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儿女庆双全子平有准 家业分三股屈子还乡

第四十回儿女庆双全子平有准家业分三股屈子还乡

话说吴夫人见吴二跪下,自己承认,忙着人扶了起来,请他坐了。夫人开言道:“由来是二叔将他们收了房了,为何不早说一声。如今事巳如此,只好将错就错,把他四人送与二叔为妾,以了他们的终身。想他四人已侍奉过二叔,决无叫他们再嫁之理。若令他再嫁,是个失节之妇,抬不起头,他们谅来也不肯活。虽如此说,我也问问他们。”随问他四女道:“你们既已蒙二老爷收了房,如今更身怀有孕,不论是男是女,总算有出头了,我家也还养活得起你们,但不知你四人愿意从一而终,还是愿另配一夫一妻呢?要老实拿稳主意,自己定见,省得将来后悔。”

那四女道:“婢子们虽出身寒贱,却也懂得做人道理的。既然愿意伏侍二老爷,已经都怀孕了,不用说这一辈子生是吴家门里人,死是吴家门里鬼,岂肯再去嫁人,教人耻笑?既对不住二老爷,也对不住自己生的儿子。只要夫人做主,二老爷开恩,把我们当个侍妾看待,我们就感恩不尽。敢对天盟誓,决无二心三意的。”说罢,一齐跪下叩头。夫人唤他们起来,对吴二道:“二叔听见了,他四人这话,真正有礼。从一而终,是最好的事了。像这样人,生下儿女,必定好的。我有个主见,要做的堂堂正大,教外人无一句闲话。此时且慢讲得,等请出诸亲密友,当了大众再说。”吴二听这话,又着了急了,忙道:“嫂嫂要请诸位亲友,将此事说出,岂不教兄弟丢脸,被亲友耻笑吗?”吴夫人道:“非也,我自有一番正论,决不提起怀孕一事。此时且缓议,等屈姑爷有信来再说。”

话休烦叙。从此吴二不来教书,专等将来得现成小老婆也。

话分两头,再说屈生一路阅视营伍,稽查领兵将才,又兼阅视三军操演。到一处,须耽阁数日,数月以来方到甘肃边境。此处与西番国接壤,朝廷设有重兵,有大将一员,偏将数员,雄兵二万余人。镇守大将姓海,是个行伍出身。久历戎行,待士卒甚好。无奈甘肃地方太苦,地不产米粮,天气又寒冷,全倚外省饷济军协。若一时协饷不到,三军不免饥饿之虑。海公看此情形,思欲引退,恰好屈生奉旨阅兵。大臣至此,阅视过他队下的兵丁,个个出色,操演阵法,技艺无不出色,屈生大为夸奖。海公遂将地方苦寒,不生五谷,三军缺饷,难期整显,末将力小任重,恐有失误,不如乘早告休,让别人立功建业。

屈生闻言,再三劝勉,说一定保他督办西番军务,饷粮不足,奏准以甘肃全省田赋解往营中充饷,海公闻屈生有如此奏章,但得恩准,何愁兵饥饷缺。屈生果然写就本章,将所历地方的情形及将弁贤否,有奖有参,另片保举海总兵操兵有古人阵图,待兵卒以恩,能捍患安民,是西番第一个勇将,若是节制全省,于边防大为有益,请旨褒嘉擢用。奏入,静候上旨。此时计算离陕已年矣,常接陕中家信,家中事也还怕知道大概。

这一日,又接到一信,是吴小姐亲笔。信中云,自买四女之后,请二叔教书。起初还二奶奶吵闹,后来天从人愿,二奶奶得了中风之症,不能起床,看来事可望成。过了数月,又接一信,乃吴夫人所发,也有小姐信。

信中将底细都说明,四人现各有身孕,二叔已承认,此时定于某日请亲友如此办法,两下有光彩,信到日,速付回信。能王事一了,即返西秦更妙云云。屈生接信大喜,忙将阅视营伍已毕,奏明另片乞恩回陕,省亲终养,写完速即拜发,火速递京。这且不表。

再说吴夫人择了一个吉日下帖,请各位亲友,仍是上次那些人,午前都到齐,吴二无法,只得出来陪客。随后吴夫人出来,先对诸人道:“老身无子,先老爷在日曾劝过几次,请他置妾,他再三不肯。及至西归,本应将二叔之子立嗣,无奈先老爷在日,见这两个侄儿,嫌他粗笨,不能接续书香。老身与小女商量,意欲买妾,送与二叔,将来能生下儿子立嗣,过来从小教养,似较半路立之子亲切,所以才买下四个女子也。又怕二婶闻知生气,所以老身出名,留四名女子在身边,其实早已向四女说明,将来要送与二叔为妾。只要各人生下子女,老身都当亲生看待。俟子长成,即送其母归于二叔处。至于四个人养身之资,老身供给。即两个侄儿,虽不嗣代,自然也要分给他二人些产业。如今那四妾是二叔已都收用过了,各人怀孕,不久要生产的了。今日特请众位光降,陈明底里,此中一切委曲,都是老身一人主意,实出无奈,不得已才做出暗昧机关,有什么错处,请诸位责备老身这未亡人,体要取笑二叔,老身这里认罪了。”

说罢跪下叩首。众人听了这番议论,又惊又喜又佩服,齐声赞道:“老夫人如此用心,为子嗣计,费了银钱不算外,还做的如此周到,又堂皇正大,谁敢不服?还要引咎下拜,我等如何受得起。”大家都退立一旁,无不钦佩。有两位老者道:“请四位姨奶奶出来,我等见见。”

吴夫人答应,命丫头去唤。不多时,那四个女子一齐出来,当中站立。夫人吩咐给众位叩头,大家齐道:“快休行礼,动了胎气,请便罢。我等专等了生下令郎喝喜酒呢。”

四个女子当即退回,夫人吩咐摆上酒筵,请众大家先喝一杯喜酒。众人本不敢当盛馔,既说喜酒,到要奉扰一杯。于是安排桌衙,摆上喜筵,大家让坐。众人道:“序齿而坐,那位年长者居首坐?”于是陆公首座,以下依次而坐,大家畅饮。席前吴二相陪坐,终究面带愧色,幸而众人知趣,无一人打趣他。席终,众人道扰,纷纷散去。

话休烦叙,光阴甚快。不知不觉,已是十月满足之期。那时屈生恰好接了旨意,准他归养,已由甘肃动身。那一天屈生离长安五十里,先着人回省通知。那家人正到吴宅门前之时,正秋容分娩之际。天缘凄巧,不后不先。原来吴公那日正是二周年,早辰夫人带领小姐在吴公灵前上祭,四个女子也想要来行礼叩头,秋容觉得腹痛,夫人闻知,吩咐道:“你们四人都不出来磕头罢,等生产后再磕头。”忙唤了收生婆伺候,那时正交午初,屈生差人来的,刚到门口,内里秋容恰好已生孩子。收生婆接了孩子一看,是个男孩子,又大又胖,哭声甚大。收生婆大喜,忙叫人通知夫人。

夫人正在上房,命那屈生差来人进见。忽报秋容已生下男孩,这一喜欢,真令人难以形容了,连那差人也欢天喜地道:“这小孩好大福气,我来报信侯爷将到,他恰好降生。不用说,将来又是同侯爷一样的富。”吴夫人与小姐亦说:“这话倒不错,有点兆头。”母女二人慌忙吩咐差人下面歇息,二人遂一同往院产房中看孩子去了。

进得产房,稳婆将孩子已洗了绷好,吴夫人进了房,看了孩子,尚不放心,一定要解开看了下面,果是男子,才欢天喜地,笑容可掬。吩咐老妈们好好扶伺产母,不可大意。又吩咐款待稳婆,多给赏号,留稳婆吃饭。

话休烦叙。次日屈生回家,吴夫人将一切情形细诉一遍。屈生称善,忙去谒见吴二,又拜往各官与老母亲,细诉别后之事。说如今大事公私俱了,不久可以还乡,说不尽夫妻母子欢喜。不多几日,接连吕惠莲又生一子,施章又迟至半月后各生一女,算来两子两女,均各大小平安。吴夫人十分称愿。

等到了满月,先替秋容所生之子起了乳名,名曰萃保,官名萃科,即用讣文之名也。次子名萃珍,满月之日请了亲友,大开筵宴,十分热闹。次后三个小孩亦都做满月,不觉又是一月光景。吴夫人与小姐已将所有家产开下清单,共计数目多少,分做三股,配搭均匀,都是一样。那时,又从新下帖,请来诸亲客友,大家在坐,吴夫人将家产清单呈出来,请诸人过目。然后细细说明原由,将家产按三股均分,一股分与嗣子与两女及四个生母用度,一股分与吴二与吴二两个儿子。不枉他穿孝一场。一股分与屈生夫妇,不枉他定计得子。三股外,还有数千银子,吴夫人道:“这是留与我做生后之用。另有千金,是为秋容迎接老母报恩之用。”大家看了清单,无人不佩服。吴二听见如此分派,亦十分感激佩服。

众人散后,吴夫人又唤到刘升,问道:“华母住处,将来专人迎取,要多少日期?”刘升道:“住处扬州城内,一问人即知,往返不过月余。如要迎接,小人愿去。”夫人道:“且等消停了再说。”

话休烦叙。自从议定分家后,那吴夫人将一分家当计算清楚,将一股分与小姐,约计二万余。屈生还要推却,吴夫人执意不肯,只好收下。随即择了回川日期,要奉老母回乡,享受田园之乐。那吴夫人不忍分离,泣泣哭哭。幸亏小姐劝解,又得秋容一旁劝道:“川陕相去不远,小姐回去后,如夫人想念,仍可回来,不过往返一月程途,有何难处?”吴夫人听说,也只好自宽自解而已。到了长行这日,不用说屈母与屈生少不得千恩万谢。

拜别亲母丈母,小姐更不用说了。母女分离,只哭的死去活来。小姐道:“女归外向果然不如男儿,终久是别人家的人,非怪人说女子不中用也。”对秋容道:“姨娘曾许下我照看我的母亲,如今我回川去了,老母一切饥寒起居,全靠姨娘照管。好生抚养我那幼弟,将来立起门户,奴家若能再到陕西,必当叩谢。”

秋容道:“小姐放心,侍奉夫人,教养孩子,俱奴分内之事。既有言在先,决不至违背前言。但望小姐常通信来,以慰思念。”那时小姐的公子已四岁了,秋容道:“小公子此去可舍得外婆否?”那公子道:“我去去就来了,有什么相紧。总之在天之下,何须嗟别离。”吴夫人与小姐听了,反笑起来。到了动身时候,吴二带领二子,亲送出城。吴夫人与四个姨娘亦亲进出城。吴小姐辞别老母,与婆婆丈夫去陕西省城,登轿上路,原乡去了。那吴夫人送了女儿回来,料理家务,将那分出一股家当付与吴二家内。除四个姨娘四个小孩与自己养瞻,一切皆取诸公账,有盈无绌。到得后来,秋容接了老母来陕,吴二奶奶那时已死,吴二遂要接了四个娘姨去。吕、施、章三人肯去,惟秋容不肯。一直等到萃科长大成人,娶了妻,秋容方才到吴二家。吴二已将他扶正作为继室。萃科蒙皇恩,钦赐举人,会试进士,入词林,后来官居极品。秋容得封一品太夫人,萃珍亦出仕至太守。

屈生回川后,又生一子一女,吴夫人七十正寿,屈生夫妇还来拜祝,后来吴夫人寿活八十,无疾而终。屈生亦享七十之寿。屈吴两家,子孙兴旺,代有公卿。吴二亲生两子,亦安分守己,保住家产。吕、施、章三人,亦都善始善终。这就一部书收圆结果,可见命中注定,不能更改。但须行善,方可获福。若专恃命好,作恶多端,有好命亦折了,焉得享福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