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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苹果落地,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可苹果发现了什么?

安琪打电话来告诉我,她感冒了。

我一边与她保持通话,一边向学校的车库走去。今天下午是观察课,我用另一部随身电话向生物老师请了假。现在准备去医院看望安琪。

天气真好,这种日子老师该带我们出去野营。我的车在一大片长得极其高大的植物中穿梭,忽上忽下,让我觉得自己是一只绿蚂蚱。那些可恶而又狡猾的农夫们,他们干吗要让这些植物长得这样茂盛?我们呼出的二氧化碳根本不够养活它们。

唉,上帝!我宁可在山地开车,也不愿溺死在这片植物吐出的过剩的氧气里。更为可怕的是,这里的路线实在复杂,是事故多发地段。正如所有的人一样,我可不希望因为开车不慎而白白地撞死在一颗木瓜或一株西红柿上面。

三分钟后我终于驶出了这片可怖的“蔬菜森林”。良好的路况让我的思想有点开小差。

我那喜欢与人攀比的爱玛姑姑又有了新的引以自豪的荣耀。她的丈夫出差回来,送给了她一枚猎户座星云产的手表。这种古董可是我们这儿从未有过的。那枚手表能够显示星象和凶吉,并且可以与人简单地交谈。这真是一个稀奇的玩意儿!可就是不能显示时间。

现在人人都很忙,而且又有一种坏习惯在大人中滋生:离婚。下个星期九我就得去参加奥叔叔的离婚典礼,他认为休掉那个地球妻子是件极棒的事。

很快我就到了医院,蒙着脸的医生告诉我安琪已经没事了。听到她没事我真高兴。

不久我就见到了安琪,她站在医院的楼梯上,穿着绿色的裙子,对我微笑。她笑的时候总会令我莫名其妙地高兴。安琪脸上有两只对称的小眼睛,绿色的瞳仁使人联想到我们这颗星球。总之,由于她与我们的种种不一样,使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地球人。然而我还是喜欢她。

接下来我就送她回家。

她坐在我身后,我的第五只眼睛看到她正在往指甲上涂油。突然她问我:“你又获奖了?”

“是啊。”我说。

“怎么回事?”她又问道,“你设计的外系人是什么?”

“一块石头。”

“嗯?”

“我们去那个荒蛮星球——假设我们去了一个荒蛮星球,我是队长。我们在采集矿石样本的时候,发现岩石被激光割过的切口处有一种液体流下来……”

“黑色的?”

“对,墨绿色。这就是那种外系人的血液。完了。”

“这并不新鲜。”安琪挺失望。

我不知道。我想像不出外系人还会是什么样。这才正常。因为老师说过:什么样的生物的认识中就有什么样的宇宙。我们眼中的银河系是这样的,是因为我们生在其中。比方虱子认识乞丐肮脏的头(为了不得罪人,我暂且说这乞丐是太阳系一种叫“猴子”的生物),因为虱子只是虱子。也许某一次,它们中最高等的一个会为了证明“乞丐的头是圆的”而作一次“环头航行”,而其性质也一定只是证明一个我们显而易见的东西。我参赛时所想的只是忘记常识,可这又能怎么样呢?我们还是我们,我们所认识的宇宙就是这样,我们的认识与其他系的生物的认识一定不相同。那么,我们又怎么能想像得出外系人究竟什么样的呢?

所以我只好说:它们是石头。

没想到居然得了奖。然而我又听说原来是因为其他人全都把外系人设计成了核桃或是黄瓜,评委不知道究竟是核桃好呢还是黄瓜好,所以干脆把石头评上了第一,奖给我一大捆青菜。

安琪突然又说道:“你去看过展览了吗?”

“是啊。我们全家都去了。结果我的太爷爷和自己的第三个脑袋吵了嘴,什么也没看成。”

“那可真扫兴。”安琪再次表现出了失望的情绪(她很上进,老爱复习),“海马可是种奇异的东西呢!你知道吗,海马的眼睛是由29条旋臂构成的。我发现每条旋臂里有一个小海马,而在这些小东西里又有更多的小海马。你感兴趣吗?”

“那可真叫人吃惊呀!”

“没错。也许另一些‘人’去参观‘银河系展览’的时候,会发现我们的银河系是由许多类似银河系的星体构成,而这些星体又由更小的星球构成,那些‘人’一定会惊奇地说:‘太妙了!这真是令人吃惊呀!’——嗯,我是说,也许银河系就是一只海马。”

“你是说全息,安琪?唉,那太老旧了。”

“可你也不得不承认: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能力把整个宇宙浓缩到足够小的一点上去呢!”

“你是说黑洞?”

“不,我指整个宇宙的信息。”

“好吧,我承认。”

“银河系或许只是更大的一个什么东西的细胞而已。我想宇宙本身是‘活着’的,”安琪换了一种坐的姿势,她的声音由于车的亚光速而变得有点成熟感,“我们怎么知道呢?我们对宇宙来说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我同意。虱子只看得见无尽的“头发森林”,它们怎么知道别人头上还住着一群虱子?但我看到自己,就可能看到的是整个宇宙。我们怎么知道呢?——或许一块石头就是整个宇宙,宇宙的每一部分(哪怕是小得比我们想像得到的还要小)都含着宇宙的全部信息。我们所认识的宇宙就是自身信息的扩大,或者说是宇宙“克隆”了无数渺小的自己。

我在地球课上曾欣赏过艾吉米斯沃利塔罗科(请原谅我用他名字的简写形式)的“行星组曲”。据说创作组曲的初衷是表达行星在占星术上的意义。作曲家专为6000万年前胎死腹中的天兔座“白矮星”作曲——《原点左边的玫瑰》。单听这悲壮的名字,就仿佛目睹到了那个夭折的婴儿的棉絮状阴影。

要知道,我们这儿的人是轻易不用“原点左边”这个令人伤感的词的。

不过说话间安琪的家就到了。

她一边推车门一边说:“再见!”

“噢,安琪!”我突然才又想起她感冒的事,“你真的没事吧?”

“医生已用杀毒软件为我治疗过了。现在一切正常。”她站在车外对我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