,秋绘赶快来也好。总之,只要有人来陪我……)
“啊!”
一道闪电划过云层之间,美雪的尖叫声也随之响起。
美雪立刻用手捂住耳朵,紧闭起双眼。
尽管如此,雷鸣巨响依然震动美雪全身的皮肤和耳膜。
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广场上的村民们依然若无其事地享受雷祭的热闹气氛。
美雪突然觉得自己真不该待在这里。
(云场村的人们为什么可以泰然自若地待在轰声连连的雷鸣声中呢?
难道只因为他们知道榉树有避雷针的作用?)
美雪也了解中原因,可是,她还是把人类怕打雷归因于本性使然。
(在夜空中观看绽放的烟火和听它的爆炸声,确实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情。
可是,看到闪电从头顶上划过去,却只会让人感到恐惧。
这么强大的打雷声足以将整栋大厦的玻璃都震碎,让人全身都不禁竖起汗毛……
这些村民们真的都没有这种感觉吗?)
美雪觉得自己好像误闯某个异次元空间,来到一处把雷当神来膜拜的奇妙世界。
“美雪,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美雪抬头一看,只见身穿黄色连身裙的春子正站在面前。
“啊,你好。”
美雪轻轻点头致意。
自从看过春子和时雨争吵之后,美雪便对秋绘这个时髦的姑姑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过,在这个时候看到春子,美雪至少可以松一口气。
春子大概猜到美雪的心情,便一古脑儿地坐在她的身边。
“金田一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朋友,竟然把女朋友丢在这边,一个人跑到别的地方去!”
“不是啦!阿一说要上厕所,可是我们又跟秋绘约好在这里碰面,所以才会留我一个人在这边。那个……我跟阿一他……”
美雪原本想解释自己跟金田一并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随即又放弃这个念头。
(万一春子姑姑反问我和阿一到底是什么关系时,我该怎么回答?
若说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人的关系未免太亲密了,可是要说是男女朋友,却又还没有发展到那种程度……)
一道强烈的闪电打断了美雪的思绪。
“啊!”
美雪不由得紧紧抓住春子的手臂。
“打雷很可怕吧!”
香子淡然地说道。
“嗯。啊!又来了……”
美雪更加紧挨在春子的身旁。
“每当我参加雷祭时,就会深深体会到,不管自己在东京住多久,我终究还是云场村的人。说也奇怪,我对这么猛烈的雷声竟然一点都不怕!”
“春子姑姑真的不怕打雷吗?”
春子微笑着说:“嗯,我一点都不怕。因为从小我父母就一直告诉我雷是神明,没什么好害怕的。而且如果你怕打雷的话,说不定还会招惹雷神生气呢!”
“真的吗?”
“是啊!所以只要看一个人怕不怕打雷,便可以知道他是不是云场村的人。拿叶月夫人来说吧!她绝对不会参加雷祭,因为她非常害怕打雷。哼!真是笑死人了。”
春子满脸不屑地笑着。
“不过,也有人例外啦!像有一些孩子明明不是村子里的人,却从小就不害怕打雷。”
说着,春子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殆尽。
“时雨打从三年前进来朝木家之后,每年都会跟家人去参加雷祭。原以为她是被强迫参加的,没想到我竟然猜错了!时雨一点都不怕打雷……真是令人讨厌的孩子。”
春子不知不觉地说出心中的话。
春子看见美雪沈默不语的模样,立刻又装出一副笑脸说:“啊,对不起,我们今天才刚见面,真不该对你说这些话。”
“哪里。”
“秋绘真是可怜啊!万一我没有待在云场村,她就几乎是孤立无援了。我想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请你们来这里玩。”
美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低头不语。
春子原本还想再跟美雪讲一些话,一道眩目的闪光骤然划过人们眼底,一阵凄厉的雷鸣也跟着轰隆响起。
3
金田一被蜂拥而上的人潮和猛烈的大雷雨困住,整个人好像陷进洗衣机里一样,被搞得晕头转向的。
虽然金田一距离美雪等待的凉亭不到五十公尺,可是他非但无法靠过去,反而还被汹涌的人群给挤得愈来愈远。
村民们在雨水的冲刷下互相推挤着,每当雷电落在围着神社的大榉树上面,大家就不约而同地发出吼声,同时将两手高高举起,彷佛向天膜拜一般。
(或许闪电的光芒、打雷的轰然声,以及浇打在身上的雨水已经将村民们带领到某种恍惚的状态中。
电视新闻曾报导人们处在祭典当中,经常会情不自禁地变得疯狂。)
身为外来者的金田一可以感受到,云场村举行的雷祭除了有极其猛烈的雷电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感。
这种雷祭不单是一种庆典活动,反而更像是膜拜古代某种神的仪式。
“喂!让我过去。”
金田一一边胡乱地吼叫,一边死命地想往前走。
但是,现场根本都没有人理会金田一。
村民们都散乱着头发,一心一意向不绝于耳的雷声膜拜着。
金田一一边使尽全力推开人群,大声叱喝,一边也慢慢沈醉在四周的狂热气氛中。
此刻,一道道的闪电彷佛照相机的闪光灯般不断射进人们眼底,紧接着一阵阵撼动人心的雷鸣声也响遍整个大地。
高台上的男人们猛烈敲击着大鼓,一声一声地直接冲击人们的心脏。
金田一在丰沛的雷雨冲刷下,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不只如此,金田一的身体也渐渐麻痹了,两脚开始不听使唤。
刹那间,有一个人伸出冰冷的手,用力抓住金田一的手臂。
那个人十分巧妙地推开人群,将金田一带离喧闹的气氛中。
金田一来到神社的屋檐下,整个人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
“咦?我……”
金田一原本绑在后脑勺的马尾已经松开了。
他拨开紧贴在额头上的浏海,慢慢抬起头来。
“金田一,你没事吧?”
时雨用清亮的嗓音问道。
“没、没事。时雨,谢谢你!这个雷祭还真是吓人。”
金田一轻轻晃了晃还有点浑沌的脑袋,旋即定定地看着时雨。
“你……”
当金田一的眼睛一接触到时雨时,整个人不禁呆楞住了。
因为时雨身上穿的那件蓝色雨衣,被雨水淋湿之后,紧紧地贴附在她的身体上。
在闪电的映照下,时雨看起来好像是刚从海里爬上岸的美人鱼。
每当有闪电划过天际,时雨那双透明白皙的大腿便隐约从雨衣下暴露出来。
金田一望着时雨那身和年龄不符的窈窕曲线,不禁感到咋舌不已。
时雨的胸部虽然没有很大,但是和她纤细的脖子、手臂相较之下,格外显得丰满许多。
时雨的雨衣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甚至连乳头都清晰可见。
金田一的一颗心像小鹿般狂跳不已,完全不知道该把视线落在何方。
然而时雨却丝毫不在意,还将身体靠过来说:“你怎么一个人到处乱跑?美雪呢?”
时雨眯起那对细长的眼睛,皱着眉头问道。
大概是因为皮肤白皙的关系,她那小而丰盈的嘴唇看起来就像是涂了口红一般艳红。
顿时,金田一觉得血液直往脑门上冲,赶紧拉开身子说:“这、这不太好吧!你这个样子……”
时雨闻言大吃一惊,不解地歪着头问:“我怎么了?”说着,她又凑近过来。
“你看,你的雨衣都紧贴在你身上了。”
“哎呀!这根本没什么嘛!举行雷祭的时候,村民们都是这个样子。”
“可是,你这个样子让我不知道该看哪里才好……”
“啊!”
瞬间,时雨轻轻尖叫一声。
金田一原以为时雨要跳进自己怀里,因此早就备好架势,没想到她却一溜湮地窜到另一边去。
时雨丢下楞在当场的金田一,跑到一个木制的香油钱箱前面。
“时雨,怎么了?”
金田一正想跑上前去时,时雨倏地回过头来,将食指抵在嘴巴前,要他保持安静。
于是,金田一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时雨将嫣红的嘴唇凑返到金田一耳边说:“蝉正在脱壳,这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哦。”
“它大概知道会下雨,所以跑到屋檐下来脱壳。”
金田一凝神细看,果然见到一只蝉正栖在香油钱箱的边缘脱壳。
蝉身上的米黄色壳正从背部一带破裂开来,成虫缓缓地从壳里面抬起一半的身体。
“是白色的耶!”
金田一不禁低声惊叹着。
这只蝉除了黑色的复眼之外,全身都呈乳白色。
蝉慢慢从米黄色的壳中爬出来,它那蠕动的模样就像植物的种子刚萌出芽来一般。
“很神奇吧!”
时雨微笑地说道。
“嗯,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金田一答道,同时转头看着时雨的侧脸。
时雨的肌肤就像刚从壳里爬出来的蝉一般透明白皙。
“加油!这是你脱离阴暗的地下生活之后最终的舞台……”
时雨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紧瞅着蝉。
(时雨讲的话好成熟,完全跟她的年龄不符。
她那白皙而光滑的肌肤,好像从来都没有晒过太阳的婴儿一样。)
金田一看看时雨,又转头看着蝉。
(蝉在幼虫时期的七年时间里,一直都是在阳光照不到的地底下生活,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以见到这个世界。这么看来,时雨倒是跟这只从壳里挣脱出来的蝉很像。)
金田一一次又一次地交互看着蝉和时雨。
此时,雨已经停了,只有雷声依然在天空不时鸣响着。
(秋绘说过时雨不是云场村的人,那么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金田一受到一股无法压抑的好奇心鼓动,忍不住用手拍拍专心望着蝉的时雨肩头。
“时雨……”
金田一话还没说完,美雪的叫声突然传进他的耳里。
“阿一!”
美雪在秋绘和春子两人的陪伴下,小跑步地跑往神社屋檐下。
金田一急忙退后两步,十分夸张地挥手应道:“啊!美雪,我在这里!”
美雪困惑地看着金田一和时雨,相当露骨地皱起眉头。
“你在这里干什么?”
说完,美雪还瞪了金田一一眼。
“我、我们来这里躲雨。”
“雨早就停了。”
“咦?真的耶!”
金田一走到屋檐外,愕然地将两只手掌朝向天空。
“真的停了!刚才雨下得可真大。”
“走吧!大雷雨停了,秋绘也来了,雷祭正热闹地进行着,让我们慢慢享受祭典的乐趣吧!”
美雪用力揪着金出一的耳朵。
金田一一边发出惨叫声,一边被美雪拖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