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怨

一个年轻英俊的身影,深深地映入了萧皇后的眼帘,也渐渐刻进她孤寂的心底,于是她对他传送秋波,施以恩爱。一个风狂雨骤的午夜,难以成眠的萧皇后信步来到大厅,恰与那位年轻英俊的身影相遇了,四目相撞,一股热流冲击着两颗炽热的心,他们终于不顾一切地拥抱在一起……

大业九年(公元613年)六月,就在炀帝第二次御驾亲征高丽的关键时刻,礼部尚书杨玄感起兵反叛,从而掀起了风起云涌的反叛隋炀帝的高潮。

炀帝不得不放弃征讨高丽的计划,引兵返回并征缴各路军马,历经三个多月平息了杨玄感的反叛。

一场虚惊过后,炀帝回到东京,第一件事就是清除杨玄感的余党。

他把留守洛阳的樊子盖和御史大夫裴蕴,刑部侍郎骨仪,大理卿郑善果几个人召到御前说:“杨玄感振臂一呼,响应者竟达十万之众,不能不叫朕寒心。这么看来,天下的人不可太多,多了就会相聚为盗。所以这次剪除杨玄感党羽,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要一个漏网,一定要诛灭干净,斩草除根,否则难以惩戒后来。朕命你们几个专司此事,定要深挖细究,务必做到一次清除。朕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图谋不轨,聚众反叛是决没有好下场的!”

是夜,萧皇后在后宫摆下一桌十分精致的菜肴,这是她与柳惠经过半天的精心策划,安排御膳房的厨师做的。这一桌几乎全是江南风味名菜。其中的蟹黄鱼肚和西湖醋鱼都是皇上百吃不厌的佳肴。

皇上二下杨州,萧皇后和柳惠都没有随驾同行,从那里皇上便直接北上去了辽东,后来回到洛阳住了几个月,但因征高丽失利,使得皇上郁闷不乐,几乎一直呆在显仁宫里。接着再伐高丽,却又遇上杨玄感反叛,不得不放弃攻打辽东,回师灭贼。前后算起来,差不多有两年时间,萧皇后没跟皇上同坐一桌,安安稳稳地吃上一顿饭了。现在杨玄感叛军被剿灭,虽然高丽依然未下,但毕竟心腹之患已除,萧皇后和柳惠决意陪皇上高兴高兴。

炀帝一进门就看到了满桌的佳肴美酒,又见萧皇后、柳惠满面笑容恭候两侧,感觉到气氛不同,脸上的疲惫之色立刻便退去了三分。他故意造作地叫了一声:“嗬!今天遇到什么喜庆之事了,快说出来让朕听听!”

柳惠扑哧一笑,说:“陛下远征回朝,杨玄感叛军已灭,皇后要为陛下洗尘庆贺哩!”

炀帝笑着看了看萧皇后,说:“朕当感谢皇后一片热心呀!”

萧皇后一笑:“说起来,这还是柳惠的主意哩!”

“哦,那么,朕连柳惠一块儿谢了!”

柳惠忙说:“陛下不要听皇后拿我开心,快请入座吧!”

炀帝与萧皇后坐下,柳惠在他们面前的杯里斟满酒。炀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夹了一块蟹黄鱼肚放在口中,细细咀嚼。蟹香肚嫩鲜美可口,咽下肚里,炀帝不禁长叹一声:“唉,好久没有吃到江南菜肴,这味道朕都快忘了!”

萧皇后又夹了一块西湖醋鱼放到炀帝的碗里,说:“这也是柳惠的主意。陛下连年征战,身心劳累,吃一顿江南风味,也好轻松轻松。”

炀帝感激地望了望面前的两个女人,慨然举杯,又喝了一个干净,说:“杨玄感贼兵围攻洛阳,你们两个都害怕了吧?”

萧皇后答道:“回陛下,臣妾说心里话,一点不怕是假的,但臣妾确信几个叛贼成不了气候,果然,最终只是有惊无险。其实,让我最担心的还是……”

萧皇后停顿不语,炀帝追问道:“最担心什么?”

“陛下,”柳惠插嘴道,“陛下率百万大军远征辽东,听到杨玄感聚众反叛,一定是怒不可遏,心急如焚。皇后日夜牵挂着皇上的龙体健康,对叛军能不能攻破洛阳,根本顾不得考虑。”

“噢?皇后盼望朕无灾无恙,置自身安危而不顾,令朕感动不已。那么,柳惠你呢?”

听皇上追问,柳惠红着脸侧过身去。萧皇后微笑着说:“陛下,这还用问吗!”

炀帝哈哈大笑,又连干了两杯,说:“难得皇后,柳惠一片苦心真情啊!朕好久没住后宫了,今晚二位就陪朕同宿寝殿,怎么样?”

柳惠听了炀帝的这一番话不由得一愣,她看到皇后那兴致勃勃的微笑还不及收敛,僵在了脸上。

萧皇后端起酒杯,浅浅地呷了一口,然后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却不去夹菜,抬眼看看炀帝,说:“杨玄感叛军已经平息,陛下也该放下心来好好休养了。”

柳惠心里一喜,倒底还是皇后,不愠不恼,不羞不涩,一下就把话题岔开了。

炀帝一听萧皇后谈到国事,似乎也来了精神:“皇后言之有理,朕也想好好的休养一阵子。不过,刁蛮高丽还没有降服,对天下社稷终究是个隐患,再说,不降服高丽,也有损国威。还有,杨玄感虽已焚尸扬灰,但贼党余孽还大有人在,朕要将他们诛灭得一干二净,以儆效尤!”

萧皇后点点头,表示赞同,又说:“陛下,贼党余孽罪愆当诛。可是,还得防备有人借此机会排除异己,滥杀无辜啊!”

“噢!莫非皇后听到了什么传闻?”炀帝惊疑地问道。

“臣妾听说,杨玄感围攻东京时,曾开仓放粮。现在樊子盖在洛阳四周挨家逐户排查,凡领过杨玄感米的百姓,统统绑到城南活埋了!”

“哦,有这种事儿么?”炀帝淡淡地笑道:“这事樊子盖禀奏过。叛贼狗胆包天,开的是朝廷的粮仓,谁领受了叛贼的米粟,就是与叛贼相通。与贼相通就是贼,就是该杀。”

萧皇后见炀帝那副不以为然的神态和轻描淡写的的语气,不觉吃了一惊。百姓是无辜的,就因领了几升粮食便遭杀身之祸,而且这些事并没有人瞒着皇上,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萧皇后出了一身冷汗。

柳惠也觉得诧异,皇后跟自己商量,要弄些好菜陪皇上好好乐一乐,怎么就谈到朝政国事上来了?难道皇后原本就有此意?

这时,萧皇后又说:“陛下,领过贼粮的人即为贼党,就算说得过去,可是河间郡王文同为捕叛贼党羽,搜遍了佛庙寺院,让尼姑全都裸体查验,查出不是处女的尼姑千人,即将处死,尼姑不是处女身也算贼党,这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哎,这事儿朕还未曾听说过,明日朕查问一下,果真如此,就派人去斩了那个王文同,滥用权威还了得!不过,真有这样的事内史侍郎该有奏报呀。”炀帝喝了口酒,又自言自语地说,“这个虞世基,整天马马虎虎的。”

萧皇后本就想把话题往虞世基身上引的,因为她近来听到许多这位皇上宠臣的非议。虞世基长了一副谨慎稳重相,貌似内向,沉默寡言,但是说出话来几乎句句都能迎合皇上的心思,因此特受皇上宠信,朝中大臣无人能与他相比。虞世基的亲朋好友也凭着他的权势贪脏枉法,公开勒索受贿,因而朝野上下对虞世基多有怨愤。最令朝臣不能容忍的是,虞世基为了媚取皇上的欢欣,报喜不报忧,对下面送来的奏折,只拣那些歌功颂德的呈给皇上看。萧皇后本想给皇上提个醒,让他心中有数,不要被奸臣迷惑。可是,听到皇上提虞世基的时候,是那种毫不在乎,无所谓的口气,萧皇后再一次失望了。

萧皇后又不无忧虑地问:“陛下,听说近来四方盗寇蜂起,闹的还挺厉害,可是真的?”

炀帝轻蔑地摇摇头:“没那么玄!几个小小的蟊贼,铲除他们不过举手之劳。朕早就看透了,天下人不能多了,一多就聚众为盗。好事者大有人在哩!”

萧皇后犹疑了一下,但还是说了:“陛下,连年征战,百姓的徭役赋税过重,再加上自然灾害,日子过的很苦,恐怕也是祸乱的缘由吧。”

“嗯?”炀帝一听,脸色聚变,把筷子“啪”地一下仍在桌上,“这是谁说的?谁在散布妖言,蛊惑人心?这种诋毁朝廷的屁话你皇后也能相信!朕早有耳闻,说什么天下已不堪重负,需要长久休养生息。说到底是被高丽吓怕,不想出征。朕偏偏不信这一套,你们等着瞧,过不了几天朕就会把高丽拿下,让天下四方折服大隋国威!”

一番怒气冲冲的话,逼得萧皇后不再作声。柳惠吓得一颗心怦怦乱跳,慌忙解围说:“陛下,千万别当真动怒,皇后也不过是闲聊而已。陛下,奴婢敬你一杯。”

炀帝抬手一挡:“不喝了!都回去睡觉!”说着站起身来,“从今日起,不许你们再议论朝政国事!”

说完,转身走向寝殿。

夜色深沉,万籁俱静。

显仁宫的海山殿里,萧皇后放下手中的长卷,伸了伸腰,款款地走出殿门,一个年轻英俊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那身影她非常熟悉,那是她还是太子妃时已熟悉的身影———隋二世辅国功臣宇文述的长子宇文化及,当初是由千中官升为太子仆的。千中官,执掌千中刀,宿卫东宫太子杨广。任职期间,因贪财受贿,多次被父皇罢免官职,但由于太子杨广的宠爱,为之庇护掩饰,旋免旋复。事过之后,他不但不思悔过,反而依仗太子的宠爱和父亲的权势,愈加骄横。每见民间有美貌女子或珍宝奇玩,便强行抢夺,占为己有。又常与长安诚里的市井无赖、屠鸡宰狗者鬼混,啸聚丛林,夜不归宿。更借其弟宇文士及与南阳公主的婚亲关系,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炀帝即位后,这位浪荡公子又升为太仆少卿兼海山殿的护卫校尉。

萧皇后本来对这样一个劣迹狂妄的纨绔子弟并无好感。可是炀帝却对他恩宠有加。自己也就不便多说什么了。可后来的事情发展,却是萧皇后自己也未曾料想到的。

那是几个月以前,一次晚宴过后,萧皇后醉意朦胧地坐着凤辇回到海山殿。在大殿门口,两名宫女看到皇后很有几分醉意,就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也许是一时兴趣使然,萧皇后竟笑笑说:“罢了吧,哀家没有醉。”于是,摆摆手,示意宫女不要搀扶,谁知没走几步,刚刚进了海山殿的门口,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就向前伏冲下去,就在这千均一发之际,正在此值班的宇文化及一个健步冲上前来扶住萧皇后,萧皇后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倒向了宇文化及的怀里。那一瞬间,萧皇后的内心涌起了一股久违的冲动,她不禁粉面羞红,忙从宇文化及的怀里挣脱出来,嗔怒道:“大胆奴才,竟敢如此无礼!”

宇文化及慌忙跪下,哀求道:“皇后息怒,奴才一时手足无措,多有冒犯,请皇后恕罪。”

萧皇后看了看跪在眼前的宇文化及,想想刚才的那一幕也的确情由可原,若不是他身手敏捷,及时扶住自己,这一下摔下去可够受的了,于是缓和口气说:“起来吧。”

不知怎地,自此以后,萧皇后的心里便起了一丝隐隐的涟漪,她不敢想象,又不得不想,她很想见到那个年轻英俊的身影,却又很害怕见到。每当想起那一幕,就觉得双颊滚烫,心跳加剧,烦燥不安。每次宇文化及当班,她都要借故进出几趟,以便多看一眼那张年轻英俊的脸。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那张白净俊俏的脸蛋上镶嵌的一对眸子向自己投来一丝深邃的温柔之光时,萧皇后的内心更是慌乱了。

多少个清冷寂寞的漫漫长夜里,萧皇后都是手握长卷,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是啊,自己的皇夫已非昔日的晋王了,荒淫无度,国事江河日下,已无可挽回,正像一个病入膏盲的人无可救药一样,自己也无力回天。自己是皇后,也是女人,正当而立之年,生命的鼎盛时期,虽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那颗充满激情的心却是空荡荡的。

宇文化及就是一个风流成性的轻浮公子,其实,他也早被这位美丽而孤独的皇后迷住了,多少次他都想冲上去将她拥进怀里抚慰一番,只是碍于皇权的威严,他不敢妄动,暂且收住那颗狂放不羁的心。可是,那一次天赐良机,让他亲近了芳容。自此以后,宇文化及那颗不安份的心更是常常想入非非了。

萧皇后默想着,风衣飘洒,锦袍下的胴体曲线极富性感,那双美眸的神情如梦幻般迷离深邃,给人难捉摸的忧郁;蛾眉淡扫下的长长的睫毛随顾盼的秋波轻颤,红唇微哂使浅凹的粉颊平添几分风尘憔悴般的笑意,令人侧目一瞥顿生爱怜。

宇文化及正好一瞥,与萧皇后四目相撞。霎时撞出了闪亮的火花,一股热流冲击着两颗期望已久的心,他们不顾一切地拥抱在一起,此时,一声劈雷,接着一个闪电,狂风骤雨铺天盖地而来,宇文化及匆匆地把萧皇后抱起走进她的卧室,放倒在那张锦床之上……

冬去春来,转眼之间又是一个姹紫嫣红,鸟语花香的季节。

这天,萧皇后又刻意地修饰了一番:一头青丝梳理得整整齐齐,挽了一个高高的髻,稍稍偏在脑后,十分妩媚。那粉面略施粉黛,仍是香腮如雪,朱启微启,一身粉白丝绸绵装,上身套一粉红坎肩,若玉树临风,杨柳依依。

宇文化及因几个月公干在外没见到她了,那种思念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自己,望着眼前的萧皇后,他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在萧皇后笑盈盈的示意下,坐了下来,开始便宴。萧皇后很想把宴会办得隆重些,只是自己与宇文化及这种特殊关系只能在秘密状态中,所以宴会的声势越小越好,为了安全起见,萧皇后摈退了所有的宫娥内待,只留柳惠在宫门外看风。

宇文化及像是回到久别的家一样,有一种温馨、祥和的感觉,笑容也爬到脸上。

坐在宇文化及身旁的萧皇后,轻轻叹息道:“宇文将军,别后数月,在外辛苦了,哀家在这深宫里甚是寂寞,时刻都在盼着与将军相聚,可又害怕与将军相聚,哀家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维持多久。”

萧皇后说时,不由引起悲伤,明眸含泪,盈于眶中,

美人垂泪是最让人动心的,更何况又是自己追慕已久的美人!

宇文化及不由动情,忙道:“皇后,化及今生今世能得皇后错爱,就是死也没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只是化及惟恐连累了皇后,那才是真的让微臣心里不安啊!”

萧皇后凄然道:“宇文将军,人生贵在知己,哀家与你既是真心相托,又何谈连累不连累呢,况且今日的皇上已非昔日的晋王,大隋的航船究竟驶向哪里,谁能预料呢!”

“皇后”宇文化及举起酒杯,说:“人生得乐且自乐,不要忧虑的太远了,在这一点上皇上就是一个很好的典范,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来,干了这杯酒,几月不见,可想死微臣了。”

萧皇后一听,唤醒了心中的渴望,不禁粉面飞红,斜目嗔视道:“宇文将军,你的府上美女如云,你怎么会想到哀家呢?”

宇文化及心中不由一荡,这娘们不仅貌比天仙,说话也温柔贴切,于是道:“皇后笑话奴才了,那些女人比起皇后来,简直就是乌鸦和凤凰相比。”

萧皇后见宇文及说这话时,双目含情,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但嘴上却说:“宇文将军,别再哄哀家高兴了,你的府上妻妾成群,听说这次又带回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宇文将军哪儿还能想到后宫还有个半老徐娘的皇后。来,就凭宇文将军这句话,干了这杯酒。”

宇文化及一饮而尽,仍认真地说:“皇后永远年轻,越来越水灵了。一点儿也不老,你看这脸,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宇文化及趁着酒意,竟动手摸了摸萧皇后的脸。萧皇后抬起纤纤玉手,握住了宇文公及的那只大手,四目凝神良久,宇文化及用他那宽厚的嘴唇封住了萧皇后那樱桃小嘴,一阵晕眩过后,萧皇后将身体慢慢倾斜,引导着宇文化及走向锦帐之中……