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二个星期,班里位置大调整,蓝琦和韩冰不幸被调走,他的新同位是一个叫做穆棉的女孩。穆棉者,六班公认之“班花”也。身旁坐了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江远也感精神振奋。

这穆棉性格开朗之极,常与班里男生打成一片。江远私下里曾叫过她“疯妮子”,两人一成同位,顿时风云突起,课上课下,话说个没完没了。偶尔有安静的时候,穆棉就从那里叠幸运星,江远嘿嘿笑着问给谁叠的,她满脸晕红只是不说。

蓝琦如今所在的位置是一个“男生集中区”,天天有成堆的污言秽语伴着狂放的大笑传进耳朵里,令她心烦不已,一下课就去找江远大诉苦水。穆棉爱和他们开玩笑。有一次她看看江远,又看看蓝琦,笑道:“江远,看不出你还挺有女生缘嘛!”说完飘然而去。蓝琦说:“你小子升初四怎么突然走运了?贪上这样一个美女同位。”江远说:“老班看咱班其他男生实在太没水平,只好把她调我这儿来了。”蓝琦作呕吐装,啐了他一口,突然俯近,低声道:“告诉你个秘密。”江远见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忍不住好笑:“你弄什么玄虚?”

蓝琦又近前了一分,说:“嘘——听好了,穆棉暗恋咱们文老师。”

江远“啊”的一声,失声道:“开什么玩笑,这也忒离谱了吧?”

文老师教初四·六班英语,是一个形象让人不敢恭维的年轻人。

蓝琦拼命摇手,说:“莫声张,莫声张,千万保密!千万保密!”

江远想想文老师丑陋的脸孔,复想想颜若春花、气若朝华的穆棉,两人委实扯不到一块儿去。他这几日与穆棉相处得颇为融洽,心里已把她当作朋友,当下正色道:“蓝琦,有些笑话是说不得的,你……”

蓝琦柳眉一扬,打断他道:“怎么,你不信我吗?”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你刚才那句话也太骇人听闻了些。”

“哼,我最讨厌别人不信任我,这事儿其实班上不少同学都晓得,哼,你不信我……。”

江远兀自难以置信,抬头欲再问些什么,却发现蓝琦已经走开了。

巧了,下节课正是英语课。江远虽然不怎么相信蓝琦所言,潜意识里却自然而然起了观察之心。

从文老师走进教室到说“Goodmorningclass”,穆棉便投入认真的听讲当中,一双妙目始终盯着前方,江远想她学习认真,每堂课都是如此,实在看不出她此刻有何异样。

穆棉忽然低头“嘤嘤”笑了起来,脸颊烧得一片绯红,江远大是不解,问道:“你笑什么?”

穆棉小声说:“你刚才瞧见没有,文老师在冲我微笑呢!”

江远心里一震,若在平时,他定会用“看你美的”此类言语讥讽她几句,然而今天他听了蓝琦那几句话后,对穆棉的这个反应却不由得怀疑起来。他仔细打量文老师:矮胖的身材,不扬的相貌,声音低粗,实在看不出什么好来。凭穆棉那盛气凌人的目光,岂会芳睐于他?

“你很喜欢听文老师讲课啊?”江远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穆棉轻轻点点头,脸上红云未散,她用双手轻轻摸了摸,欢然道:“你说他对我笑是什么意思?”

“你长得漂亮,他喜欢你呗。”江远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像是开玩笑,心里却在打鼓。

穆棉果然不气恼江远的轻薄之语,一脸灿烂笑容,如同阳光下山花初放,佯嗔道:“你这么坏!净乱说话,别人听见可怎么得了!”

江远惊眩于穆棉的美丽,但视线随即又移向文老师丑陋的形容,情不自禁道:“我倒看不出他有什么魅力。”

穆棉正独自欢喜,这句话便没有听清楚,问:“你说什么?”

江远一愣,已知说露了话,忙道:“没什么,没什么,你看看你笑的那个样子,文老师可瞪咱们好一会了。”

穆棉吐吐舌头,低头去记笔记。

课上了一半,穆棉拿笔捅捅江远,说:“你说,我和他有可能吗?”

江远一呆,说:“谁呀?”

穆棉说:“别明知故问了,我说文老师。”

江远全身一震,浑没料到她会不打自招,尴尬道:“小姐,我听不懂你的话。”

穆棉看了他一眼,歉然道:“我以为你知道的,那算啦!”

江远道:“你为什么喜欢文老师?”

穆棉低声嗔道:“你还是知道的!真坏!”

江远故作轻松地笑笑,说:“你那幸运星也是为他叠的吧,唉!真不明白你怎么会……”

穆棉说:“这是一种specilfeeling,我也说不清楚……江远,你能理解我吗?”

江远点点头,穆棉笑了,说:“谢谢!其实许多人听说这件事后对我都竖眉横眼,他们说我天真、幼稚,我不明白,学生为什么不能爱上老师呢?我偏要做给他们看看,我要用我的魅力去征服他!”

陈笑鹤又来找江远借钱了,这回不是买彩票,而是参加市里一年一度的摸奖活动,他想碰碰运气,结果遭到江远的一番奚落。“要我怎么说你呢”,江远叹口气,“给你的书看了吗?”

“嗯……”

江远不相信,问了他几句书中的内容,陈笑鹤一句也答不上来,他不愿看到江远失望、生气,赶紧说:“今天,我准看。”

“看屁!”江远吼了起来,“真可笑,我竟然会拿书给你这种人看,糊涂啊我!”他感到越来越厌倦与陈笑鹤的友情,他和陈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样的两人,怎能会有交流?况依着江远脾气,他也没有耐性去窥探陈笑鹤的内心世界。但,陈笑鹤的身世又令他同情不己,这世界上有些人一无所有,有些人却得到太多。陈笑鹤燃着了藏在他心底的一片爱心,他不得不承认与陈笑鹤的友情完全基于同情与怜悯之上,他真的很想帮他,帮他长点出息。然而,他发现自己做不到,陈笑鹤犹如一块顽石,无论江远如何付出行动,他始终是那样的冥顽不灵。

“下午把书拿过来,你读也读不懂!”

他甩下陈笑鹤,一个人径自走了。

这天下午,江远被“方大个子”叫了出去。“方大个子”是他给物理老师起的称呼,因其人高马大之故。这个方老师从面相上看总也有四十岁前后的样子,教课认真,平素对学习好的学生宠爱有加,对江远这类学生却懒得搭理。

当时正上着物理课,方老师给全班每人发了张卷子,说赶快做,下了课就收。江远正与穆棉在下边谈的热乎,就听见方老师在讲台上喊:“江远,你出来一下。”江远一听脑子都麻了,木偶似的站起来,他听见背后穆棉笑道:“真主保佑你,我的孩子。”

江远忐忑不安地走出教室,低着头,看地上自己的影子。他感到方老师一对闪亮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他猜想自己又要被训得“体无完肤”了。

“最近学的怎么样?”江远心里“咦”了一声,抬起头,他想不到“方大个子”会这样问他。

“噢……还可以吧……还可以。”

“嗯。好好复习,物理上有不懂的问题尽管来找我,我可以帮你辅导。”

江远越听越摸不着头脑,想:他干嘛要对我说这些?

停了一会儿,方老师突然咳嗽了一声,下决心似地说:“江远!”

江远一个激灵,险些立正叫:“到!”

“你爸爸是X局的……”

见方老师没说,江远只好补上一句:“局长。”

“哦,对。”方老师脸现崇敬之情,顿了一顿,又说:“我嘛,也没什么别的事儿,就是想托你爸爸帮个忙。”他说到这里,脸上忽而飞来两片红云,像小孩子似的用手挠挠头。

江远此刻已摸透了“方大个子”的心思,暗自笑了两声,嘴上却道:“方老师,您请说。”

“是这样,下个月我弟弟结婚,能不能让你爸爸帮着找辆车,接新娘子?”

“这样啊……”江远装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要不今天下午放了学我回家问问他!”

“行,不用找太好的车,一辆奥迪啥的就成。”

江远笑笑,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你进屋吧!谢谢你!”方老师使劲拍了拍江远的肩膀,显得很兴奋。

晚上吃饭的时候,父亲又不在家,江远将这件事给母亲说了,谁知母亲没等他讲完就说:“别麻烦你爸,他近来忙得很,车我帮他找得了。”

“那你可快点,人家兄弟下个月就结婚。”

“用不着你操心。”

翌日,江远把结果告诉“方大个子”,方老师当然十分欣喜,不住道谢,就在那天课上,从未在物理课上“露过脸”的江远竟协助“方大个子”完成了一个实验。后来,江远母亲为方老师找来一辆“奔驰”,这令他在亲戚面前着实威风了一把,他几次在电话上向江远母亲致谢,非说要“请客”,江母婉言谢绝,说江远物理学得很不好,方老师还得多上上心啊。方老师当即在电话上向江母许诺:一定要把江远的物理成绩提上来。

紧接着,江远便成了物理课代表。谁都知道,江远是个“理化盲”,对于方老师突然安排江远做课代表的做法,许多同学都不理解,江远也是十二个不情愿,回家问母亲怎么回事,江母却说:“方老师这样做是照顾你,以后可要认真学物理了。”

英语课代表抱了一摞本子走进来,穆棉连忙奔过去翻找。江远喊:“喂,顺便把我的也捎过来。”

穆棉找到了自己的本子,兴冲冲地跑回来,江远不满道:“这么不给面子,帮忙找一下本子又累不死你。”

穆棉闻若未闻,打开作业本,也不看批改结果,却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纸条,细细读了几遍,脸就红了,兴奋得手舞足蹈。

江远从她手里取过纸条,见上面写道:“你的幸运星老师收下了,谢谢你!其实,老师一直也很喜欢你,你是一个不错的女孩,聪明,开朗,自信,老师希望你能更加认真地对待学习,老师会在这里一直关心着你,并期待着你的进步。”

“不就是一张纸条吗?至于吗?”

“你懂什么?这是属于我和他的世界,你根本无法理解,他……是我的!”

“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老师关心学生,学生爱戴老师,这很正常啊,你呀,就别再有什么幻想了,文老师他是不会在那方面也‘关心’你的。”

“不信就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我一定要用我的魅力去征服他,一定!”

江远望着穆棉那张充满自信的嫩脸,心里不自禁为她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