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未了之谜
火车开出国境的时候,我心里默默对远在上海的高阳说道:“对不住了兄弟,不要怪我重色轻友,好在有我陪你一起,黄泉路上大家都不寂寞。”祖父九十三岁写的那首诗又一次涌上心头:
百岁人生万事空,
幸有同心结束成。
奈何桥头频繁顾,
不羡长生羡来生。
心中感慨万千,忽然想到,或许我应该将那颗宝石交给高阳,因为赵颖一定愿意陪我!
国际列车在六天后到达莫斯科,这六天的时间我在火车上胡吃闷睡,心里计算着那最后的期限,头越来越重,我似乎已经看见了死神在向我招手。出于记者的职业道德,我决定在这最后的日子,将社长交给我的任务办好。下了火车,事先约好的那位同学已经在车站接我。我这位同学名字叫王元林,和我以及老三一起,一九八九年从我们这一届北京四中惟一的俄语班毕业,因为没有考上大学,一狠心向家里要了两千块钱,跑到北外进修了一年多俄语,然后毅然决然北上哈尔滨,先从替当时做边贸的国际倒爷做翻译开始,后来慢慢自己成立公司,现在已经做成了一个大老板,身家上千万,是我们这一拨同学里面混得最好的。
王元林替我安排了住处,此前他已经替我大致打听了一下这次博览会的一些情况。离开展只有两天时间了,我开始着手搜集一些有用的资料,因为我的俄语多年不用,王元林又替我找了一个莫斯科大学三年级主攻汉语的小伙子伊戈尔做我的翻译,小伙子身高接近一米九�,金发碧眼长得很帅,汉语讲得也很流利。
伊戈尔陪着我用了两天的时间,走访了展会的筹备组以及相关负责人,我们取得了非常全面的关于这次展会筹备方面的资料。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这次展会是由俄罗斯国家文物局着手组办,地点设在位于莫斯科红场的国家历史博物馆。此次展览调集了俄罗斯十五个加盟共和国几乎全部文物博物馆的珍贵馆藏,尤其是上世纪一百年内,从海外流进的珍贵历史文物。展区特意分为了亚洲馆、欧洲馆、非洲馆、美洲馆等一系列展馆,尤其特殊的是在亚洲两座展馆之中,有一座专门为中国文物开设的中国文物展馆。
此外,我又从侧面了解到,这次展览的全部文物,流入俄罗斯的时间绝大多数都集中在上个世纪前半叶。自从庚子年八国联军进入北京,俄罗斯军队从北京皇城之中抢走大量的文物之后,当时沙俄的王公大臣就开始疯狂地收集世界各地珍贵文物。有需求就有市场,很快,俄罗斯就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文物消费地。俄罗斯十月革命后,收集古董的风潮稍微平静了一些,但是很快,随着前苏联高层领导人逐渐腐化,文物收集又一次形成热潮,各个高官之间互相攀比,使得俄罗斯长达数千公里的国境线,成了文物集散的最大市场。而在其中,中国文物所占比例最大。我细想了一下,难怪自从民国初年河南李鸭子发明洛阳铲之后,在当时中国的上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盗墓成风,数千年的帝王将相的陵墓,十室九空,原来盗出的文物大多数都流入了俄罗斯!当年崔二胯子一行人从皇陵之中盗出的宝物,不也是卖给了老毛子了么?看来这次参加展出的,也仅仅是这许多年流入俄罗斯文物之中的冰山一角而已。
第三天上午,参加了开展典礼之后,我和伊戈尔一起进入了展区,我草草地扫视了一下其他几座展厅后,直接带伊格尔进入了中国展馆。
幽暗的灯光之下,陈列着数百件上个世纪流入到俄罗斯的中国各个时期的文物,秦砖汉瓦、唐彩景瓷,我一件一件看下去,不由得惊叹于中国数千年劳动人民的智慧,感慨之余,也不禁对如此众多的中国文物流失到海外感到痛心。我不时向伊戈尔小声询问,伊戈尔则不厌其烦地耐心替我翻译每一件文物下面的说明。我详细做着笔记,馆内不能照相,我只能把更多的材料用笔记录下来。
忽然位于展馆西首的一件文物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停下手中的记录,快步走了过去。走到近前,在幽暗的射灯照射之下,透明的玻璃罩中竟是一副黄金打制的面具!我赶忙低头去看下面的文字说明,但是我的俄语并不好,并不能全部看懂,只看到下面的展板上写着什么:中国三十年代,清朝皇帝……
这时伊戈尔已经快步跟了过来,我赶忙让他替我翻译,伊戈尔看了看下面的展板,一字一句地翻译道:“黄金打制面罩,上世纪三十年代从中国东北流入俄罗斯,相传是从中国清代一位皇帝帝陵之中盗出,怀疑是当时震惊世界的东陵盗案,但未有足够证据,面罩已经残缺,左耳部位宝石丢失,整座面罩为纯金打�制……”�
听到这里,我额头的汗水涔涔落下。不错,这一定就是当年崔二胯子一行从皇太极皇陵之中盗出的那一面黄金面罩。我记得祖父记载中曾经说过,当时崔二胯子摔落了一颗宝石,而这颗宝石,现在就在赵颖那里!
这时,我想抬头仔细打量一下这面黄金面罩,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却怎么也抬不起头来,我不知道我在惧怕什么,但我很清楚,有一种极大的恐惧在这一瞬间突然包围了我,使我无论如何不愿意抬头去面对!我低着头看着展板,额头的汗水一滴一滴滴到了地下……
伊戈尔也看出了我的反常,伸手扶住我,问我怎么了,我摇了摇头,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强镇心情,抬头向玻璃围栏中的黄金面罩看去。不错,面罩的左耳之处,有一个小洞,这一定就是当年罩在皇太极脸上的那一面黄金面罩!
我再向上面望去,当我慢慢将视线移到面罩额头部位的时候,不由得目瞪口呆、如坠冰窖,浑身战栗、如同筛糠,在面罩额头正中之处,平平整整,光滑亮洁,不要说枪眼,就是连一个划痕都没有!
我后退了几步,摇着头,嘴里喃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一定是赝品,一定是赝品!”伊格尔伸手扶住我,问道:“肖先生,你怎么了?”我抓住伊戈尔的手臂,缓了缓神儿,呆立良久,才回头对伊戈尔说:“今天就看到这里吧,我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去!”伊戈尔并不放心,一直将我送回住处。整整一个下午,我坐在房中,脑中乱成一团。
如果面罩上没有枪眼,我们最后所有的推论就全部作废,事情又一次回到起点,而且,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枪伤专家的权威检测报告,如果是这样,这个枪眼就一定是在戴上面罩之前留下的,既然如此,难道是……我不敢再往下想。
冥思苦想了一个下午,我所能想到的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我所见到的这个面罩是赝品;第二,面罩经过了后来的人工修补。我觉得这两种情况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是我需要证据。
当天晚上,我给伊戈尔打电话,通知他明天再陪我走访一次展会组委会。第二天上午,我们又一次拜访了展会组委会人员,但从他们那里得到的答复是否定的,这一件展品,并不是仿制品。
又花了几天时间,我们辗转打听到捐献这件文物的伊凡诺夫老人。非常凑巧,老人就住在莫斯科近郊。当天下午,我让王元林帮我找了一辆拉达,伊戈尔陪我驱车几十公里,终于按地址找到了这位老人,但是,老人的回答,依旧是斩钉截铁地否定。
按照老人的回忆,这件文物是老人八岁的时候,也就是一九三四年秋天,他父亲从一个古董贩子手中购得,老人记得非常清楚,当时他们得到这件面罩的时候,就是现在的样子,包括左耳部分的破损,但他们一直保持面罩的原样,未曾修补过。
我绝望至极,完全不知道究竟该再往何处去,如果赵颖在旁边,我也至少有个人再商量商量。想到赵颖,我又忽然想起,后天就是四月二十日,“诅咒”的最后期限,我浑身如筛糠一般。回去的路上,我抖得不能开车,幸亏伊戈尔有驾照,一直将我送回住处。
路上我不停地想:不行,我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一种强烈的求生的欲望袭上心头,就算是死,我也要最后见赵颖一面。想到这里,我没有下车,让伊戈尔再把车开到最近的订票公司,订了第二天的一班飞机,这样,我还能够最后再见赵颖一面。想到还能够再见到赵颖,我精神倍增,当天下午,我给赵颖发了一个邮件,通知她我的航班。然后又让伊戈尔陪我,又去了一次展馆,我需要把社长交待的任务办完。
第二天下午,我赶回北京,赵颖到在机场接我。再一次见到赵颖,我忍不住热泪盈眶,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双臂将她的骨节勒得格格直响。高阳正好也在北京,电话中他告诉我,社长刚刚把他调回总部,今天早上才从上海回来。我告诉他赶快到我家,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商量。
一小时以后,我们三个人又聚到了我家的客厅。再一次回到家里,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沉吟了半晌,才将这些天在俄罗斯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讲给两个人听。但是出乎我的意料,两人听后,并没有过分吃惊的表情,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万分异诧,望着他们,我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我想说的是:“难道你们自知中了“诅咒”,马上就要死去,所以对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兴趣?”但我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我已经把那件惟一能够活命的宝石,交给了赵颖。高阳沉吟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了!”
“什么,你们?”听了高阳这句话,我陡地一惊,叫道:“你们知道了什么,难道你们已经见过那件黄金面罩?”高阳苦笑了一下,答道:“不是,黄金面罩我们都没有见过,但是已经不用再见了,我们早就想到,那面罩之上根本不可能也有枪眼!”
“什么?!你们怎么会知道,你们又没有见过那件面罩!”我绝望地叫道。赵颖握住了我的手,安慰道:“不要着急,我慢慢告诉你,你先喝口水。”我接过赵颖递过来的杯子,无意识地喝了一口,又无意识地放回到桌上。
赵颖沉吟了半晌,缓缓说道:“事情是这样:最开始,我和你们一样,并没有发现当时的结论有什么破绽,也就是那个‘子弹反弹’的结论。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是一直沉浸在谜题破解后的喜悦之中。但渐渐地,我很多时候隐隐约约觉察到,好像有一件什么事情夹在里面,很不对劲儿,但我想不到究竟是什么。而且从发现了这一点以后,不知为什么,每一次当我想到这个问题,脑子里就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抵触心理,不愿意再往这个方向想下去,我想或许和老三说的一样吧,人在很多时候不是因为傻而想不到,而是因为出于一种自我保护意识,根本拒绝想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听了赵颖这番话,我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这种感觉我也有过。赵颖笑了笑,继续说道:“但后来我还是想到了那处不对劲儿的地方是什么:我们当时的结论是‘子弹反弹’,但是这个结论,实际上有很大的漏洞,只是我们谁都没有细想。其实子弹经过反弹以后,来福线产生的弹头旋转已经改变,于是就不可能再从着弹点检查出子弹究竟是从什么枪打出来的,当然,也就不可能再有那么细致完整的验伤报告。另外,经过反弹的子弹因为没有了来福线的旋转力量,其实就和霰弹枪打出的子弹没有了任何区别,击打在已经是三百多年的头骨上,整个头骨一定会碎掉,不可能再产生这样一个规则完整的圆洞。想到这儿以后,我陷入一种极大的震惊和恐惧之中,我已经很清楚地知道,我们的结论,是完全错误的,虽然我并不希望是这样。”
听到这里,我点点头,赵颖说得不错,我第一眼看到那件黄金面罩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感觉。赵颖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没敢将这件事情告诉你们,而是偷偷找到专家询问了这件事情,得到的答案和我当时想的完全一样。我们都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我们先做了验伤,然后再在另外一个人那里询问是否有子弹反弹的情况,但我们并没有让专家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也就是,反弹的子弹有没有可能产生那样的效果。此后,我又找寻了多位专家来证实这一点,得到的结果都是完全一样。”
怪不得那段时间赵颖行踪如此诡异,原来是这样。赵颖接着道:“弄明白这件事情以后,我陷入极度恐怖之中,我在想,我要不要将结果告诉你们,但是我后来没有说,因为既然你们两人已经放下了这个包袱,所有的事情,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那段时间,我用尽各种方法调查,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更合理的答案,但没有任何进展,于是我开始做噩梦,睡不好觉,每天陷入极大的精神压力之中。”
我紧紧握住赵颖的手,心里一阵愧疚,原来是这样,我居然还曾经想过……我羞得面红耳赤。他们两人并没有注意我的表情。高阳道:“我和赵颖一样,想到这一点以后,我也私下里通过很多渠道进行调查,但没有丝毫进展,最后我决定:还是让我自己来承担吧。”听了两人的话,我激动地握住他们的手,说不出话来,看来这几个人之中,最傻的还是我,竟没有看出丝毫破绽。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我才问道:“后来怎样?”高阳道:“后来,我还是从你那里听说了赵颖的情况。我马上就感觉到赵颖也一定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在你走后,我们通了一次电话。”听到这里,我忽然想起“诅咒”一事,原来他们这一段时间的变化,是因为这个,于是问道:“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身体上的怪异和变化?没有感觉到‘诅咒’?”
高阳一愣,随即明白,笑道:“什么‘诅咒”,没有,没有的事!”我随即想到崔闯的事情,但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们,于是敷衍道:“我还以为你们最近的变化是‘诅咒’应验了呢!”
赵颖笑了笑,说道:“没有的事,‘诅咒’的时间不是早已经过去了么?”看来赵颖还是没有想到,如果真的有‘诅咒’,也应该是以我们第二次或第三次进入古墓来计算的。不过不论怎样,听了他俩的话,我还是心头一阵窃喜,既然他们承认在身体上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怪异,那么崔闯的死很可能也是偶然,我也就应该不会有事。但我还是并不想现在就和他们讨论这件事情,因为我还不能完全确认。我问道:“这件事情你们是怎么看的?”赵颖道:“从目前的情况看,有两点我们不得不承认。”
“哪两点?”我问。赵颖道:“第一,验伤报告的结果,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听了赵颖这话,我心里又是猛地一紧,问道:“你的意思是,头骨上那个孔洞就是来自枪击,而且是中正式步枪?”我看了看高阳,其实在莫斯科的时候,我也想过这件事情。高阳缓缓点点头,说道:“我同意,权威的报告,而且是来自于几个不同的专家,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虽然从我们得到的情况看,当年刘二子走火的那一枪,确实是经过反弹打到棺木中,因为我们在棺木底板上发现的那个枪眼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但是,这一枪应该是绝对没有打中头骨,最多是从头骨旁边擦过而已。”我点点头,表示同意,愣了一会儿,又问赵颖道:“那么第二点是什么?”
“第二点,”赵颖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看高阳,然后坚定地说道:“我们两个都认为,这件事情没有必要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什么,你们两个?”我惊愕道。赵颖道:“你走以后,我和高阳通了一个电话讨论过一次,我们都同意这个决定。”我点点头,但还是追问道:“到底为什么?”赵颖沉吟了很久,才答道:“到现在为止,所有的假设全部被推翻,我们已经没有了任何路可以再继续向下走。一个三百多年前死去的人,额头上出现了一个被现代步枪射击所造成的弹孔,我再也想不出究竟该再往哪个方向去追查。”说到这里,赵颖叹了一口气,道:“看来确实人力有时而穷。”
�顿了�一会儿,高阳苦笑道:“我以前也不止一次看到过类似报道,在非洲百万年前地层下挖出的野牛头骨上,发现了枪眼,没想到这种事情现在自己也遇到了。”我点点头,这样的报道我也曾经看过,记得小学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个科教电影,名字叫做《向往未来》,讲述的全部是科学上未解之谜,中间也包括这段记录,我甚至还清楚地记得那枚头骨的样子。
高阳问道:“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好好休息一段了,调整一下状态。这件事情,或许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你们的意思呢?”我无言,赵颖也没有再表示异议,谈话到此结束。
当天晚上,我一夜未眠,一方面,这几天的事情不停地困扰着我,另外一方面,我不知道‘诅咒’的事情究竟会不会有,或许,明天我应该给崔闯的村子去个电话,详细询问一下他的死因。看着身边的赵颖,我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心中感慨万千,我不知道,此时此刻,会不会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晚。
第二天上午,我又给崔家屯去了电话,详细询问崔闯的死因。从村长那里得知:当天晚上一起值班的一共四人,都中了煤气,三死一伤,活下的那个人睡在屋子正中间,而其他三人都是睡在墙边,看来崔闯的死应该不是因为‘诅咒’。但我还是不放心,当天晚上,我把高阳邀请到家里,三个人一起看电视聊天,一直过了十二点,并没有任何事情,我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了大半。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发现了这最后的秘密,我们三个都失去了继续追查下去的勇气,平日在一起,我们也不再谈这件事情。我私下给崔闯的女人汇去了很多钱,几乎是我全部的积蓄。我一直觉得,崔闯的死和我有很大的关系,即使给他们母子再多的补偿,也难以抹去我心里的内疚。
犹豫了很久,我和高阳还是将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讲给了社长。社长听罢,目瞪口呆,最后她决定,我正在写的东西暂时告一段落,让她想一想再作打算。社长一直没有再给我什么答复,想是她也不愿意再提起此事,过了不久,社里将我升职加薪,当然,工作也就变得更加忙碌。
不过忙碌归忙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心中那种空空的感觉却逐渐越积越多,准确地说,是一种心里找不到底儿的感觉,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并不同于一般的恐惧,这是一种淡淡的、莫名的,无法说出、挥之不去的恐惧,像梦魇一般缠绕住我,让我吃饭不香、睡卧不安。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每当夜深人静或是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这种淡淡的恐惧感就缓缓包围住了我,我感觉冥冥中好像有一种我无法预知的力量,一种完全超出我意识范畴、知识层次的力量在那里操纵着这原本我以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世界。
日子就这么忙碌而平淡地过去,老三的老婆终于正式向他提出离婚,老三将自己所有财产几乎全部留给了黄灵,然后签了离婚协议书,自己只留下那间并不景气的影楼。老三离婚后,我们四个经常聚在一起,聊聊天、打打纸牌,有时候也去打台球,高阳在我们的指导之下,也开始喜欢上了这个游戏。我们经常周末聚到一起,胡闹一整天,然后陪老三喝个大醉,一起歪歪斜斜睡在我家的客厅里。
整个春天就这么在傻玩傻乐中过去了,我们迎来了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夏天。这时距离我们二入皇陵已经远远超过了半年,但我们三个依旧没有任何异状,我开始不再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生活还是要继续。我们慢慢从那件事情的阴影中摆脱出来。老三的生活也逐渐又回到了正轨,又一次开始全身心投入到他的影楼经营中。于是我们四个开始见得少了,最多两三个星期才在一起聚一聚。赵颖单位终于分了新房子,我们两人也开始筹备婚事,开证明、体检,送材料,再加上装修,买家具,忙得不亦乐乎。就在我们刚刚搬进新房的第二天,我接到一个线人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